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寺谨抹了抹脸,倒也不怒,笑道:“我还要你看着我和你的阿辰成婚,看着你的陆离死去,到最后待你痛苦时再留着你的命!”
萧弥繁敛了所有表情,微微一笑,随即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会如此恨我?”
“你倒是想多了,我只是时常在想,若当初在山洞时你未替我挺身而出,赵烨辰会不会喜欢的是我而不是你,拥有他的是我而不是你!”
萧弥繁未出声,若是她知晓她的意图自始至终都是赵烨辰,那一开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挺身而出。
寺谨愣神片刻,眼尾迤逦,唇边勾起了会心的笑,又带了几分苦涩,“不过如今也好,无论怎样我都已得到他了不是?”
她所说的也正是萧弥繁想说的,无论如何,她如今都拥有了赵烨辰,凭何还对她如此穷追不舍?
许是一路回来太过招摇,车队刚入城就有人围观,而赵皇又派了人出来迎接,更是气派不已。
临都城不同与南安和夏凉那般湿润沿河,它本就位属北方,是以气候稍微干燥一些。建筑也不似其余二国那般“小家碧玉”,更多的便是高墙瓦舍,每每落日时分,夕阳余晖落在土色的墙壁上,倒真有一种繁花看尽的磅礴大气之感。
不知到了何处,廖寺谨与赵烨辰被招进了宫,而萧弥繁一行人则被直接送去了佑亲王府软禁了起来。按照寺谨的说法,定要将弥繁关进猪舍,但赵烨辰却说不可。佑亲王有不少熟悉的面孔,自然知晓弥繁与赵烨辰的关系,不曾敢怠慢一分一毫,只得找了个小房屋将其软禁了起来。
萧弥繁浑身无力,便是昏昏沉沉躺了一夜,梦里时常还是萧婉玉临死的模样。梦醒之时,总能泪湿枕头。
到了半夜时,她才隐隐听到赵烨辰与廖寺谨的笑声,似乎才从皇宫回来。未过多久,便又有阵阵的男女笙歌之声传来。佑亲王府的布置同当初在夏凉那个小镇上的所差无几,她自然知晓自己房屋对面的亮着灯的便是他。
爱与不爱不过三日而已,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她,脑中赵烨辰的分量越来越少,倒是以前模糊的记忆如今都有些影子了,只是不知道陆离究竟去了何处。
第二天一早,旨意便下来了,皇上下旨在五日后,让佑亲王同廖寺谨成婚,如同当初一样,廖寺谨还是用的夏凉公主的身份,不管何时,她与廖寺谨总是分不开了是么?
萧弥繁时而清醒,时而朦胧,但大多时间是躺在床上的,只是临近饭点时,澜庆会亲自送饭而来。前几次都是将饭直接放在桌子上,然后冷冷说一句:“快吃!”转身,便又将门锁上。
但到了第二日的午后,他瞧见前几次的饭菜还是动也未动时,眉头蹙了蹙,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瞧着一旁的饭菜,说道:“你和王爷之间的事我从来不敢过问,但我跟随她这么多年,他绝不会是这种人。不管是以前对你太过执着也好,还是如今的变化,都是我也未曾预料到的。”
萧弥繁朦朦胧胧,勉强睁开了眼,挤出一个笑,“他能够寻到伴他一生的人,能够放弃我……我也算是少了一个亏欠……”
“但能够当众以自己清白诬陷于我的那个萧弥繁,绝不是眼前这个意志消沉的萧弥繁,你都已经好久未吃过饭了。”澜庆语气终于温柔了几分,其实,说到底他也并非如此厌恶于她,虽说当初让自己吃了瘪,但是这么久了,她与自己与王爷也相处这么久了,他倒是习惯这个古灵精怪又平易近人的姑娘了。不似那个廖寺谨,这才进府短短几日,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竟从未给任何人给过好脸色。
想不到在这种节骨眼上,倒还是一向对自己冷淡的澜庆给了自己安慰,弥繁面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尽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一点,面色苍白如纸,“倒不是我不想吃,近来太过疲倦,竟连起身下床的力度也没有了。”
澜庆微微一愣,佑亲王自小有病时便是他陪在身旁,久而久之,倒也会一些皮毛医术,萧弥繁的模样瞧上去便是大病,他倒是有些动容,将方才提来的粥端了过去,温和说道:“若你需要,太医府离王府不远,我差人去替你请太医过来。”
弥繁端过了碗,努力着不让碗自手中滑落,一时竟连臂膀都一并抖动着,她尴尬地笑了笑,便又将碗递给了澜庆,“想不到,到最后身边无一亲近之人时,曾经最痛恨于我的澜庆公子却能够冰释前嫌。”
澜庆搅了搅粥,叹了口气,微微颔首:“你倒别嫌弃于我,那廖寺谨不让任何人接触于你,整个府中,也只有我她管不了,也只能我喂于你。”
只是一句话,弥繁眸中噙满了泪水,张口吞下了澜庆递过来粥,喉间的哽咽甚是难受,她强忍着泪水又吃了几口,才凝噎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自然知晓,即便请了大夫过来又能如何,反倒连累了你,怎说廖寺谨也是佑亲王府日后的女主人,为了我这么个人得罪了她又怎么划得来呢?不过有澜庆公子这一番话,真的便够了,即便是死也不至于太凄凉。”
澜庆面色凝重,未曾回答,低着头细心喂着饭,思量着什么。
“不过……说来也是可笑,我竟真幻想过和你家王爷隐居于那越镇……”萧弥繁苍白的面上多了一分自嘲之意,随即疲惫之下,便又靠在了床边,眼皮重重地合上了。
澜庆起身,将桌子上所有的饭一并收拾了,走之前回头憋了一眼萧弥繁,还是那张 万年不变的冷峻脸,语中却多了一分和缓,“若是真是王爷负了你,那成婚那日我便找时间送姑娘离开。王爷同我情同手足,我也不愿瞧他就这样有愧于一位女子。”
“谢了……”弥繁声音已极其虚弱了,呼吸均匀了一些,被子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又踌躇了半晌,澜庆才轻声说道:“太子殿下还未回来,若是有消息我先派人告诉他你在此处……”
瞧见弥繁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澜庆放轻了步子,缓缓关上了门,走了出去,铁锁的声音再次在门上摇晃了一时。
里屋床榻上的人身子缓缓下沉,眼角眼泪不断,竟虚弱到连哭声也发不出来了。她的好心好意加快了自己的娘与三长老的死,到最后还让自己落得这种结果。
一连几日,都是一个丫鬟来送饭喂饭,也不会与她交谈。屋外忙碌的声音与气氛时时搅动着她的心,不过她每日清醒的时辰越来越少了,这样也好,不会再烦心,只是安安静静地等死。
古域曾来过几次,在院外大声同赵烨辰交谈,时不时地提到自己的名字,赵烨辰只说自药谷后就再未见过,自己虽想喊她,但她已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又怎会喊得动他?
她想按照古域的脾性,夜里定然会闯入王府寻她,但谁知连着两个晚上,她只听到了屋外和屋顶似乎有着轻微的打斗声,未曾有过人入她的屋。赵烨辰到最后竟连一面都不曾来见她,当真是厌恶到了这种地步么?
到了第五日,也是她中毒的第六日,天还未亮,便有几个丫鬟入了萧弥繁的房屋,将她强行拉了起来,又是穿衣又是打扮。
许是因为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人死之时都讲究个回光返照,那天清晨,她便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一出门,刺骨的凉意便入了身子,她不由咳嗽了几声,便由丫鬟领到了一旁,说等将新娘子从皇宫接来时,自己便要时时伴在新娘子的身旁,直到送入洞房,也要她去伺候。
弥繁并未反对,只是点头应允着。
大红绸子将偌大的王府装饰着,从头到尾,从灯笼到喜烛,再到窗花,细致而喜庆,丫鬟和内侍都早已忙了起来,虽说天空方是鱼肚白,但却已嘈杂无比。
萧弥繁摸着明柱上红色的绸子,仰起头瞧着远处的启明星,叹了一口气,眸底灿若星辰。陆离,这么久了,往事如风,不知你日后的新娘子又是何人,有何等美色,又是否像自己那般会在身后给最信任自己的你来一刀呢?你又是否像会原谅自己这般,去原谅他呢?
那个眼底装着星辰,一片星空无限的男人,那个面色冰冷心底却温和一片的男人,那个……
“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萧弥繁喃喃说道。
锣鼓喧天,唢呐化过大街小巷,十里红妆,喜炮之声从未停过片刻。
萧弥繁身子有些颤抖,似乎冷又似乎无力气,她纹丝不动地站在王府门前,身后两三个台阶之上便是一身大红喜服的赵烨辰,她不知晓他今日表情如何。只是她此刻希望他欢天喜地,激动无比地等候着那个同他两情相悦的新娘。无论从何种角度,她如今希望赵烨辰能与廖寺谨好好过下去,希望他永远别记起还有自己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存在在他生命中。
那段时间,她忘记了陆离。那种欢喜一个人的魂牵梦萦都还盘旋在心间,她从头到尾都以那个人便是赵烨辰,直到在药谷遇见陆离也觉得那个人是赵烨辰。瞧见他与廖寺谨在屋中恩爱亲热时,她竟然会微微嫉妒愤怒,但如今,她心中有愧。误将另一个人当作是他,误将对令一个人的感情都投注到他身上,说到底,对赵烨辰太不公平。
她余光朝后瞥了一眼,嘴角含上了微笑,还好,他是幸福的。
花轿稳稳落下,萧弥繁站在一旁,扶着新娘下了轿子,红色金绣喜服合身地披在他身上,身后的绣凤似是随时扶摇而上,头上凤冠上又些许的金珠帘,奢华却又大气,每走一步,便有清脆的碰撞声响彻在她耳旁。
赵烨辰笑得合不拢嘴,急忙迎了上来,毫不留面地推开了一旁的萧弥繁。谁知她身上毫无气力,不过轻轻一碰,便郝然倒地。
周遭围观的宾客哄堂大笑,指指点点,赵烨辰脸一黑,对身后的人沉声说道:“脱下去!”
廖寺谨羞涩的面庞微微发红,柔声道:“今日大喜的日子,王爷莫要为一个下人生气。想来弥繁也并不是故意的,还是由她搀我吧。”
“本王的王妃既然都这样说了,还不快起来!”赵烨辰面色阴郁,话语间尽是冰刃。
萧弥繁莞尔一笑,便又起身,扶上了廖寺谨的胳膊。
“你倒笑得坦然。”寺谨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
“弥繁希翼王爷和王妃能够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廖寺谨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萧弥繁,便也未再说话。她眼中竟没有那日戾气了,亦没有了对自己的仇恨。寺谨甚至觉得她看错了,怎么会?不过,人之将死……
周遭全是贺喜的人,萧弥繁没有一个认识的,她将廖寺谨送到正堂,拜完天地后便瞧瞧退在了一旁。而高堂上的赵烨辰与廖寺谨二人郎才女貌,瞧上去甚是般配,正应和着高堂上的祝福,外面的一处大广场也尽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古将军到!”门外一阵呼喊,便瞧见古域一身牙白色锦衣,一旁随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千年,手中提了些许的礼物,递给了接应的家丁。
“下官拜见王爷,拜见王妃,下官来迟了,好像错过了王爷行礼的时辰,希望王爷莫要见怪。”古域与青衣男子一同行礼,大理石铺就得地板上倒映出二人的影子。
“古将军能够光临,便是本王之幸,来人,带古将军入座。”赵烨辰说话间瞥向了一旁的青衣男子,面色微微有些不悦,“古将军这般幽默风趣,带随从也要戴个面具而来。”
古域忧心忡忡地拱手,“并非下官不懂礼数,只是府中些许家丁都感染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病,就这一人还安好,我怕万一他再犯病,传染给诸位大人便不好了,索性便要求他们都戴个面具。王爷和诸位大人若是在意,我便让他取下面具。”
赵烨辰正要说话时,底下的一众大人如见瘟疫一般急忙朝后挪了挪。他随即挥了挥手,说道:“也罢,也罢!古将军请坐!以前未有机会同将军同饮,今日本王喜酒,定然要喝个不醉不归!”
古域拱了拱手,满面堆笑,眼睛朝着最角落帘子后瘫坐着的脚瞥了一眼,眼底一抹担忧。
自古域一进来,萧弥繁便知晓他看到了自己,不过自己这种模样,又能如何见她,反正她所靠近的人到最后都不得善终还不如自己孤身面对死亡。
不过,青衣面具人……萧弥繁心中一抽,府中人也说,太子去了南安,说是有公务要办,怎会回来?不过是一双很像的眼睛而已,又怎会是他?
“弥繁!”澜庆从殿后的一角探出个头来,朝着他招了招手,机警地环顾了一眼四周。
萧弥繁手忙脚乱地起身,险些跌倒在地,好在整个殿中喧闹无比,才未有人听到,她匆匆忙忙跟着澜庆出了殿,并未发现身后何时还跟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