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说出了自己的主意,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师父。宏正笑道:“这是你的主意,你要去就去吧,为师等你。”
“谢师父。”太小儿没想到师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乐的一蹦高,拉起金柳的手就走。金柳也向宏正一欠身,说了声:“师傅,我让太小儿去了就回。”便和太小儿一起,往京城方向去了。
京城的大街上,还是那么乱。金柳往下一指,人群中,太小儿见一个女人,果然是妈妈的模样,前面还有一个男孩儿,牵着她的手,正往前走呢。金柳说道:“你看那小哥哥,就是她不能相认的孩子,都长大了。”
太小儿拉了一下金柳的手,往下一指,便落下灵影,轻轻飘落在他们对面的一棵老柳树上。太小儿依靠着金柳,单腿盘坐在老枝杈上,带着享受的目光,细细地向这母子俩看去。小男孩儿拉着妈妈,向一家房子走去,太小儿动情地说:“看看他们,有多么好啊。只可惜,这不是我。”
金柳看太小儿的表情,说道:“看你,又来感情了。”
太小儿没有理会金柳,又说道:“你看他们,妈妈领着孩子,这么这么享受。”
金柳嗔道:“看你什么眼神儿,那是孩子拉着妈妈走,不是妈妈领着孩子走。我看你想妈妈都着魔了。”
“妈妈有病了,小哥哥也能伺候妈妈,也不知道我妈妈现在是不是也要我伺候,妈妈需要我,一定一定在找我呢。”金柳听太小儿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看太小儿眼圈儿里已经湿润了,知道他找妈妈的心事在他心尖儿上很难抹。她也想劝慰太小儿,张了张嘴,自己的嗓子眼儿也哽咽了。缓过几口气来,才带着悲愁的语气说:“你看了小哥哥的妈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你知道大姐姐的妈妈么?”
“怎么?”太小儿听金柳这话,本来就纠结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还没等金柳再说,忽然“哎呀”地一声,一屁股没坐稳,从树上掉下来,惊慌中,他小手一划拉,正抓住了金柳垂在树枝下的裙带,稍一借力,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金柳急忙跳下,把太小儿扶住。
“看你,怎么不注意?”
“大姐姐。”太小儿似乎对刚才的危险并没有在意,绷紧了表情说:“我想起来了。我和师父去盐城你家,就听说你妈妈,还有你爸爸,他们,他们。”
“怎么回事?“金柳的脸色也焦急了起来,抱起来太小儿问道,你们见到我爸妈了?”
“没,没有。”
“什么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呀。”
太小儿看金柳急切地样子,说道:“你别急,我也没说什么啊,我想告诉你,他们来了。”
“什么?他们来,来到哪儿啦?是来到京城了吗?”
“没,没有,我们没有看见,但是,是你家一个老爷爷说的,来京城了。”
“怎么说的?”
“他说,你妈妈和你爸爸,为了找你,半年前就来京城了。”
“哎呀太小儿,你怎么不早说,你想你的妈妈,我也想我的妈妈呀。你要是早说他们就在京城,我也要找他们呀。”金柳说完,飘身上了柳树,她向四处张望着,似乎自己的妈妈就在附近。
太小儿看金柳着急的样子,也跟着上了树,像是犯了大错误似的说:“大姐姐,对不起,我太想找妈妈了,怎么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金柳一把搂住太小儿,又四下里看了一回,没有结果,这才低头对太小儿说道:“这不怪你,你们也是听说的,你能告诉
我,我就太兴奋,太激动了。我还要谢谢你呢。不过找妈妈,我和你一样,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咱们都别急,都慢慢找,行吗?”
“嗯。”太小儿频频点头应到。
金柳长叹了一口气,话题一转,说道:“太小儿,咱们干什么来了?”
“吔!”太小儿也想起来了。
“咱们时间不能拖延啦,你师傅还在等你呢。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太小儿也频频地点头,扭头看小哥哥和妈妈已经坐在了屋里,说道:“正好,开始吧。”
“你怎么办,用我么?”
太小儿一摇头,攀上树枝尽头,又对金柳说:“你在这看守,我下去。”金柳还没回应,太小儿伸展开四肢,一头向屋里扑去,金柳看太小儿进了屋,便没了踪影,再看那妈妈,翻动着眼皮,张嘴摇脖,有了异样表现。
太小儿钻入那妈妈灵窍,便觉得混沌一片。他回头看刚刚走过的灵骨盖,不圆不方,不周不正,原来灵窍有过鬼魂窜行出入的痕迹。太小儿看的明白,心想:“怪不得她疯癫呢,原来有鬼魂来过,有捣乱的当妈妈的怎么认自己的儿子。”
太小儿再看她体内经络,气行无序,任督二脉,暗淡无光。太小儿将意念端正,缓缓上行,顶住天灵盖,将阳气留住,阴风排出,看看奇经八脉,渐渐地显露了出来,终于发现了气机不通的断截点,也看清了神络梗阻的瘀滞处。太小儿随师父学医,这是最基本的诊断,他知道,神络难行,自然神志不清。他稳住心神,站稳了脚跟,伸展四肢通奇经,挺胸收腹领八脉,忽然吐出一口气。再看那口气,浊色滚滚,腥臭难闻。太小儿统领意念一声喊出,将底气一丝不留,再纳气,便觉得清爽了许多。太小儿感觉顺畅了,也没有了刚才的压抑便动了动四肢,施展了表情,眼神能定住了,耳中听声音也清朗了,知道自己已经反客为主了。
太小儿看眼前的小屋,门矮窗低,光线昏暗,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打水的小哥哥从外面跑了进来。原来,太小儿刚才一声喊,他也听见了。小哥哥急匆匆来到床边,放下水罐,双手搭在妈妈的膝盖,细细地看了妈妈几眼,见妈妈半睁眼,眼神凝滞着,便慌了手脚,急忙给她摇了摇胳膊,捶了捶背。再看妈妈,仍然不动声色,凝滞着的眼神,黑黑的眼珠却有了往日没有的光色,神情也与往日的不同。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他扶住妈妈,连声地喊道:“妈妈,你怎么了?”
太小儿从眼睛里看出来,虽然还不适应,却也看清了大概,亟不可待,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我,我没怎么,你给我,拿纸笔来。”
“拿纸笔干什么?”小哥以为妈妈又在说胡话,却见妈妈原本黑浊的眼珠,忽然如初升的满月一般,柔光莹莹,看着自己,心里更是一惊。忽然他似乎有所意识,说道,“妈,你是不是明白啦?我去拿,我去拿。”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小屋。
小哥快去快回,再进屋来,身后跟来了一位老婆婆,手里拿着纸笔,看了疯癫女就说:“孩儿他妈,你又作弄什么妖,看把孩子吓得,他可不明白你想不开。你要是真要走那条路,谁也看不住你,你就赶紧把话写下了吧。你命苦,我也命苦,你没了丈夫,我没了儿子,好歹留下一根血脉。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儿子能天天陪伴着你,你活的也不赖。你实在想不开,写就写吧。”
“不是,不是的。”小哥摆着手喊道,又转向妈妈说:“妈妈,你是不是好了,我怎么看你眼睛里有光亮?”
太小儿一听,心里一动,不由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收住了灵光。
老婆婆说道:“你儿子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一直病的不明白,到了这份儿上,你就好好看一眼吧。”
太小儿看了看小哥哥,一伸手,拿住了笔,老太太一看这架势,急忙将手里皱巴巴的黄纸放在了一块木片上,托在儿媳面前。太小儿也不说话,只把师傅说的几味药写了,看看周全了,这才放下笔。
“这是什么呀?”老婆婆也认得几个字,看纸上写的,不是成句的话,却也不认识写的是什么。
“按方抓药。”太小儿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又说:“三副药母子相认,五服药病体痊愈。”老婆婆一听,原来这是药方,她心里奇怪,手拿药方,眼睛却细细地看向了神志不同于往日的儿媳。
太小儿写完了药方,回神看了看疯妈妈的体内,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哥的妈妈,心火暗淡了,神络舒展了,太小儿将道袍一脱,一片红肚兜,挂在小肚子上,玉光莹莹的一个婴儿便依偎在了女人的怀中,他把最原始、最真实、最美好的景象,给小哥的妈妈留了下来。太小儿把一切都做的周全了,对那祖孙俩说了声“我走了”,这才抽身而退。太小儿出了灵窍,回手将疯女的灵窍封好,起身出了小屋,来与金柳会面。
金柳扶住太小儿,问道:“怎么样,行吗?”
“行,什么都弄好了。”
“那你就赶紧回去吧,你师傅等你等急了。我就不去了。”
太小儿“嗯”了一声,刚要起身,屋里传来了“妈妈”、“妈妈”的喊声。太小儿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向小屋看去。
“不能出事吧?”金柳问。
“不能,她醒了,就如同做了一梦,”
老婆婆显然说被刚才太小儿说的“我走了”,吓得不轻,见儿媳说完了,眼睛一闭,往后便倒,急忙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小哥也摇晃着妈妈的手,嘴里直喊着“妈妈”。
老婆婆知道儿媳不行了,偷偷地抹了几把眼泪,看着孙子一个劲儿的喊,心如刀绞。老婆婆心境沉重,正到伤心处,却见儿媳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一把抓住了老婆婆的手,两眼死死地盯着她喊着“我儿子!我儿子!”
儿媳突入袭来,老婆婆面有惊色,与儿媳僵持了一会儿,才把气儿喘匀了。她拍了拍儿媳的脸,看儿媳眨了眼,这才笑道:“你回来啦,回来就好,你看你,又来这一出,你可别把孩子吓着。那是你儿子,你不能光拽我,不认你儿子啊。你天天守着儿子要儿子,看看吧,你儿子就在你面前。”
小哥哥也说道:“妈妈,你怎么和每天不一样了呢?”
老婆婆听了孙子的话,再看儿媳的表情比往日的不那么僵硬了。
“不是,刚才还在我怀里。”
“什么?”老婆婆听儿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说的清清楚楚。他看儿媳前后地找,左右地看,眼神里都是寻找的渴望,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了,还抱在怀里呢。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太小儿听了这话,忽然拉住金柳的手说道:“大姐姐,你说这妈妈是不是我妈妈?”
金柳道:“你的法术果然行。可是人家就是一家人,你跟着往里参合什么,别瞎想啦。”
“那妈妈不认小哥哥,怎么找我呀?”
“认你就是你妈妈了么?”
“是呀。”太小儿越说越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