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要宏正救人。
“他是一个书生,病症明确但病情需辨证。道长最讲实际,只要辨正无误,定能手到病除。他的情况很难,我们佛家能保他的灵魂,不能保他即将僵息的肉身,这个你们道家擅长,只要道长尽力了,结果如何,你都无需在意。”菩萨说完,用手指向了大殿旁的僧房。
僧房里面躺着几个人,角落里的一个人,奄奄一息,一个和尚正给他诵经祈祷。
宏正看那病人,是一个年轻人。
“就是他。”宏正身后传来了菩萨的话。
菩萨把患者交给了宏正。
宏正还有话想问菩萨,一回头,菩萨已经不见了。
宏正微微一笑,向那虚空中与菩萨道别了一声,转回身来,定住心神,走到了书生身边。祈祷的和尚,一条布蒙在口鼻处,看宏正进屋,急忙拦住,说明病人不能靠近。宏正一问,才知道,这公子送来了好几个患者了,自己最后也倒下了。
“别人尚可维持,只有这白公子很难,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三旺正要往屋里进,听和尚说出奄奄一息的话来,停住了脚步,扭头对肩上的太小儿说:“别往里进了,这也是瘟疫。
宏正也眉头一皱,他定住心神,拿出手布系在脸上,把口鼻罩住,走到了书生身边。
问和尚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白,和他同来的马公子称他书痴。”
板床上躺着的年轻人,脸色没有一点儿血色。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僵直了,只是还有喘息,却急促地吓人。
宏正手探其额,略有热像,问和尚服了什么方剂,和尚拿了方子,宏正一看,是个清热解毒治外感的方子,忽然把眉头一皱,问道:“小师傅,这方子贫道有些印象,好像是麻黄汤。”
“呦!师傅果然是高人,这真是麻黄汤。”和尚说,“这是我师傅开的方子,来这里的人用了这个方剂,挺过七天就都好了。只是不知这方子究竟是何道理,为何如此灵验。当然啦,也不能说的这么肯定,眼下这年轻人就不好使了。道长若听他的胸前,除了心跳声,还能听见喘息的杂乱声。”
宏正拿出了银针,回头看了太小儿一眼。太小儿知道师父的意思,这是又让自己查看患者的经络失联、穴位瘀滞状况。太小儿就在三旺肩上放开了天眼,顿时,混沌眼里有了光泽,随之将经络穴位的明暗接续状一一报来,宏正一一下针。可是过了一会儿,患者仍不见好转,宏正感到患者阳气已尽,经络连接了,也不是根本,宏正一时也无从下手了。他抬头看和尚拿着方子在看自己,忽然说道:“小师傅,你需办一件事来。”
“何事,师傅尽管吩咐。”
“能不能弄个火盆来给他暖一暖”
“前房里就有,我去拿来。”
和尚端来了一瓦盆炭火。僧房里有了一丝暖意。小和尚问:“师傅,这屋不甚冷,给公子烤火是何道理?”
“你师傅没和你说吗?服药后要把汗给发出了,麻黄汤在体内窜经走络,这不是目的,最终目的在于……”
宏正忽然停下了,他扭头看了看太小儿,太小儿听师傅不说了,也抬头看向了师父,正与师父的目光相对。
“太小儿 ,师父想不起来了,你给师父的话接下来吧。”
“我知道。”太小儿平
时经常听师父说方子,当然知道。
“麻黄汤是清热发汗的。”
“小师傅是问为什么用火盆,你说说。”
太小儿小手一飘,“就是让他出汗。”
和尚道:“出汗是着凉受寒了发汗,可这是瘟疫,光出汗不行吧?”
“行,可行可行了。 你怎么不知道呃,厉害的病会走经络,所以厉害。”
“好啦。”宏正截住了太小儿的话,“你是心里明白,嘴上说不出来,还是我说吧。所谓用药,是真对病而言的,症在病隐,病在症无,都会把人迷惑了。郎中没有辨思光有眼力,就看不到疾患的根本,不知道病在哪,用药下去却找不到病,药不能与病遭遇,除病就是一句空话。太小儿说的对,瘟疫走经络,用药就要入经络。中药服入体内,各有归经。所以入经之药能与潜入经络中的瘟毒遭遇,二者博杀才能有结果。”
小和尚转向宏正,合掌施礼道:“师父如此施治,真让小僧豁然明白也。药入体内,要找到瘟毒,否则效无一分,力亦无从而论。”他略一停顿,又问道,“师傅,那发汗与二者相博何干?这火盆……”
“麻黄汤里有桂枝,你知道用它何意?”
“是发汗之意,可是瘟疫为何发汗,小僧不明白。”
“就是发汗,你怎么不明白啊。”太小儿在一旁喊道,“瘟疫在身上,不能解毒,就得排毒,把毒排出体外,病才能好的。”
和尚冲着太小儿一合掌,“多谢小师傅,这回明白了,不是解毒是排毒,毒不能解,但能排出去,能通阳解表散汗,随之就能通阳解表散毒。这是用出汗把瘟毒带出体外的思路。这也是治病的效果,”和尚说完,又冲着太小儿伸出了大拇指,“小师傅厉害,多谢指教啦。”
宏正道:“你的思路对了。行医用药在治瘟疫中,就是要通开经络,进而再通达肌肤,把汗发出来,随之才有清热之效,热消毒散,病则愈,这就是效果。如果用药熏蒸之方,让患者脱衣全裸,要比吃药效果好。患者在家中就能做,如果内服药与蒸浴同时做,其效更甚。”
“师傅是说,裸肤可受药气,再与口鼻俱受,效果更明显。但是出汗多了,人不就虚了么?”
“你说的对,所以,病将愈时,就可以加量防风,用以固表。这是古老中医的去毒去瘴气的辨理,小师傅想学,可不说问一两句就能学来的,要下定苦功才是。还有泼洒药液,清理环境,你们这好像有药的味道,是泼洒地面了吗?”
“洒了。我们用芨芨草、白芨,还有川芎,药一水三兑之煮沸,有人在的地方都泼洒了。”
“这就是了。环境清洁,疫毒难泛,如此最好,怪不得你们能不死一人。”
“有汗了。”
和尚摸过书生的后背,拿手布给他擦汗。
火盆里一丝淡淡的青烟被和尚扰动了。太小儿好奇,看断了的烟迹向窗户飘去,透过漫开的烟影,太小儿眼前一阵恍惚。他看见了窗户外有一个虚影晃动。
一只狐影高挂在房檐下,正往窗里张望,那两眼直盯盯地看着躺着的书生。 太小儿感觉奇怪,“怎么怎么,这里都闯进来狐狸了,大胖佛也不管吗?”太小儿口中念叨着,心里要弄个究竟。他觉得这狐狸没有歹意,也无凶相,这才向狐狸走去。
“你是谁?怎么进到这儿来了,
你不怕把你给抓住么?”
狐仙看一个小儿冲自己说话,应道:“我来看他。”狐仙话说出口,眼神也冲着书生一撇。
“你们认识么?”
“若论天上,我们有缘,若论阳世,他引领了我的修行,我叫他书痴,他叫我风筝女。”
“你们不是同类,怎么会相识呢?你怎么叫风筝女的?”
我修炼三百年,不能化作人形,因为与他有缘,便常伴随他,去年,他放风筝,把我的修行标的放在了空中,空中的感觉,让我意外得到了悬空求道的效果,天地精华,聚五行于一身,运阴阳之真气,瞬间便化成了人形,他一举让我开悟,让我省了多少年的修行。我一高兴,化作一淑女形象,来到地面,与他约定今年庙会,再放风筝。没想到遇上瘟疫,他也中了,我这才来此看他,只可惜不能救他。”
“你能化作人形,怎么不来和他说话?”
狐仙道:“他体力虚弱了,一直不醒。”
“我们来了,就是帮他恢复的。”
“难啊,我们也想帮他,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太小儿忽然想起元气已尽的书生,不能自主服药,最需要恢复元气,便对狐狸说:“你和他有什么缘分?”
狐狸说:“他前世就救过我。”
“停!”太小儿喊住了狐仙,“嘻嘻”地乐了,说道:“你们有这样的缘分,正好能救他。”
狐狸一听,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这个小婴儿,问道:“怎么救?”
“元灵化气,元神归体。他救了你,你们俩如同一人,他虽然不是你,你却如同他,难道这不可以吗?”
狐狸知道太小儿的意思,说道:“我也想过,可是他这副身体不行,我怎么附进去了,不是还要怎么出来吗?”
太小儿笑道:“我师傅治病可厉害啦,他正在想办法,你不相信我师傅吗?”
“我知道你们道家厉害,可是治他的难度堪比起死回生,他的穴道已经散开了大半,魂魄已经飘浮不定了。”
“他不明白,但是你明白,你只要上了身,能开口喝几口药,那就行了。”
狐狸略一沉思,“行。我就试试。”
“药苦,你感到突然,再怎么不好喝,也别吐,行么?”
“我拼了命,也要把药咽给他。”
“太好了。”太小儿禁不住拍起了小手,回身来见师父。
公子发了一身汗,宏正觉得有机会。他又察看了书生,心里有了判断,结合和尚的药方,又加了一味。
“现在没有灵芝了。这药便有不灵时。”和尚还在解释。
“镇寺之宝不一定能除疾患,你应该知道中医需辨证。现在的问题是患者难以开口,药不能服。”
和尚应道:“给他灌下去不行么?”
“吞咽不反应,灌到肺子里去也有可能。如此这般我贫道也无计可施了。”宏正陷入了沉思,一低头,看太小儿不见了。他一抬头,见太小儿从门外归来,窗外还有个狐影。他看太小儿神态平和,问道:“你是不是和狐仙说话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太小儿看师父问来,便长话短说,“我让它来替书痴叔叔,和咱们配合。”
“这太好了。”宏正没想到太小儿做了一件自己也办不来的事,把难题轻易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