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不想给师父花钱,老瓜农不明白,宏正却笑了。
“哪有不甜的,都是甜瓜。爷爷只是说说而已。给你买个甜瓜吃,你也别嫌乎费钱啦。”
“不是费钱。”太小儿急忙解释道,“是没有钱。要是要钱,那我不吃了。”
老瓜农接住了太小儿的话,说道:“嘿嘿,小道童,你师父的话,已经告诉我了,你们有钱。你怎么还替你师父保密啊?天这么热,吃瓜的钱可不能省啊?”
“那也费钱。”
老瓜农惊讶地叹道,“哎呀!这孩子像是个买卖人的孩子,少见少见。”他又对太小儿说:“留着钱能吃吗?换个西瓜,好吃又享受。你看看这天,再往前走,就是花钱也买不来这般地享受,又乘凉又解渴。”
“师父,不花钱买,咱们也乘凉解渴,行吗?”
还没等宏正说话,老瓜农问道:“这孩子又说孩子话,你怎么买?”
宏正已经把钱拿在了手里,听太小儿一说,忽然脸色绽放出色彩来,急忙把钱又放进了兜里。他知道,在天竺山上,太小儿和两个师兄种瓜种菜,就有看透瓜果,辨别生熟的本事。现在辨一个生瓜,对太小儿的眼力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对太小儿说:“你看着办吧。”他又对老瓜农说:“我这童子,倒是有些透探的功夫。你若有一个生瓜,他也会找出来。”
“有这本事?我倒要见识了。”老瓜农不服气地说。
太小儿围着地上的西瓜,转了一圈儿,用手一指,说道:“那个就是。”
老瓜农顺着太小儿的手指看去,一个西瓜,个头儿不小,看看瓜纹路和色泽,不像是生瓜,只是瓜蒂端,略显得没有长开状,老瓜农捧起来,拍了两拍,脸上露出了微微地笑。他抬头问太小儿道:“是这个吗?”
太小儿“嗯”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们就买这个瓜吧。”老瓜农说完,举刀“咔嚓”一声,把瓜开成了两半儿。老瓜农砍开了西瓜,刚才脸上的得意没有了。
宏正也看见了,那是生瓜。太小儿看老瓜农把西瓜切开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躲到师父身后,直愣愣地看着。
“哎?”老瓜农看罢西瓜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还真是个生瓜。”
宏正问道:“看明白了吧?叫你破费了,这瓜就归我们了吧?”
“别别别。”老瓜农急忙拦住道,“怎么好让你们吃生瓜呢。”说完转身从瓜堆里又捧出了一个。递给了宏正。
太小儿拉了一下师父的衣领,压低声音说:“不是不甜的。”
老瓜农看太小儿的表情,“哈哈哈”地笑道:“这是甜的,但是它甜与不甜,我说了算,我说不甜了,君子一言,不能更改了,这生瓜就给你们了。”
太小儿看了师父一眼,问道:“是不要钱的吗?”
宏正看太小儿又问了一遍,笑道:“这是老施主的恩惠,他说生的,就是生的,不生也生。你怕什么?”宏正又转向老瓜农道:“叫你破费了,我们过意不去,就先谢谢老施主了。说完把瓜接在了手中。
太小儿听师父和爷爷道了谢,也明白了,急忙喊道:“师父,这个瓜太大了,有我两个师哥哥一起吃才能把它吃完,咱们两个人吃,一定一定浪费了。我找一个最小的,咱们够吃就行了。”
宏正也笑了,对老瓜农说:“我这童子,也很少吃一回西瓜,就是不花钱,也如此量力而行。”话说完了,太小儿已经捡了一个透熟了的小西瓜。
老农听了宏正的话,又看太小儿拿了一个小瓜,先是惊讶,又是不信地说道:“这童子一眼就把生瓜挑出来,这就很难得了,还这么讲究,太不一般了,不愧是道家的童子。”
宏正笑道:“你别看他小,遇上事,他会用孩子的角度去看事情,所以会得到意外的效果。”
太小儿凑到宏正耳边说:“师父,我在山上和二师哥哥在菜地里经常玩儿这个,所以瓜菜如何,我会看。”
老瓜农看太小儿在说悄悄话,笑道:“唔,小童子,你说什么话爷爷都喜欢听,不必害怕。不过老夫就弄不懂了,你们道人都是修炼神仙法术的人,没想到一个西瓜也能弄出个故事来,真是好修为。如果还有下一次相遇,我请你们随便吃,还是不要钱。”
宏正和太小儿歇过了乏累,问了路,刚要走,突然老瓜农喊住了宏正,问道:“老道长,既然咱们有缘相遇了,我有一事请教。”
“请说。”
“我家一兄弟,原本好好的,这几年病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也问过别的出家人,也请教了几个郎中,都不知他怎么回事,都说他身上有鬼,你们道家善于捉鬼,能不能给看看。”
老瓜农的兄弟,也是村子里的庄稼人,因为种地是一把好手,得了个绰号叫二耙子。
可是近两三年,腰背常疼,身体渐渐痿弱了。找过郎中看,说是阳虚。老瓜农说:“现在连地里的活儿也不能干了。还要我养活他。”
宏正说道:“这些不能说明问题,如果顺路,我们可以去看看。”
宏正随老瓜农进了路边的村庄,一户草房前,老瓜农
一声喊,二耙子弯着腰,驼着背,一瘸一拐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老瓜农做了介绍,几个人坐在了房前。树荫下,二耙子讲述了自己的病是多年的劳累造成的。
“你还有原因没有说。”宏正听了二耙子的话,直截了当地说。
“有人说这是有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二耙子说出了另一个原因。
“几年前,我有过一个梦,一个女人和我同欢,此后她便常来梦中。再后来,她就不来了,我却一发难收,经常自己做出那事来。郎中说我房事过度,我才知道是这个原因了。可是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程度了。
“你到了鬼不施迷你自迷的程度。”
老瓜农在一听宏正这么说,又问道:“那梦中的事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那是与鬼相交而合,你只能在梦中行事,只是与鬼纠缠,天长日久了,身体便日渐衰弱。这种情况,最损阳气。因为你贪欲求淫之心所致。这是鬼魂乘虚而入的通行做法。除此之外,贪官也罢,奸商也罢,处世为人,心里有鬼,皆易于惹上鬼魂。这是被鬼迷住了,不是你自己的砢碜事。”
老瓜农听宏正的说,扯了一把二耙子的衣袖说道:“你看人家师傅说的多清楚。”
二耙子问道:“师傅,我也送过鬼,又是烧纸,又是打表、写符的,都不管用,所以,我也是叫人给骗怕了。”
“你若是怕,只当我们没见过面。但我们留宿一夜,可以帮你看看,明天就走,你好了也不用谢我们,不好你也不搭什么。”
老瓜农一拉二耙子,说道:“你听听,咱们赶上好师傅了,哪像你以前见过的,先把钱的事说明白了才做法。”
太小儿听了老瓜农的话,小嘴里嘟囔了一句。
“不甜不要钱。”
老瓜农一听,笑道:“你笑话我吧?如果你师父做法有效,我一定给钱。”
“不是,我笑话你说的那些人呢。”
宏正也笑道:“小孩子的话是玩笑话,也不是玩笑话,你们只当玩笑话听就是了。”
二耙子没心说玩笑,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梦里的事,如果真有色淫之鬼的纠缠,那就要驱鬼了。”
老瓜农一听,急忙起身道:“师傅在上,神通广大,给我兄弟解救了,我们感激不尽。”
二耙子也有气无力地说:“师傅有求必应,就救救我吧。”
宏正也不犹豫,决定在小村住一夜,查看夜鬼往来的情况,也好找出纠缠二耙子的色淫鬼。
宏正和太小儿住进了老瓜农家中。夜色渐渐浓重了,隔着一道矮墙,宏正观察着二耙子那间小房子周围的动静。太小儿也不闲着,虽然不敢远离师父,却也将灵影跳在房檐儿处。他看见了,村里村外,处处鬼影,往来匆匆,走街窜户,各取所需。吃喝玩乐,各得其所。太小儿不敢多看,回到了屋里,盹盹欲睡。
过了子时,二耙子家果然来了两个女鬼,一个老妪留在门外,一个年轻女鬼径直进了屋。
宏正双手托天,口中念念有词,做起了法术,直指二耙子的家。师父施展的幻影蒙蒙,迷雾重重,在太小儿的梦中也有了映现,他看师父的法术已经把小院儿圈了起来了,便向屋里看去,见女鬼趴在二耙子身上,两只手在到处乱摸。
宏正将小屋周围布置过了,便来到小屋门前。
门外的老妪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声喊,女鬼从屋里跑了出来。二鬼刚要走,忽然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道人,当门而立。
“哪里的色鬼,敢到人间施淫威,寻邪欲。今即归案,从实招来。”
两个鬼见了宏正,知道是二耙子请了高人,不敢多说,转身就走,鬼走黑路,不惧遮挡,更无需择路。宏正早有准备,手起风动,身晃影移,两眼射出神光,原本光秃秃的四野,忽然没有了来路。
两个鬼转悠了几个回合,才看清虚墙高耸,幻壁遮路,回头再看,竟然没有离开二耙子家。
“鬼打墙。”黑暗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太小儿耳灵,扭头看向声音处,见是白天路上看见的那两个想看鬼打墙的挂腿鬼和矬子光头。
太小儿起身出了屋,仗胆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你们来,就是想看鬼打墙么?”
两个鬼看有灵影走动,并不在意,太小儿一说话,才仔细看过来。挂腿鬼道:“咦,这不说白天路上见过的那个小道人儿吗?”矬子光头也冲着太小儿说:“巧了,你这小儿也在此留住。你师傅挺厉害,把陆家女佣和邪二姐给鬼打墙了。”
太小儿一听,问道:“你们怎么怎么认识的?”
“当然认识,我们原来就是一个村子的,不仅认识,还……”
两个鬼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把两个女魔的来历,和他们与二耙子的故事,讲给了太小儿。
宏正把两个女鬼给困住了,却问不出他们的来历。两个女鬼拒不回答宏正的问话。宏正只能劝导女鬼莫做坑害他人的事。正说着,太小儿突然来到身边,说道:“这两个女鬼,一个就是这村子里的村民。一个是二耙子前世的冤家。”
老妪看一个婴儿奇异,又说出了实情,方寸自乱,这才开口,扯开了嗓子,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只知道驱魔,可是你们不知道我与二耙子的前世,他才是魔。”
老妪说出了前世那段故事。
“我的前世,他是个街霸,他对我这样的一个老婆子也下得来狠手。有一天,我走在街上,没有看见他,脚踩了一块石头,那石头蹦起来,偏偏落在了他的脚面上,这可惹怒了他,他抡起店铺门前的门杠,就向我砸来,我躺倒了,灵魂出窍,看他还唾我一口。扔了门杠,掸几下鞋面,便扬长而去了。你们看看,我还不如他的一只鞋。你是道人,就评评这个理,我们谁值得可怜?我死在他手里,你说我能甘心吗?他让我丧了命,我也让他好不了。只要他活着,我就决不转世,魔他几世不得安生。他这一世,我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也不能偿我的命。”说完,转身向屋里走去,嘴里喊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
宏正急忙进屋,看老妪连踢带打,抓脸掏心。二耙子却仍然在梦里。
宏正没有阻止老妪,他显然是对老妪有了同情。
“就凭你这么纠缠,无非是让他多了几个恶梦,对你的命运,却是于事无补。”
老妪停了手,回道:“凭我这等寻仇当然不行,我靠我那邪二妹子把他迷住,拿他的阳气。现在他的命已经走了一半了。这是这一世,下一世我让他更难过。”
“原来如此。这叫冤有头债有主,莫说贫道,就是老太爷来了也无可奈何。”
“哎呦,你这道人果然是个明白人,说出话来也公正。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麻烦,还让你们道家师傅吃这份辛苦,来解我这个难题。可是老身这一生遇上的都是他这样的恶魔。我也有过信佛,也了解道家,可是他作恶时,西天的佛家没人管,东方的道家也没人顾,到了他该遭报应的时候了,你出来管了,真是该来时不来,不该来时来了。你这一来,不管恶魔,倒来管我。我不服,就是走遍天下,说与谁听,谁能服?”老妪说完,恶狠狠甩开长袖,扭着身段要出门。
宏正被老妪说的哑口无言,急忙闪开房门,向老妪喊道:“你虽是个魔人鬼,却是为了不平,但你所作所为,可不是信佛信道之人该有的。”宏正看老妪直奔虚墙幻壁,急忙撤了法术,接着说道:“贫道理解你,也会对你宽容的。你们可以去了。”
两个魔女走出了迷魂墙,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宏正冲二耙子的屋里狠狠地说:“你这孽障,原来前世也是个恶魔,这是老妪把你给魔了个未老先衰。就是要了你的命也应该。”
宏正和太小儿,收灵影,转魂形,回到了老瓜农家中,看看天还没亮,听了听动静,只有夜风的声音,只好先睡觉。
第二天,二耙子急急地来找宏正,宏正对他没有好脸色,说道:“你的事果然不好评判了。”
“怎么了?师傅是不是看见他们了?昨晚我的梦又有了,他们夜里真来了,你没抓住他们吗?”
老瓜插言道:“你先说说你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不仅那女子来了,还来了一个老妈子,恶狠狠奔我来了,又是抓又是挠,我不知哪儿得罪她了。”
宏正也不客气,几句话,说出了二耙子的前世。二耙子哪里能记得隔世的劣行,不能接受,更不承认。
老瓜农说:“你没病前,干什么都那么横,咱们家的老一辈人性情都很温柔,一个你这样暴脾气的也没有,也许这是你前世的天性带来的,我看师傅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我这病不能治了呗?”二耙子又耍起了邪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瓜农。老瓜农看兄弟又要来脾气,万一发泄到道家师傅身上,就不好收场了,便急忙拉住兄弟说:“你的事 ,我给你办,你先回去吧。”说完,将二耙子推出了门。
宏正说道:“我看这事是真的,但是我还是劝告她们了,他们要是作罢,此事便过去了。”
老瓜农说:“是此事不作罢,又该如何?”
“此地少有道观,你们就近有寺庙,最好拜一拜。求得佛家的帮助,因为那老妪前世就是一个信佛信道之人,也有心善之处。”
门“咣当”一声开了,二耙子喊道:“魔鬼哪里来的心善?你道人做不来此事也就罢了,如何拿此言诳我?”
老瓜农看兄弟没走,又一把将他推出了房门,隔着门喊道:“你做的好事,还要我来给你擦腚。要是叫你送他们,也要花钱,你没有钱,我给你出,这是求佛问道,解决根本的大事。你却当儿戏。”
老瓜农听门外没有了回应,这才对宏正说:“保定有寺庙,离这不远也有一座龙王庙。听人说那龙王很灵的。”
宏正听说有龙王庙,笑道:“这就齐了,龙是中国特有的,道家尊,佛家也敬。既然顺路,贫道也去拜一拜。”
老瓜农道:“我给师傅带路,师父能给说句话最好,求龙王把我兄弟的事解决了。”
吃过了早饭,便引领宏正和太小儿赶往龙王庙。
没有一个时辰,远处已经有了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