古域瞥了一眼正漠然瞧向他的萧弥繁,随即便转过了身,声音又加大了几分,犹如雄狮一般的吼声传来:“让道!”
士兵们已将守城的南安军已悉数杀光,等候指令时却听到古将军的愤怒的声音,见古将军从未这般过,便战战兢兢地让开了一条道。
周翰几人拉着萧弥繁自软绵绵的尸体上踩了过去,待萧弥繁回头时,焕风一行人也早已消失在了角落。她了解古域的,他虽说如今成了杀人如麻的人物,但到底还是有一些往日的影子,若不是他杀了魏妈妈,说不定还可以冰释前嫌。不过,只要焕风一行人能安全抽身,那今夜便是成功了。只可惜,再无法阻挡赵国的野心了。
外屋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城东方向起了大火,城里鸡犬不宁,妇女老人小孩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后山却沉寂不已。本来赵国此次出人意料,也无了领头,后山的大兵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若他们动了,山上的凉军怕是也会令他们无法招架,又正好无了领头,那些人只能苦守原地。
自城中央的睿王府邸中开始,一直延绵到了城门,皆是黑压压的赵军,各自让开一条道,古域一路尾随上前,眼睁睁瞧着那几人将萧弥繁带到了远处。
萧弥繁不怒不笑,面无表情,目光一直在人群尽头的古域身上放着,眸底冷然一片,她只是尽力随着挟持她的士兵朝后退着。
“将军!莫要放虎归山!”方才说过这话的男子又拱手强调着,众将士们目光炯炯,一并瞧向了人群中央的古域。
古域手中的剑提了又提,迎上萧弥繁的的目光,沉吟不决。他知晓一切轻重,但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弥繁,他做的一切本是想有个大好前程,再保护于她,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她兵戎相向。
周翰几人随手便拉过来城门前的马,抱着梅奈便上了马,那将士则将萧弥繁也拉上了马,听得周翰说道:“古将军!本王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待我入了南安边境,便将你这小师妹放了!彼时,她的死活我可管不了了!”
古域眸中几分隐忍,一步一步,脚若灌铅,朝前挪着,周翰虽说沦落至此,但对于他说的话他还是信的。若他此刻出手,他定然能将她留在身边,只是不知生死……
“驾!”周翰一勒马,几人便一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古域又恢复了冰冷的眼神,吼道:“穷寇莫追!众将士听命!”
“是!”雷霆一般的响声徘徊在夜空当中,夹杂着火焰同眼泪的燃烧之声,好似修罗地狱一般,照亮天际。
“南安军队如今无人带领,一盘散沙,趁机拿下!明日,便让兄弟们尝尝荤!倒要瞧瞧后山那批狼群的厉害!”
“末将领命!”
……
几人出了城便发现无人追来,但依旧是一路狂奔,只是中途有难民睡在城外林中。路径山坡时,萧弥繁不由自主地朝一旁忘了一眼,山坡后可躺着夏凉几百人命,这世道,非要你死我活么?
“翰哥哥?为何这般黑,梅奈瞧不清路了。”梅奈略有些稚气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马蹄声中,但萧弥繁还是听了个正着,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还是她抓了梅奈,将她亲手交给了周景灏,若她未记错,应当是关在锦音楼的酒窖当中的。那时,她与赵烨辰险些丧生于那里,的确并非人所待的地方。只是,梅奈郡主虽说嚣张跋扈了一点,但到底心思单纯。未想到竟被周景灏折磨成这副模样,不知晓如今宁王可还在世否?
她唇边一抹苦笑,未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最初的这些人,却都不是从前。陆离与她相识,她不记得了,她亦不记得当初梅奈究竟心思何人,是意外么?她决定忘了的那个人,是意外么?
不知为何,虽说还是被挟持着,她心中却从未有过的平静,冤冤相报,何时了。并非周翰杀了师父的,亦并非是周景灏,那……
脑中倏然间浮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具男,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本王从不杀无辜。”
约摸行了一个时辰,几人才到了一座山前,秋天的夜寒意渗人,萧弥繁打了几个寒颤。抬眼时,隐隐约约瞧见不远处的山脚下似是有灯火晃动。
“翰哥哥,梅奈冷。”梅奈蜷缩在周翰怀中,马停时,二人下了车。
萧弥繁身后的将士一把便将萧弥繁推下了马,瞬间扑倒在湿漉漉的杂草堆上。萧弥繁也不怒,挣扎着爬了起来,眉眼间几分淡然。她的手被捆了起来,被那将士拉着朝前面的周翰二人行去。
“阿七,你去帮我们腾个栖身之地。”周翰转身吩咐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萧弥繁淡淡一瞥。
“是!”牵着萧弥繁的男子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了周翰,拿着剑急匆匆地朝着灯火处走去。
“翰哥哥,为何要带这个坏女人?”梅奈藏在周翰断了的臂膀后,偷偷瞧着萧弥繁,嘴里念念有词。
周翰脚步有些不稳,后退了几下,声音却极其温和,“梅奈莫怕,稍后翰哥哥便带你睡觉。”
“断了一条胳膊还能骑马至此,不愧是传说中刀枪不入的睿王。”萧弥繁嘴角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星眸朝着他那条断臂瞧去,能够在毒药还未扩散时果断斩了自己臂膀的男人,又能在流血不断时还能行至这么远的男人,难怪能夺下夏凉的数座城池,令夏凉朝臣闻风丧胆。
“你还有武器,为何不攻击,要随我们出城?”周翰转眼审视着萧弥繁,似是再瞧一个陌生人一般。
萧弥繁突然笑出了声,面容灿烂无比,“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你的手段也只能骗古域那种四肢发达之人,于本王,到底还嫩了一些。”周翰不屑说道。
“救命啊!救命啊!”
“官爷,饶命啊!”
农户里面传来妇人与老汉的哭喊之声,萧弥繁回眸之时,却在纸糊的窗户上瞧见一个男人举起一把剑活生生朝佝偻着腰,双手合十的影子砍了下去,鲜血瞬间便将窗户上的白纸染红。
萧弥繁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周翰,“他们手无寸铁,为何要这般?”
周翰置若罔闻,一只手拦着梅奈又拽着萧弥繁便朝农户走去。
“本王方才亲眼瞧着你故意将手中另一把短刀扔了,而我挟持你时,你腰间还有一把小飞刀不是?你大可随时回击,但你却选择被我挟持,以此来保下我们?萧弥繁,你就不怕本王真杀了你?”周翰声音有些虚弱,却还在强撑着同萧弥繁说话。
萧弥繁心中倒是一抹坦然,她只是未想到,周翰连她这点心思也看穿了,一时觉得他也并非想象中的这般令人厌恶。
“没错,我是可以下手,焕风一行人倘若在你们身后动手,怕是古域也未必能赢。”
阿七将一对老夫妇惨不忍睹嗯尸体自屋中脱了出来,萧弥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是相信我并非杀害那几个道士的凶手了?”周翰兀地回头,桃花眼中虚弱万分。
萧弥繁不语,低着头思量着什么,入屋时便瞧见阿七已将一张榻拾掇整齐,只是窗上的血迹却甚是醒目。
周翰一下坐到了椅子上,面如白纸,眼神也有些迷离,“我可以告诉你是何人杀了那些道士,但……并非现在……”
“我随时可以置你于死地。”萧弥繁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也可以。”周翰抬眼警示的目光如刀尖一般发着寒光,继而说道:“你若不是顾及古域手下的那些大军,怕也不会这般做吧?今日你本就受了偷袭,元气大伤,你那暗卫怕也只剩那几个了吧?他们即便再厉害,也厉害得了几万人?你知晓古域对你心怀愧疚便以此来利用他。萧弥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私。你未曾想过你夏凉后山那十万多人该如何,只想着你在乎的东西,只想着报仇,方才若是你动了手,你大可挟持了古域,威胁大军,你知晓古域并不会对你怎样的,这样你也可以让那十万多人得救……”
“我为何要这么做?萧婉玉本就自作自受!”萧弥繁言语突然激烈了起来,眸中怒火涔涔,“我手中棋子不多,就只剩那寥寥无几的暗卫,若赵国的将士不顾及古域生气我岂不是连最后一颗棋子也一并丢了?我为何要冒这个险?”
周翰突然笑了起来,带了几分轻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弥繁也坐在了一旁,目光瞬间有些凝滞,她想要什么?
“翰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梅奈好饿啊,梅奈好困啊。”梅奈在一旁拉着周翰的衣襟摇晃着,地上多了一些顺着断臂留下的血液,似是一朵朵雪梅绽放在土白色的地上。
“梅奈……梅奈乖……翰哥哥……”周翰自嘴角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温暖的笑,随即便翻起了白眼,话还未说完,便倒在了桌上。
“王爷!”
“翰哥哥!”
兀地,窗外一阵冷风将窗户吹的呼呼作响,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屋中。萧弥繁心中不由一紧,瞪了一眼阿七,凶道:“你去看!将我解开,倘若再不止血,他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