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解,朱显心下担忧,却不好拂去她的好意。
萧锦娘蹲下来,看着地上的人面色潮红,口眼歪斜,还有轻微抽搐的样子,探身去寻薛氏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不要碰她!”
朱碧莲站起身来,用力去推萧锦娘。
“表妹,你不要激动。”
“表哥,你拦我做什么,你不知道她是灾星吗,要是把煞气带给表姑,表姑有个三长两短,表哥要怎么给表姑夫交代?”
朱碧莲不排除心里对朱显见到那个女子时不顾男女大防直接叫她的闺名有成见,但是大家伙对定州灾星这个传言所说她听的是一清二楚,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一个灾星碰她的表姑的。
“表妹,她不是灾星,她是我的朋友萧锦娘,萧家四小姐,我不许你用子虚乌有的话中伤她。”朱显指着朱碧莲狠狠地说道。他显然不知道小女孩的心思,他以为朱碧莲被刚才人们的话给吓住了,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女子醋起来是多么的严重。
“表哥,你糊涂,我可不糊涂,表姑已经这样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灾星再靠近表姑的!”朱碧莲听朱显有意袒护萧锦娘,疯了似的上前挡在朱显对面,似乎朱显再不把让萧锦娘看病的念头打消,他也不能再靠近薛氏。
“这位姑娘,你还是不要靠近朱夫人,等大夫来了再说吧,她毕竟是将军的夫人,你要是医坏了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是啊,你看把人家侄女急的,你要是一意孤行,可是会闹个鱼死网破呢?”
“你这个灾星还是不要再把晦气传染给这个病人才是,我们都求你了!”
众人本不想说什么的,但双方争执不下,而那个小女子泪流不止,气绝疆场一副为姑母大义灭亲的样子,便把同情的天平偏向了她。
“你这个刁女,怎么哪里都有你的影子,你是不是不把这里闹的天翻地覆都不舒服?”三皇子分开众人,指着萧锦娘怒骂。
娄欣玉和娄夫人也被萧锦娘过来给薛氏看病的架势给吓住了。
萧锦娘从小跟着她一起学写字,右手连笔都抓不好,总是用左手,练了好几个月,才把自己的名字写的堂堂正正;萧锦娘跟着她在绣坊学刺绣,别人都把川绣学的九成功力,而她半年就学了个穿针引线打死结;萧锦娘跟着她去水塘剥莲子,坐在水塘的岸边一直在和小蝌蚪玩抓迷藏,等她剥了慢慢一篮子的莲子,她正欣赏着一个大蟾蜍在带着小蝌蚪在荷叶上散步。
娄欣玉真的感激她刚刚挺身救她的那个样子,她虽然是寄身在她家长大的表妹,但毕竟是外姓,比正宗血统的娄家其他三位小姐可是差的远及,可她们那三位小姐此刻躲在二婶的身后,躲在众人的一角,生怕她和母亲会提及她们连连给她们放射信息的样子,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表妹,还是算了吧,你救不了我,我也不怪你,你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娄欣玉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给她传递她救人不成反连累娄家和萧家一起灭绝的意思。
“锦娘,你不必再管我们了,索性我们今日栽了,你还须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回到娄家,把这一切事情的原委告诉你舅父才是。”
娄夫人大约也知道娄欣玉这样劝萧锦娘的意思,她也跟着劝萧锦娘。
“听到了没有,你家人都不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还要祸害多少人?”
“三哥,你不要着急,且看她要做什么,我怎么觉得她认识这个夫人,是来慰问的。”九皇子也跟了上来,他也纳闷,这女子没有说要给朱夫人治病,为何大家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是灾星,身上有煞气,朱将军要是知道我们任灾星靠近他的夫人,他会觉得我们罔顾他亲人的生死,他日万一有个好歹,我们袖手旁观,岂不是要寒了将军的心。”三皇子振振有词,连一旁冷眼旁观的呼延图真也轻轻点头。
九皇子遂看向萧锦娘:“这位小姐,你也看到了,既然大家都不希望你靠近朱夫人,还希望你适可而止!”
“你想让她死为何要把事情推到我头上。”萧锦娘看着朱碧莲狰狞恐怖的怒脸,听着她和朱显的对话明白了朱碧莲的身份,对朱碧莲的排斥似乎有些理解,但她没有时间一直跟她耗下去,“朱显,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就把你的表妹拉开,再耽搁下去,你母亲可能真的就要死了。”
不管别人再怎么纠缠,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她即使不认识朱显,今日晕倒的不是朱显的母亲,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一片冰心,怎能任这些人玷污?
“好,我这就把她拉开。”朱显对上萧锦娘镇定自若的目光,他此刻完全释怀了。
和萧锦娘一路回到长安,他清楚萧锦娘说一不二的性格,也知道她处乱不惊的本事,在旁人看来她也许是灾星一枚,但他的眼睛和心不会骗他,他从开始接触她就相信,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而且在滨州朱雀被赶回朱家的时候他好像听朱雀说席绍戎要她给他换药,或许她真是会些医术的。
“表妹,请你自重,这是我的母亲!”朱显攥着朱碧莲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表哥,你疯了,干嘛帮着外人欺负我和表姑!”
朱碧莲讶异地看着萧锦娘一会摸手腕,一会掰开薛氏的眼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明显歇斯底里,但朱显抓着她的手腕,她贴身近距离地感受着朱显喷出的或焦急或释然的处子独有气息,顿时也没有力气反驳。
“你,你这个刁女,真是疯了,要是让朱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死无全尸,连带萧家满门抄斩?”
“三皇子怎知我不能救治朱夫人?”萧锦娘听他提及萧家,眼皮抬也没抬,却是想着今日要他给个说法也不错。
“你本来就是灾星,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受到牵连,娄家夫人和小姐都劝你不要靠近朱夫人,难道你觉得你身上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敢问三皇子,口口声声说我是个灾星,可有证据?可是我做了什么遗害四方百姓的事来惹恼了上天,上天派使者告诉了你要擒我?”
“五年前灵台寺慈云法师说的话可是至今仍然徘徊于耳,本皇子岂能因为时过境迁就忘记不提。至于你为何不知,过了这么久为何没人告诉你,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你家娄老爷子?”三皇子两眼冒火,似乎要把眼前这个一直在与他势不两立的女子吃了一般。
“我如今还不满十二岁,大好青春年华刚刚冒头,还不想和外公见面,等我八十岁寿终正寝的时候,三皇子,我一定会好好问问他的,不劳忧国忧民的三皇子你挂心!”萧锦娘无视他的盛怒,挑眉看他,嘴角似乎还挂着揶揄的味道。
“你,你藐视皇权,我现在就要你下大牢!”
“三皇子,抓我不急,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请我去大理寺玩,但是现在我想救我朋友的母亲,还请三皇子不要妄加阻拦,让她误了性命?”
这是把矛头转给了他?
三皇子脸上青筋暴起:“你要是救不了她,让她枉死该当如何?”
“我要是救不了她,让她枉死,甘当大理寺最严酷刑,甘让三皇子你一刀刀割肉嗜血,尸骨悬于城门等你消气为止!”萧锦娘丝毫不惧,说出的话让众人连连咂舌,都觉得她太轻浮,没有定力,被三皇子下了死套,可萧锦娘毫不在意众人眼里突犯的同情,“但我若治好了她,三皇子你又当如何?”
众人有心劝导,但望着眼前两个状如石头和鸡蛋较量的两个人,再没有合适的词汇去劝解,黯然摇头。
他们的目光看向了李慕方,李慕方此刻已从河边过来,他清风拂面的笑容掠过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但那两个人谁都不肯看他一眼,他也没有要劝解的表示。
太子此时佯装看天,抬手打了个呵欠,把众人求助的眼神荡过。
呼延图真一扫玩味的笑意,也开始正眼看两个人的暗斗。
六公主和八公主睁大了眼,似乎要把眼前的女子看穿。
九皇子伸手去拍三皇子,有心要说什么,三皇子恍若未闻,他从来不认为一个卧在床靠人参吊命的女孩能有什么惊天大举让他败下阵来,而九皇子还没有张口前他似乎很快也做了决定:“如果你救好了朱夫人,我亲自上灵台寺找慈云法师为你正名,去你灾星名号,如何?”
“好。”萧锦娘悠然一笑,“虽然这承诺有些牵强,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提议,我要三皇子为我正名的同时,让慈云法师当着众人给我道歉,给我死去的外公超度,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可使得?”
三皇子的眼眸暗了又暗,“使得!”
萧锦娘两眼一闭,心情忽然很好。须臾,她猛的睁开眼,再不顾忌朱显担忧的眸子和其他杂事,专心查看薛氏的病情。
“高热,抽搐,面红目赤,口眼歪斜,喉头有痰,呼吸不规则,脉弦数,”
萧锦娘认真分析了薛氏的病症,发现她是中了暑热,引发了以前的旧疾,再掰开薛氏的口,果见舌质红绛,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想着应对的方子。
“锦娘,你发现了什么?我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萧锦娘看到朱显神情激动的样子,淡淡道:“你母亲系暑邪夹肝,痰火逆生,肝阳骤亢,热入营血,要赶快想办法把她口中的痰清出来,后平肝熄风,凉血解毒。”
“那怎么办?”朱显听她说的一头雾水,但见她神情淡然,一副处乱不惊的样子,竟然更加相信她几分,“我能做什么?”
萧锦娘的眼神在朱碧莲身上扫了一下,看到被她丢在一旁的金盆,忽然想到了什么。
朱碧莲被她这一眼看的打了个寒战,心里莫名地也觉得自己似乎做的真的有点过分,神色顿时也散空下来。
“表妹,你听到了吗,锦娘她懂医术,她在救你表姑我的母亲,请你不要再为难她,不要让你表姑因为你的所谓好意白白丧失了被救醒的机会,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朱显准备放开朱碧莲,为了不让她做出过激的行动来,冷声叮嘱。
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禁疑惑,萧锦娘是不是真的会看病。但看她一副认真坦然的模样,似乎真的有些主张,更何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朱家母子都相信一个灾星,他们劝架周瑜和黄盖做什么,一个个敛心禀神等着萧锦娘下一步的动作。
朱显听到萧锦娘声若细纹的叮咛,再次走到呆愣的太子面前躬身而下:“太子殿下,小人是骁骑营左翼将军之子,这位夫人是我的母亲大人,朱显斗胆请太子殿下帮显儿去药方求医问药,显儿这里躬谢了。”
太子李天威听说这夫人有救,当然求之不得,虽然他不相信一个小女孩能救治这样的病人,但人家儿子相信,他也不好说什么,左手一挥,把身边的隐卫叫来,“按他的吩咐,快马加鞭到附近的药堂取煎好的药过来,不得有误?”
“你快去附近药堂先要鲜竹沥汁十份回来给她冲服下去,然后再让人告诉大夫让他用清瘟败毒饮和镇肝熄风汤加减,等大夫熬好了药马上带回来,要快,此人耽搁不得。”
“遵命!”那人招手又唤了一个同伴,两人身形一晃,转眼不见踪迹。
三皇子站在太子的旁边,面色冷寒。
六公主和八公主眼神里三分怀疑,三分好奇,四分还在神情寡淡的李慕方身上。
“大家都散开吧,病人需要通风换气。”萧锦娘见大局已定,蹲下来指着朱显道,“去河岸边舀盆水来把帕子弄湿,给她敷额头,降温。”
朱显听言刚要去拿盆子,有人眼尖给他递到眼前。
萧锦娘待朱显走后,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香囊刚一打开,便有如莲似露的香气扑来,小心翼翼地从里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出来,也不多言,嘱咐端水回来把帕子敷在薛氏额头的朱显把薛氏口中的痰抠出来,然后面不改色地吩咐朱碧莲解开薛氏的鞋子,她找到涌泉穴的位置,直刺一寸,捻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
“咝。”
一声浅浅的呼吸牵动着在场的人心,随着朱显清浅的呼唤,薛氏慢慢睁开眼。
她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只是痰迷心窍,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萧锦娘和几位说的话她也听了进去,只不过她当时还恨着朱显敢拿她的性命交给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现在她缓了过来,还不适应心里的改变。
这时候隐卫也回来,萧锦娘先让薛氏喝了一份竹沥汁。半个时辰过去,又把另一个人拿来的的药汤让她服下。
众人在惊叹的表情中,看着萧锦娘让薛氏从昏迷不醒渐渐变成正常肤色,然后能说话。
“谢谢,谢,你。|”薛氏的身子已经不抽了,说话虽然还不利索,但已经能发出音了。
“她已经没有大碍了,等会还要带她回去好生调养一段时间。”
“锦娘,我母亲是你救醒的,还请你费心去医治她?”朱显认真询问,希望萧锦娘点头。
“我会的,既然给了三皇子殿下做了承诺,就一定要保她无事。朱显你且放心。”
萧锦娘看似镇静的答复中,其实也有隐忧,薛氏属于中暑引发的半身不遂,在初犯这段时间薛氏恢复的好不好决定她以后能不能下床走路,能不能没有后遗症,能不能变成半个废人。
她当然义不容辞。
“噗通。”
萧锦娘话刚说完,又有人晕倒了。
人群再次沸腾,这时候民众的情绪更加激动,望着日头没有半丝的减温,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太子看着隐卫们还围着的一伙没有排查到的人,想着这件事要如何收拾,他骑虎难下,三皇子和九皇子反而没有先前的热乎劲,对于放生变成带灾一事隐隐在看笑话了。
“萧小姐,麻烦你再去看看那个病人吧?”
萧锦娘听太子发话,也不忸怩,坦然地走到那个人面前,摸了摸她的脉,“她中暑了,要赶快找个凉快的地方降温。”
萧锦娘让人托起那人的头,把一份竹沥汁给她灌下去,有人找了帕子从河里湿了,给那人敷上,有人从车里拿来了毯子给她和薛氏遮起阳光来。不一会那人也清醒过来,面色也渐渐淡下去。
虽然两个人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但人们吞着自己的口水,战战兢兢地害怕下一个晕倒的是他,都开始露出求助的眼神看着太子。
太子更是无可奈何,现在什么也没有查出来,而被三弟钦点要下大牢的人又无意间救了人,薛氏醒来,面色晦暗不明的三弟和翘首企盼的九弟还在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他只好把目光看向萧锦娘,“看来萧小姐不仅心思细腻,宅心仁厚,还是个豪爽之人,本太子真当刮目相看。但目前薛氏还没有完全好起来,推娄小姐的人也没有抓到,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事情既然是你们引起的,你们还是跟着隐卫们去一趟大理寺吧,等到大理寺卿查到真相不是你们的错,本太子亲自去大理寺放你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