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喊了一声“有误会”,对面的撑杆又蓄势欲来。
宏正上前一步,以身拦住了三旺,迎住了对面的年轻人。对方的撑杆没有再来,回头对三旺说,“这山东人说话抿词嚼字的,说出话来听着硬,贫道听的也别扭。但是贫道听明白了,知道这里有误会。”
宏正转向对面的老汉一拱手,说道:“老哥此来一问,好像不是问我们的来历,贫道听着你们是来问船的。这条船,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船。”
老汉一听,急忙拦住两个年轻说:“你们别吭气,我来问问。”
不等老汉问话,宏正说:“我们的船被他们宿迁漕署扣下了,我们急着赶路,又从他们那里要出了一条船来。”
老汉面带微笑地冲宏正一抱拳,说道:“这么说来,当真是误会了。你这小军爷不是漕署的人吗?”
“果然误会了。”宏正道,“这是杭州漕署的兵,他不能与当官的共事,现在已经离开了漕署。”
老汉道:“怪不得说话听着别扭呢,我们误认为你们是漕署的人了。过去了才看明白这船是我们的。我们的船帆,背面有一道污痕,那是下雨积水留下的。这个错不了。”
宏正转向老汉说:“我们之间不该有误会,既然我们用了你们的船,你们是船主,更是我们的施主。你们索船,贫道理当奉还。你们这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了漕运署?”
老汉说道:“我姓李,北去沂南,有个大庄,就是我们家的所在了。你们是外来的,这宿迁地面,你们不知,我们这船小,送粮和家用,都靠它。我们几次过闸口,那狗官刁难我们,已经好几回了,我这儿子脾气涨,言语不和,这次硬是把船给扣下了。我这俩儿子,拿不回船来,就想去找那漕兵拼命。没想到把你们给误会了。”
李老汉说:“我们大庄,也是你们东上旱路的.asxs.,你们走对了,船就会停在我家门口。”
宏正说:“施主来的正应时,不见到你们,这船也是行到不能行处,我们便弃船而去,这船归何人,我们就不管那么多了。现在你们船主来了,这真是天意。”
三旺突然提到了刚才被撑杆打的离奇,“我怎么觉得两位哥哥气势不弱,身手不凡,可动起手来好像故意放我一马。那撑棍下来,我不躲也没碰到我。”
李老汉的两个儿子都说是真下了狠手,不知怎么就船摇人晃的,一个回合就过去了。
“那是河神龙大王。”蜷缩在船里的太小儿,忽然说话了。
李老汉见了太小儿,一脸的惊奇,“哎呀,那是个孩子,我还以为是个包袱呢。这么小个孩子,说话可溜。你刚才如何说来,河神龙大王,他在何处,你见了吗?”
“你们一举大棍子,龙王就下来了。”
三旺道:“太小儿,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给说了,好让我们都明白明白。”
原来,两船相遇时,太小儿躺在船上,他仰头向天,正看见一个云团向船压来。太小儿细细地一看,就是运河上的那团云雾。太小儿认出了河神,他刚刚还和三旺说龙王,没想到现在龙王就来了。再看云廓中现出了两只利爪,携云带雾,直向两船抓来。太小儿看僵了神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啪”地一声响,一根大棍落下,却打在了船上,他半醒眼眨了一眨,再看云中龙王,不露首尾
,身形像个超大蛇,一只利爪收入了云团中。
“我就看见了一只龙爪,一段龙身。”
太小儿的话,让两船的误会完全化解了。两条船舵向调正了,各鼓风帆,缓缓地航向了沂河口。
大人说着河神,太小儿想着龙王。他一天的疲倦也泛在半醒眼中,飘飘悠悠的小船,让他有了享受。
太小儿忽忽悠悠,混沌蒙蒙,静中渐渐地听到了动静。他觉得有情况,睁开眼一看,迎面一团雾气,翻滚着从身边旋过,耳中呼呼响,疾风从面颊掠过。他忽然觉得身下蠕动,低头一看,比手掌还要大的硬片,一个一个地挨着,排铺在身下。手里攥着的,如旋木青藤,柔绒绒,还有淡淡的纹络。太小儿不知身在何处,腾地一跳,起在空中,也摆脱了迷雾。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身下骑着的,就是刚才云团中露出的那段龙身。
青龙携风带雾,隐头藏尾,将太小儿托在了身上,没想到小儿突然跳起。它没等太小儿看明白,脊背一躬,又托住了太小儿的双脚,一仰头,护颈的龙角将太小儿框住。太小儿脚下一滑,一双腿,分两岔,又坐在了龙颈上,他看青龙利爪不来,龙口不开,两条手腕儿粗的乌黄飘须,托住了自己的小手,身下也如同骑在马背上,心有感悟,知道这青龙来的不是歹意,问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你是我运河的客人,也是本王遇见的最小的婴儿,还能仙眼神悟,把本王识破。小婴仙,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运河里的青龙。”
“你,你怎么怎么,原来你是河神么,你那么厉害,怎么没把我吓一跳?”
“哈哈哈哈。”青龙被太小儿的话逗的失了憨态,“我就是怕吓着你,没让你看本王的容颜。”青龙说着,张牙舞爪,把头转向了太小儿。一只大龙头,张牙舞须,近在咫尺,太小儿“啊”了一声,真吓了个目瞪口呆。
青龙急忙隐了龙形,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人形。“别怕,我可做人形,刚才是哄你一哄,你果然不识哄。”
青龙变成了人形,发髻高盘,眉骨突兀,连腮青髯炸散着。一身青袍,把魁梧的身形罩住。太小儿见了,心安稳了,短短地“哼”了一声,松了一口气。
“你,你弄我来,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么多人对我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来到运河,却能看见本王,还能与本王对话,实在是难得地小神仙。本王岂有不请之理,故此,本王特来请婴仙到我的龙宫来做客。”
太小儿听它说龙宫,想到了西洋的海龟大王就有海龟殿,想起了八鱼岛上八爪鱼的八须山,也有章仙洞,都没能去看一眼。太小儿没想到现在龙王就在眼前了,还邀请自己看龙宫,他果然动了兴趣儿。他觉得这运河的青龙大王口气和缓,没把自己吓一跳,就是个好龙王。可师父还在船上,他不知如何说了。
“龙大王好,我不是小神仙,我是有灵的贫道童。”太小儿辩解道,“贫道童走运河,不知道怎么拜见大王,你不怪罪么?”
“哈哈哈哈,小婴仙,你没听明白,是本王有求于你,本王来请小婴仙帮我的,看见了你们两船有了误会,是本王略施小计,让你们和解了。”
“啊!那,太谢谢龙大王了。那,你这么厉害,怎么还用贫道童帮忙啊?”
龙王微微一笑,果然说
出了一个原因。
“你们从杭州进了运河,我就知道了。我对你们到骆马湖来,甚是关注。今天,我帮了宿迁的帮运总把拽了沉船,清了河道,不想你们给了他指点。帮总回去就焚了香,谢了我,我这才生出了一个灵感。本王有一个困惑,只有你帮忙,最为恰当。你们走到这,就要离开运河奔东去了。我这才赶来请小仙的。”
太小儿道:“我是个贫道童,不是小仙。先请大王恕罪。贫道童没有大王厉害,能不能帮大王,我也不知道啊。”
龙王听了,“哼哧”地一笑,“你这小婴知礼有仪,果然非同凡例。你们进京城能来走运河,就是对本王的看重和尊敬,更是对我运河添光加彩。可是这里的人们,对运河的无知,对我毁誉,实在让我太伤心了。”
“怎么回事,什么叫大王这么这么不高兴啊?”
青龙说:“本王司职运河,保佑运河两岸的所有生灵。可是许多人都对我有误会,比如夏天多雨,洪水泛滥,毁了桥梁,冲了房屋,淹了农田,也夺走了无数生命。这样的破坏,是天地自有的,不是我的过错。可是人们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说是我的发怒,便有灾祸。人们惧怕我,寻找童男童女来祭拜,请求我不要制造水患。还有大旱之年,也来求雨。如此弄得人心惶惶,这岂不是污了本王的名声。谁人不知那水发之源,乃是从天而来,更是自然之道,就是老天爷也不能改变的,拿你们道家的话说,那是天道。可是有些人就是颠倒黑白,还说的天花乱坠,百姓们还都相信他们,真气煞本王也。”
“那你把我弄来有什么用,我也不能帮你啊。”
“别急,你且听我说来。”龙王道,“永乐年间,人们在南旺修建了分水龙王庙,我在此地也有了行宫,也受人香火。可是有人虔诚膜拜,又生出了用儿童祭俸本王的事端来。本王也请过佛家人,也找过道人,更拜过当地的神主,他们做了法,可是都是过场一时,俗套依旧。你们的到来,给了我一个启发,至少能在一个问题上纠正视听。故此便来烦扰了小婴仙的梦境,请小婴仙帮帮本王,不知小婴仙意下如何?”
“那,那我也不是小婴仙,我是个贫道童,如何,如何帮你啊?”
“你能去我龙宫走一趟,略展身姿便可,招摇而过就行。”
“那不行,我师傅走远了,我一会儿回来找不到他了怎么办啊?”
青龙笑道:“这骆马湖是我驻足的地方,这你应该知道。鹰翱翔天空,有落脚的山崖,雁迁徙南北,有憩息的水泊。我停歇的水湾有很多,这骆马湖就是一个,也是我南巡的行宫。在你眼里这湖挺大,我们一去一回,你师傅也走不出这骆马湖。再说,你们走了一趟运河,到了骆马湖,知道有河神,却不来看看河神的龙宫,你不认为这是错过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吗?你能走一遭,能为本王斧正视听,如此帮了本王,更是你自己修行的好机会,如此功德,你不修来,机会便不再来。”
青龙大王的话,让太小儿动了心,问道:“我还是没明白,我怎么帮忙?”
“你就跟着本王来一趟龙王庙,在众生灵面前,只要一进一出,就能证明本王的一世清白了。不用半个时辰,本王再给你送回来,你师父肯定没走出这片湖。”
“那……”太小儿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