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为何朝议未完匆匆退朝,王上难道不知道新君登基,当厚待先王留下的老臣,加官进爵以示恩宠吗?”
赢木语气完全是一种指责孩子,丝毫没有将赵正视作秦王的样子。他自认为自己是樗里疾一样的托孤老臣,自然有资格这般教,却忘记了樗里疾不会放任先王被人毒害不救,辅佐的新王并非赵正一般白手起家有老本。
赵正心中厌恶之情更甚,他最忍不了那种自己不做,偏要高标准要求别人的人,而且他更厌恶别人教他怎么做,尤其教他遵守规矩。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至少有千古一帝雄心的穿越客赵正这么认为。
“王叔教训的是,寡人大意了,竟忘了给王叔加官进爵。王叔辅国重臣,劳苦功高,寡人封王叔为栎阳侯,食邑万户如何?”
栎阳,秦故都也,即便不再为都城,也有份秦王都城气度,贵族大臣久居尚有自立嫌疑,何况食邑。
赢木心里一惊,倒地拜道:“老臣老了,话爱唠叨些,有些还不中听,但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眼下王上不喜老臣,老臣却不能走,朝堂中半数势力被吕不韦掌握,而他狼子野心必不容于王上。
老臣斗胆留下,只愿拼上残老之躯,替王上打出个稳固江山,最不济也要将吕不韦剔除朝堂。”
“王叔言重了,是寡人的错,寡人年少气躁,一时口误冲撞了王叔,还望王叔恕罪,秦国眼下还离不了王叔这位柱石。”
赵正躬身一揖,恭恭敬敬,脸上三分惭愧之意,眉间略有自责之情。
终究还稚气未脱,赢木心道,眼前这位少主,白手起家有一二分成就,难免眼高于。
“老臣乃赢秦子弟,有些话虽不好,但老臣还是要。”赢木仍是一种教训的口气,不过话语轻柔许多,多了些商量的口气。
“寡人聆听王叔教诲”
命人赐座,赢木坐在赵正对面道:“王上少年英才,白身起家震惊诸侯,抬手间一国兴亡,此诚祖宗佑我大秦,降下英主。
然王上须知,大秦不同于固山,方圆三千里国土,其间戎狄羌夷杂居,治国甚难于山东五国。
他国贱夷狄重华夏,但我大秦不可,孝公王后尚是羌人公主,王上抚民要一视同仁,至少面子上一视同仁。
再兵戈战事,虎狼秦国其实勉强支撑,别人可以夸大王上不可以,必须清楚大秦七十万大军就是一盘散沙。
陇西老秦贵族掌有二十万,蜀中镇守三十万,关中腹地仅有二十万可用之兵,且仅有蓝田大营称得上精锐之师。”
秦国内囊竟如此艰难,有些情况影卫可以调查出来,但更多的隐藏在赢木这些高层心里。
三十万大军镇守蜀中,恐不仅为了防范巴蜀遗民,也有迁移关中百姓扩充势力的想法。三十万士卒加上各家人口少也有百万,几十年后蜀中百姓将尽是秦民。
算盘打得不错,可开拓疆土几十万人马填进去,单靠关中几百万百姓,最多把中原收入囊中。
赵正思索着怎么能长久稳固统治一地,不至于日后楚汉争雄,大秦辛辛苦苦几百年打下的江山,仅十几年又分裂了。
“先昭襄王留有遗策,王上徐徐图之,不出百年天下早晚是我大秦”,赢木见赵正沉思,听进去自己的建议,心怀宽慰继续道,“强国先强兵,强兵先强民,民富可养兵,兵精则国强。
先王曾言,大秦欲征服天下必先征服三晋,得三晋而进河北,划江而治得半天下。河北地多平坦,可为我大军产百万计米粮,不出十年即可跨江灭周,一统中原。”
赵正一愣,异世的昭襄王手底下莫非有个田中,怎么定下的计策这么耳熟,有矮子国的味道。
三晋地处高原,对周来易守难攻,但对秦而言易攻难守,也难怪姬延可着劲要灭秦,八成也打着由关中北上转而灭三晋的主意。
问题来了,既然是昭襄王遗策,子楚怎么从未攻打三晋,反而与周摩擦甚多。
“唉,还不是胡夷搅得,对付一个西凉,我大秦花了五十年才将其征服,若攻下三晋将直面林胡,不知再花多少年。
但现在不同,王上威服林胡,与狼主交好,自可一举征服三晋,从而引兵南下直取洛邑。”
“呃……王上,老臣哪里错了?”
赵正一脸苦涩,心中奔腾千万头****若早知秦国有此国策,他绝不会派姬冲潜伏东胡,最后东胡未亡,反搭进去一个大将,多了个棘手的强敌。
姬冲怎么会背叛,赵正苦思不得其解,但姬冲一定不会袖手秦国伐三晋,林胡的塔塔木克也不可能跟东胡硬怼。
“王叔,寡人接下来跟你的话事关重大,千万不可对外传。”
赢木精神一振,赵正终于信任他了。抬起头警觉地四处瞧了瞧,不放心,又走到宫门,喝退侍卫。
“王上声,老臣听得见。”
赵正满头黑线,忍着不笑道:“我跟胡人闹掰了。”
“什么?”
“就是,东胡摄政王姬冲已经跟我决裂,他决计不会帮我,可能还会趁火打劫。”
赢木揉揉耳朵,好的声,赵正声音震的他耳膜疼,但此时顾不得许多,忙问道:“固山何人与此子交好,王上须尽快决断,免得日后家贼难防。”
赵正赧然笑道:“不必了吧,一码归一码,姬冲背叛又不管别人的事,再一开始举荐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竟是这种人。”
“不行,人心叵测,他好友叛主自立为王,难免心中忿恨效仿,王上若不敢决断,可让老臣做这个恶人。”
眼瞅着赢木一副我帮你背黑锅的决绝之情,赵正甚是感动,只是他思来想去,固山中与姬冲交情最好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王上莫要犹豫”
“王上这是作甚?”
“王上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赢木几乎吼出来,原来造成姬冲今日威胁的人就是赵正。林胡的算盘落空,三晋战略恐怕又要搁置,可惜先王一番苦心,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早知道就不跟你了”,赵正声嘀咕道。
赢木耳朵尖,叹道:“确实是不传之秘,既要瞒着成周让其忌惮,又得瞒着朝臣免得……丢王上的脸。”
“衙署尚有诸多军务,老臣稍后派人给王上送来。不过王上,老臣不介意您冷脸相向,恐怕另两位柱石会有些想法,抽空去拜访下他们。
还有王上的后宫,对蒙姬要好,眼下国家为难,到处用得上蒙氏父子。且暂时委屈下那位郑国公主,莫要白日行荒唐事,免得让别人看了笑话。”
“君王,君王很好当吗?”
赵正捧着镜子打量着自己,头被强制留长,五月暑伏瘙痒难忍,但还必须戴着朝冠,否则就是失仪。君王本来是世间最潇洒的职业,不知谁人加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破规矩。
征三晋伐成周,岂是那么容易,别人不知道,赵正深知天柱山神使的恐怖,活死人肉白骨传之事,他们做得很娴熟。若是这帮人插手,莫秦国占领三晋,就算成周只剩下洛邑一城,亦能只手翻盘,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高科技武器。
“轰,干脆放十颗八颗蘑菇弹,大家一起玩完,也省得我跟一帮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打交道。”
大丧期间一直穿宽袍大袖,猛然变换装束,赵正只觉裆部一紧,但好歹上身穿上棉衬衫,再不用裹着厚厚的王袍。
对了,既然不舒服换了就是,赵氏有个胡服骑射,秦国可以来此朝服改革。
“卫火,带一套深沉版夏季礼服。”
卫火应了一声,没过多久问道:“主公,不对。王上,深沉版是什么版?”
“就我的那套等我五十了穿的礼服,仔细一想那个裁缝也不错,做不出适合我这样年轻帅哥的衣服,可以跟吕不韦这种老帅哥做嘛,赏他一朵大红花,好好勉励下。”
卫火揉揉鼻子,又要忙活一通,自打赵正回秦,秦宫内侍监着手为他缝制新衣,与此同时奇异楼也在为他做仿古礼服。由于样式没确定,裁缝自由挥,有个裁缝做了套很深沉的礼服,被赵正破口大骂,卫火回头就把那裁缝降为伙房杂役,此时不知在烧水还是烧饭。
半个时辰后,文信侯府,管家吕忠亲自侍奉,丫鬟下人统统赶走,两个精瘦汉子站在门口守卫。
“王上亲来,折煞老臣了。”
吕不韦恭敬地笑着施礼,距离赵正一米有余,再没有当初扶着赵正手时的亲切。
“先王与老臣相识于微末,可谓生死之交,如今他不幸仙逝,老臣昼夜辗转也曾想干脆去了。”
“赶紧的,刀绳毒药水,我统统供应”,赵正差出这句话,眼中噙着泪水,扶起吕不韦泣声道:“舅父,政儿全靠你了。”
吕不韦心中一惊,“演戏,还是作秀?”并不当真,敷衍着问道“王上但请吩咐,老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赵正见他依旧冷淡,心中暗骂句老狐狸,眼泪流的更急,身子无力缩在座椅上。
“都怪政儿糊涂,自以为待人以诚,人便誓死效忠,不料手下大将叛逃,假戏真做成了东胡摄政王,眼下将政儿在东平基业扫除殆尽。
也怪政儿鬼迷心窍,竟然相信坊间谣言,对舅父疏远,现在落得进退两难。虽王位到手,可西有嬴安勾结胡夷作乱;东有成周二十万大军威胁,北边胡人又跟政儿闹僵。
政儿真可谓走投无路,眼下只能依靠舅父,给政儿指条活路,否则政儿就要亡国,成亡国之君啦。”
赵正演技大做,放声痛苦,号啕着嗓子又压着声音,当真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然而吕不韦仍一脸平静,甚至狐疑,赵正种种举动表明与他决裂,怎么会今日不顾脸面,在他面前放声大哭。
难道真的认怂了?
“王上快快请起,能帮你的老臣竭力去帮,不逝世的先王,单就……师妹,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吕家不会帮第二个人。”
吕不韦鼻子一酸,登时想起幼年竹马绕青梅,两无猜携手玩耍,少年拜师求学,一同度过多少幸福时光。
“就算不是老夫的儿子,师妹所出老夫亦视作亲子”,吕不韦眼神一冷,眼眶中涌动的泪水变得冰凉,“只可惜你不是师妹的儿子,是个冒名替的野种。
哈哈哈,子楚啊子楚,你防备老夫一辈子,最终还是把江山给了别人,既然如此不如让老夫替你夺回来,至少将来的秦王有份嬴氏血脉。”
吕不韦故作伤心,跟赵正抱头大哭,不提别的,幸好吕忠也退下,否则被人看到两个大男人搂着哭,那场面,辣眼睛。
“如此,舅父先忙,政儿四处转转,怎么吕府也是政儿的家。”
吕不韦笑着眯起眼,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过会吃完饭回去,老臣给王上送几份奏折,王上日后学着批阅。”
赵正躬身施礼,等吕不韦转身进了书房,他才信步散游,循着兴致跟着花草四处逛起来。
下人们都被严令限制在前院,后院鲜有人在,不过重要地,卫火已经安排好侍卫,绝不让刺客有机可乘。
竹园径,半人高的灌木开着各色花朵,吕府如此雅致之所,似乎是……
赵正扭头就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呼,“政哥哥,这样讨厌娇娇吗?”
吕娇的闺阁,充斥权力欲的吕府唯有这地方洗脱铅华,蕴有一丝闲情逍遥。
“早就该想到的”,赵正自责道,现他本来就知道,似乎正是沿着花草足迹走来,一开始他就想来这里。
“她是有夫之妇,是你弟媳妇。”
赵正心中不断重复着,回带着微笑,几步上前保持一定距离,问道:“成蛟府邸住的不舒服吗,我帮你盖座好的。”
后悔药哪里有卖。
赵正脸色呆滞,意识到这句话的内涵,给人家盖座好的,凭什么用他来盖,人家夫君干嘛不来。
金屋藏娇的意味,虽还没有这典故,但赵正的话已经让吕娇产生误会。
“他是秦王,而你是长安君夫人。”
吕娇脸色通红,不停地在心理重复着。与弟媳私通,这罪过太酸爽,不仅让赢秦宗室脸面无光,更是得罪吕不韦这个受过儒家教育的柱石大臣。
“臣妾偶感不适,要回房歇息……你……”
赵正很识趣,强笑着道:“我回去,你好好休息。”完转身就走,不给错误留下一丝途径。
半柱香后,赵正坐在吕娇的闺房里,手里死死钳着她的脚脖子,嘴吧不时亲上来狠狠吸吮。
吕娇满脸通红,甚至有些疼痛,却死死捂着嘴不叫喊。她心里想到,幸好没有让丫鬟服侍,才有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夫人,丈人唤你用膳,我那个王兄来了,还嚎啕大哭不像个样子,真不知道父王看到这一面会怎样想。”
门外突然传来成蛟的声音,听他话语间还有些得意。
“来也奇怪,我那个王兄随便走走就丢了,也不知跑到哪里,府上人都找遍了,真是奇怪。”
屋外成蛟闲庭信步,听赵正出丑心情大好,屋里一片惊恐,赵正嘴巴尚且贴着吕娇白皙嫩足,吕娇强抽开,却忘了自己坐在凳上,措不及防栽倒,赵正赶紧去扶。
“丁零当啷”
成蛟狐疑道:“夫人,你怎么了。”细思恐惧,他突然想起吕娇婚前与赵正亲近,并有传言她曾想与赵正私奔。吕府上下找遍未果,卫火等侍卫竟不心急,赵正若没出府会去哪里。
越想越害怕,成蛟跑着撞开房门,然后……
“hi仲弟,一切都是幻觉。”
赵正以一个奇怪的方式抱着吕娇,咧嘴一笑,嘴角尚有鲜血。刚才他转身离开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三尺不到,大约二尺的青蛇,一口咬在吕娇脚踝。他只好留下来帮她吸出蛇毒,谁让附近没找到一个下人。
“嬴政,我杀了你。”
“不要”
吕娇方才脚软不能着地,听此言瞬间站起来挡在赵正面前,脚好像踩到什么柔软东西,而且赵正的表情很怪。
“政哥哥,你没事吧”,吕娇下意识去揉,刚才不心踩到赵正身上。
“啊~~”
成蛟受不了,疯狂地大喊一声,转身离开。
赵正脸红地拿开吕娇的手,最难消受美人恩,尤其是那处命根子,还是在美人夫君的面前,简直,好尴尬。
“政哥哥,我……”
吕娇低着头,像是拒绝再此出轨的良家少妇一般。
赵正一骨碌爬起来,扭头便走,“其实你看到的,也是幻觉。”
等到赵正仓皇离开吕府时,成蛟泪流满面刚走到吕不韦的书房,就听得一声怒喝:“嬴政儿,未免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