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蒲素就在院子里盘点了下目前的收获,所有收来的蟋蟀里,一致认可的,傅雪冬手里一条没有,蒲素这里有五六条,总的来说也收了三百多条。剩下的可以观望的有二十多条,反正都一样养着,时候还早。
走前蒲素又给傅雪冬留了一笔钱,按照约定的日期,其实没多久他也要回桑海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在桑海蒲素接到傅雪冬的电话,给了他一个镇上邮局的地址,让他汇款,钱已经花光了。当时汇款只能真么汇,银行卡还没普及,支付宝和微信转账更是提都别提,手机中文短信业务还没开通,更别提智能了。
回来的车也是夜车,到桑海时清晨。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上衣服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两地之间距离其实不远,但像是两个世界,让蒲素有恍恍惚惚的感觉。
大管挨打这事,让蒲素清醒了起来,自己在这地方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乐不思蜀非常危险。不虚伪的说,蒲素认为现在的自己和他们完全生活在不同的层次。这种念头要是说一点没有,那真的是太虚伪了。哪怕是傅雪冬,他可以把傅雪冬当成邻居小伙伴般相处,傅雪冬表面上也和他称兄道弟不卑不亢,可实际上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是一路人呢,毕竟很多事情是很现实的。
别的不说,大家一起玩蟋蟀,凭什么傅雪冬就像是做小工,苦活累活都是他做?明面上说蒲素粗枝大叶,伺候蟋蟀的事情他做不好,实际上只不过是个辛苦活,哪有什么技术难度。以在桑海的居住条件论,以前蒲园里给小宁住的那个杂物间,也比傅雪冬和他奶奶挤在四五个平方亭子间里搭上铺的居住条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边说四五个平方是一点不夸张。蒲素伸头进去看过,多一个人都挤不下。他奶奶一张小床,床上搭了一个架子,傅雪冬住在上面,吃饭的时候爬下来两个人坐在他奶奶的床沿吃饭。他的衣服还有其他东西都在床板上,还好洋房高度够,可以给他叠一层。真正的面积就那么大,房间里还有个碗橱就放不下东西了。说实话,来桑海之前蒲素没想到有人居住环境这么艰苦。而且在桑海,傅雪冬这样的不是个别现象。很多家庭虽然比他强点,但也有限,三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的也不是没有。
不知道傅雪冬是想通过蟋蟀改变命运还是怎样,毕竟他以前做红马甲时也铤而走险过。投身于赌博大业妄图一夜暴富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蒲素显然没这心思,他跟着一起在这边待这么长时间,就纯属胡闹了。
其实要不是几年前出事离开了南州,蒲素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现在这般光景。
从小到大在生活区里,周边所有人都似乎非常认命,这辈子就在厂里吃个公家饭。哪怕小时候在桑海,颇有点人生智慧的阿,记忆里也没对他说过太多勉励人生的话语。最多就是要求不要做一个坏人,不要到处闯祸就罢了。
实际上家里对蒲素读好书的要求都懒得提,检查家庭作业的次数长那么大一只手数的过来。老蒲自己玩乐还来不及,也并不认为在他手里能辅导出一个大学生。
另一方面,蒲素的爷爷就是留洋的知识分子,最后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特殊时期那些文化人日子没几个好过的,讲来讲去还是工人阶级靠谱,工人老大哥嘛!蒲素80年代的时候算是开始懂事,81年的时候正好十岁,离运动结束其实没几年,流毒还是影响到他的。严格意义来说,对他们那一代人的深远影响更是没法估量。
大管挨了打,他当时认了怂,起码让他知道之前自己有点被傅雪冬带偏了。要是那伙人一时兴起,连带着把他收拾了,简直就是分分钟。而且不是没有动机那么做,不说仇富吧,兴头上来了一个是赶两个也是放,把他带进去打一顿很正常。就算是临时起意把他抢了,也很合理。后果简直就不堪设想。
现在他有点体会到桑海男人为什么不像外地男人那样,大多数时候不愿意动手。文明程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日子过的好好的,没理由去拼命做那些事情,很无聊。蒲素看到那几个人不是善茬,立刻怂了,是因为没觉得和他们有那个死掐的必要,犯不上。
以前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很爷们,说桑海男人怂的那些人,如果现在还在这么说,而且他们确实自己还在一言不合就动手,只能说明他们那地方几十年以后还是很落后,生来就是穷命,这种人值得大家同情。
实际上现在全国各地还在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地方没有几个了。就算出现这种举动,在各个地方都是少数特例。包括以“你瞅啥,瞅你咋……”就能出人命著称的地方,把这种人也称作山炮和彪子。
大部分人和好日子不会过不去,有好日子过谁去想那些事情,古今中外的富裕地区,犯罪率都必然不高。江浙一带自古就是鱼米之乡,历史上拉山头的没几个。相反有些地方以将军村或者其他名义沾沾自喜,到处标榜一个村子从将军到高官出了多少多少……这种地方大家只要去查地图就知道都是些什么地方了,能出这种靠人命换来的显赫也没啥稀奇。没听说苏州或者杭州哪里出了个将军村的。
别提血性,说江南人没血性的可以闭嘴了。面对外辱,桑海四行仓库打的非常英勇,而有的地方一枪不放就闪人了。实际上吃好喝好生活安逸哪来多少血性,人活着一辈子图什么?换了他们日子安逸了,他们自己这辈子恐怕不好改,但是不出三代,保证子孙个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说实话,不接触傅雪冬,在桑海蒲素之前都忘了蟋蟀这回事。就算玩也肯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限度。尤其是年龄增长,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太多,对于蟋蟀的热情早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