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对稻田的话似懂非懂。
“你的话好像师父也说过,可是妈妈在哪儿呀?”
宏正知道太小儿不会马上转过这个弯儿来,进一步地说道:“你应该和认炎帝祖先一样,认你妈妈。你就像一滴水,一滴水溶入了大海,就永远也不会干涸,你要是这么想,就会觉得时时刻刻都与妈妈在一起了。你的执着能达到这个境界,就达到了咱们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了。你有道家的修行,有佛家的悟性,慢慢就会明白了。从这个高度和意义上说,炎帝还有黄帝就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概念了,而是指伟大的民族,指古老的部落。炎黄子孙,也是指大明的百姓,是指所有的中国人。咱们说到神农也是指神农部落,说到炎帝也是指的炎帝族人,说到中国人就是说炎黄部落的后人。你师父说的对,但你还太小,难以理解,也没有见识过咱中国人的辉煌和苦难的经历。其实,你最应该明白的,就是你自己应该做什么,也就是说,你应该想到祖先希望让你做什么,就是妈妈在想着让你做什么,你能做到了,能感动祖先,也一定能感动你的妈妈。当妈妈知道了你的时候,就是你不找妈妈,妈妈也会找你的,到那时,你找妈妈的愿望不就实现了吗?””
宏正道:“太小儿,你师叔说的对。对你来说,妈妈的概念就如同老祖宗的概念一样,只要你心里有妈妈,有老祖宗,你就应该明白了,妈妈和老祖宗同在。妈妈也是听祖先的话。祖先叫你做什么,就是妈妈叫你做什么,你听祖先的话,妈妈也会高兴的。”
太小儿一边听着,一边还是眨巴着眼睛,稻田心中忽然升起了恻隐之心,对宏正说:“师兄,你还是直说了的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让太小儿自己理解。让他自己能悟出道理来,才能使他的感动更真实、更丰富,可是太小儿还是太小了。这可不是给他答案就能把他的感情了结了的。让太小儿的修行积累正能量不说一天两天的事,还要慢慢来。”
其实,太小儿已经听出来了,师父和师叔说的妈妈,不是自己想要的妈妈,他眨巴着眼睛,忽然问道:“那,那,那我再回西域,不是又没有妈妈了么?”
“你很聪明。看来师叔和你师父的话没白说。你想妈妈和想老祖宗一样,心里就不会纠结了。只要你在他们就会与你同在,你就是到了西域,你也不会孤独。”
宏正道:“不仅仅是到西域,动了南洋也一样,只要有咱大明人就如同在家里一样。比如在大明村,比如在三宝山、在唐人街。只要有一个炎黄子孙在,就是有朋友在,就是有亲人在,就不会孤独。太小儿,你师叔说的这些话,你现在可能还不十分明白,明天咱们要去拜见炎帝,见到了炎帝,你还会有更多的领悟。”
太小儿对师父和师叔的话虽然有点儿明白了,却觉得意境有些遥远。
稻田看太小儿半天没有吭声,问道:“太小儿,困了吧?明天的路上,一样有时间说话呢,困了就能睡吧。”
夜深了,王府里也静了下来,可是找妈妈的话题让太小儿的心情不能平静,能到炎帝庙见老祖宗,他睡不着了。恍惚中,他又做了一夜的梦,太小儿坐着马车,向着炎帝庙的方向飞跑着。
第二天,马车离开了五台县。一路南下,过了太原,又走了三天,便到了潞州地界。
这天将近午时,马车进了潞州城门,城里的大街上,赶热闹的人们还没有散去。太小儿站在马车上,东看看西瞧瞧,眼睛不够用了。远处街边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太小儿喊道:“演杂耍的。”
稻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吆喝了。”
宏正道:“太小儿在山东看过这些,对这些也最有兴趣儿。”
“爱看就让小菩萨童子看一会儿吧。”王举随口一说,一方把马车靠在了人群边。
场子里,一个脸上涂了红色的老汉,耍完了一回酒坛子,把一个小女孩领到了场子中间,扶着她做了一个倒立。回身又抬出来一个长条木匣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有三个格子。红脸蛋老汉喊到:“承蒙各位看官不散,老少乡亲们也捧场,我再加个最后的节目。”他回身一指摊子旁的女孩儿说道:“我这孙女灵灵,从小就灵,她也有个本事,各位看官,我这盖了盖子的木匣,她不用开盖儿,便可猜中匣中事。这匣中有三个格子,各位放入任意物件,盖了盖子,我这小孙女一猜便中。哪位看官一试。”
一个穿戴整肃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手里拿出一枚铜钱说:“我见的杂耍多了,你这猜技,还是头一回见,我放这个,她能猜到,你们就留下吧。”说完,又看了看旁边倒立着背向这边的小女孩儿,把铜钱放在了木匣里。
“客官捧场了,多谢公子了,多谢多谢。”老汉连连拱手,
一个老妪走上来,招呼了一声年轻人道:“王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又施了一回慷慨。”她转向老汉道:“这是王家少爷给你捧场了,你可要多卖点真力气。老身也添上点儿彩,凑个
热闹。”说完放上了刚从头上拔下的红木发簪。
老汉连忙赔笑道:“那是自然。多谢老姐,多谢老姐。”
一个男孩儿也跑了过来,放上了一个陀螺。老汉合上了木匣,把倒立的女孩扶起来,在场子里走了一周,又和大家招呼了一回,便让女孩儿说出箱子里的都是什么物件。
“一个簪子,一个铜钱,一个陀螺。”女孩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箱子里的三件物品的名称。
王县令笑道:“那老汉扶起小女孩儿,就把里面的东西小声说了,女孩儿岂有不知之理。”
太小儿说:“我看见了,他们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怎么回事。”
“那就是出鬼了。”
太小儿刚要给王举解释,场内的老汉绕场走了一周,答谢看客们的欢呼,正走到他们面前。老汉用得意的口气问道:“还有谁没看明白,出个难题,我们再表演一回。”说完,眼光正停在了太小儿身上,他看太小儿脸上,睡意朦胧,眼中却十分地有神,禁不住“呀”了一声,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小孩子也能看热闹,会看吗?”
太小儿没有答话,反指着老汉笑道:“呃,爷爷怎么是个红脸蛋儿?”
“爷爷说你不会看,你果然不会看。你不看耍把戏,却看红脸儿,不过也对,这也算一看。”
太小儿小手往前一飘,说道:“你耍的把戏我也看了。姐姐会的,我也都会。”
红脸儿老汉听太小儿说话了,又重新打量了一回太小儿,说道:“呦,这娃说话这么溜。你说你会看,你这小姐姐是猜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
老汉和太小儿逗话,刚才给铜钱的王公子在一旁喊道:“老头儿,她能说出是铜钱,能说说那是多大的钱吗。”
老汉笑道:“孩子不识字,不过钱她还认得。”说完冲女孩儿喊道:“灵灵,这位大官人的话,你都听见啦,就给官人说说吧。”
太小儿接过话来道:“这容易,我都知道。”
宏正一把按住太小儿,说道:“你就是看见了,也别乱说。”
老汉看了一眼太小儿,回身又招呼看客去了。
女孩儿把眼神射向箱子,看了一看,说道:“是永乐通宝,在中间的格子里。还背面儿朝上。”
“唔?这个我倒没注意。”王公子一伸手,把箱盖子打开一看,果然,中间格子里的大钱,真是背儿朝上。
“神了,这是真本事。”王公子感叹了一回,又说道:“就是现在眼睛看,也不能知道是什么通宝啊。你这小姑娘不一般,你们家是哪里的?”
老汉见公子要刨根问底,说道:“我们卖艺,哪里有家呀。收了场子,我们也不知往何处落脚呢。有劳大人捧场,多谢官人关照了。”老汉说完,便去收拾匣子。
宏正对太小儿道:“你刚才又要争强好胜,告诉你多少回了,要多看少动,不该说的就不能说,以后要注意了。”
“不是,我是说她本来就能看见,为什么要演出杂耍呀?”
太小儿的声音高了,被女孩儿听见了,他转过身来,冲着太小儿一笑,说道:“小弟弟,你喜欢,我还能给你表演一个。”
太小儿一摆手道:“大姐姐,你有透视的本事,灵光入匣,能看见的,为什么用出来做杂耍。”
女孩听太小儿这么说,看了看旁边的人们,说道:“这么演有看客,如果说成演别的,没有人信,更没有人给钱,还要挨骂呢。”
两个孩子的话,让一方有了感悟,他觉得太小儿说出了女孩儿的根本是有神光透视的本事。他扭头问宏正道:“道长,太小儿说这女孩儿也有透视的功能,既然有这功能,她该也不是一般的人吧?”
宏正道:“太小儿说的功能,是小孩儿出生时就有的。而大多数的人不出幼儿期,天眼就因长合而消退了,极少能延续到女孩儿这么大。所以,这不是一般不一般的问题,也没有修行不修行的问题。这是人本身具有的功能,长大成人就没有这一功能了,反要再把它修炼出来。太小儿说这小女孩儿能看见,就是她的天眼还没有长闭合,可是大人们往往把小孩子能看见的和能说出来的不当回事。成年人视物无神,不能透视,又宗师用自己的眼光了看待小孩子的反应。”
一方道:“这么说,看不见另一个世界,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么?”
一方和宏正的话,太小儿也在听。他把话接了过去说:“看见了有什么用,说出来也没人信,不是一样地别扭么?所以我能看见的,也不能说,说了人家还笑话我呢。”
宏正道:“刚才要是不把你拦住,你就说出来了。”
太小儿一撅嘴,说道:“那也不怪我,是他们看不明白,也没有人相信这个。”
太小儿话音未落,人群里有了议论声:“那两个街霸又来找茬了。”
“有什么好看的,散开了。”两个满脸酸气的街霸,一个黑头,一个白
脸儿,来到老汉面前。
“老家伙,你站街霸道,弄一个小孩子也来骗得钱财,把钱交出了。”
“两位官爷,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此地规矩,还请官爷高抬贵手。”
老汉说了百般的好话,两个街霸根本不理睬。一方看不过去,上前解劝,几个围观的人也帮着老汉说好话。太小儿趴在宏正耳边小声说:“师父,他们就是说姐姐骗人,咱们给她证明没骗人不就能帮他们了么?”
宏正本想也上前帮红脸老汉说话,听太小儿一说,觉得是一个令人信服的好办法,他对一方附耳低语了一番。
“这行吗?”一方扭头看了看太小儿,想起这几天与太小儿的接触,犹豫的目光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神采。他也想看看太小儿的本事,便转向两个街霸说:“既然你们不满意,说他用小孩子骗钱,我这还有更小的孩子,更能让你满意,如何?”
两个街霸看了太小儿,先是惊异,随后便是瞧不起的目光。“他?他怎么能让我们满意?他能上天还是能入地,我一把能把他捏出屎来。”
“别这么说。”宏正道,“这孩子不能入地,你们也不能上天,别说捏出屎来,就是毛儿也不能抓住他一把。”说完,回身把太小儿从马车上抱了起来,说道:“我这婴儿,也能摆出几个架势,你若欣赏,就别在为难他们了。”
两个街根本没把一个婴儿放在眼里,嘲笑地说道:“来吧,我们看看这孩子站稳了什么样儿。”
稻田急忙问太小儿:“这回你该露一手了。行吗?”不等太小儿应声,一个街霸发话了。
“先说好了,这可是一赌。丑话可说在先,不怕死的就来吧。”黑头街霸说完,伸出了手,问道:“小崽子,你不是有那小女孩儿的本事吗?来吧,你说说,我这是什么?”街霸把攥起来的手伸向了太小儿。王县令在一旁看的清楚,那街霸手中什么也没有,却问太小儿手中有什么,这不是给太小儿出了个怎么回答也不对的难题吗?他刚要喊住太小儿,却见太小儿把眼睛向黑头乜斜了一下,说道:“你手指丫处有个红痣,袖囊里有几个大钱。”
黑头把手缩了回去,没有把手张开,他看太小儿屈指掐节,急忙止住道:“不用再算啦。看来你还会算数。”他指着街边的大树说:“你说说,那是一棵什么树,树上有什么?”
太小儿抬头一看,一颗古老的大槐树,浓密的树叶把树上的一切都遮掩了,太小儿反问道:“你们知道那上面有什么?”
“我们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呢。”
“你们不知道,怎么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完了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你绕什么弯弯,到底行不行啊?”
太小儿扫过一眼大树,心里已经有了数,说道:“那棵老槐树,到最高处有七杈八弯。”
“嘿嘿?几道弯儿也能数出来了。你说那树上还有什么?”
“八弯之上又一杈,便是八杈八弯之上,是一巢喜鹊。”
两个街霸笑了,他们知道树顶上有一个喜鹊窝,刚才喜鹊飞走了,现在只是个空巢。
“哪里有喜鹊,那就是个喜鹊空巢。”白脸儿说到。
太小儿也笑道:“你们还没看呢,怎么会知道?”
“我们天天从这儿过,怎么不知道?”
太小儿笑道:“那喜鹊窝里有喜鹊蛋。怎么是空巢?”
白脸儿街霸看了看大树,说道:“树上七杈八弯,数一数就知道了,说一巢喜鹊,哪有喜鹊?小崽子,里面有没有喜鹊蛋,你又如何验证,不能验证,岂不是胡说?让我满意,如此哪儿来的满意?”
一方听了街霸的话,也心里没有了底,自从马车停在这里,就没听见喜鹊的叫声,他四下里看了看,也没有喜鹊的影儿。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太小儿,见太小儿把眼皮一颤,对街霸说道:“你们说话算数,我就说话算数。”
“我们哪里说了不算数了?”
“那好,我让你们看看。“太小儿喊出一声,脱了道衣,亮出了红肚兜,脚下蹈着小碎步向大树跑去,眨眼间,太小儿上了树。众人看一抹红色,在绿叶间一上一下,惹来了一片喝彩声。转眼间,太小儿轻飘飘下了大树,只顾把小手托捂在肚子处,回到了街霸面前,把手往前一伸,小手里,托着两个喜鹊蛋。
“真有喜鹊蛋。”黑头伸手来抓,太小儿急忙将两手收回,说道:“别动!这是小神灵,谁也不能动它”话音未落,树上传来了喜鹊“喳喳喳”的叫声,太小儿喊道:“罪过罪过,妈妈找不到孩子了。”一边说,一边转身又上了树,把鹊蛋放回了雀巢。
黑头还在想给太小儿出的难题,忽然看见满脸官气的王举正在和两个道人说话。
“我可长见识了,此行不虚也。要是衙门里有一个这样的能人,那可就轻松多了。”
黑头听了这话,见白脸儿还在看热闹,急忙拉了一把,小声说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