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又是一个很长的梦。我走在一个盘子里,是的,它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餐盘,普通到放在货架上几年都不会有人注目的那一种,而我却一直都走不出去。
应该是走了很久吧,梦里的我看上去疲惫不堪。我看见自己的脚底在流血。鲜血不断地涌出,在盘子里越积越多,而且都是很快凝固那种。就像是平日里吃的果冻那样,只不过眼前的“果冻”是触目惊心的腥红。
鲜血越流越多,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堆积到脖子了,这个位置让我感到窒息,当然,更多的是惊恐和不安。就在这时,鲜血却突然止住了!它不再从脚底没完没了地涌出来。我尽量使自己低下头去,发现此时的我就像个被裹在“果冻”里的一小块果肉。
突然,盘子开始毫无预兆地飞起来了!在一个硕大无比貌似人脸的东西面前降落。那张脸上有两个一样大小的山洞,洞口黑黑的,洞的中央闪着绿幽幽的光。我觉得那应该是巨脸的眼睛。
那道绿光让我感到害怕,可是我动弹不了。突然,巨脸抬起了一只手,我觉得那应该是一只女人的手,因为它看上去和我的手一样的纤细光洁。
那只“女人手”上握着一根叉子缓缓平移到我的眼前。没错,是眼前,眼睛的正前方!类似金属的叉子闪烁着铮铮的亮光,对准了我的左眼深深地插了进来,我顿时觉得左眼眶里传来一阵阵的凉意,却不感到疼痛。待叉子缓缓挪开,我看到,那叉子的几根锋利的铁齿上竟然插着我的眼球!
接着,苍白如纸的“女人手”把插着眼球的叉子送到巨脸的最底部。整张巨脸突然像山崩一样“轰”地撬开了一道缝儿。叉子“咣当”一声掉落在盘子边,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可是我的眼球呢?它竟然已经不在叉子上了!难道那张巨脸已经吞掉了我的左眼球?
心里一阵巨大的恐慌袭过,但我仍然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梦境里。于是我开始愤怒地大喊起来,毫无顾忌地骂出了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骂到黔驴技穷,我沮丧地喊了一个结束语。再抬头时,诡异的巨脸已经消失了,带着我的左眼球一并消失。眼前一片寂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着,在盘子的周围开始快速生长出一株株小雏菊,就像电视里的快放镜头那样,发芽、长叶、生蕾、开花……并且颜色各异。这些小花有黄色的,有白色的,有……
等等,怎么就没了呢?在以往的梦境里都是可以有很多种瑰丽的颜色的,可眼下怎么只有黄色和白色?我企图用意识去改变什么,可是不行,源源不断生长出来的还是只有黄色和白色。我被这些盛开的雏菊包围着,感觉这样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而那些裹在身上的“果冻”还是没有融化,我依旧是动弹不得。
这时,不远处突然人影挫挫,终于有人了!我心里不由一阵莫名的兴奋。过了一会儿,真的有人朝我这边走过来。待走近些看,竟是我家的邻居李丽!
她来干什么?这个爱占便宜的长舌妇!除了天天嚼我的舌根子就是惦记着占点儿谁的便宜!今天她这是吃饱了撑得吗竟然跑到我的梦里来?真是烦谁梦见谁!好吧,她既然来了我也不用再惯着她了,正好借此机会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
我厌恶地大声对她喊叫着:
“你他妈来干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一天天自以为是的知不知道别人都快烦死你了?”李丽张大了嘴巴楞楞地杵在那儿,一双惊恐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你瞅啥?小样地不服啊?在梦里我还不敢骂你了咋的!?再听见你扯那些乱遭的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骂的真过瘾!看着她捂着脸惊惶逃窜,我这心里一下子就敞亮多了!
又有人向我走来,是我的朋友赵小冉!她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说不清是悲是喜。但我顾不上多想,大声喊叫着催促她,“我困在这里不能动了,小冉你快拉我一把,快,快呀!”
然而小冉始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喊叫似的,依旧紧绷着俏丽的面孔默默地看着我。接着又有人走了过来,这个人是我丈夫——陆一鹏!他的眼睛有些红肿,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哀伤,对着我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声音很小,或许是压根就没发出声音。我急得大声喊起来,
“你说什么呢我根本听不见!能不能大点声说话?”陆一鹏丝毫没有理会我的反应,只是一个人默默的低泣着。站在一旁的小冉警惕地回头看看,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擦去了陆一鹏眼角的泪水。他们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几乎贴上。
心里突然有一道口子在无限地放大,梦境里仿佛有一行无形的字幕在提示着眼前的事实。怎么会是小冉?即使早知道陆一鹏移情别恋,也不要是天天和我在一起的小冉啊!
“陆一鹏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只是做梦而已!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要去喜欢我的朋友好吗?”我大声的质问着、哀求着,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可遏制。怎么办才好?就算意识到这是做梦,我依然还是很伤心。
泪水如泉水般从空旷的左眼睛里奔涌而出,我难过的把眼睛闭上。再睁眼时,眼前的人突然变成了贺华!
贺华的脸看起来很憔悴,胡子也有几天没刮了吧,一向酷爱干净的他怎么也有这么邋遢的时候呢?
贺华静静地望着我,嘴唇苍白、眼神呆滞,脸色沉重得如同履上了一层寒冰。我本想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身上笼罩的悲伤压抑得无法开口。于是,我们就这样彼此悲哀地对望着,中间却像是隔上了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城墙。
突然,贺华伸手捂住了眼睛,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顺着布满胡茬的下巴一颗颗地落到衣领上。心口一阵坠痛,?我清晰地听见了贺华刻意压制的呜咽。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你明明知道我是最见不得你流泪了!”我哽咽着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可是手脚依然被紧紧裹着动弹不得。
贺华又呆呆地站了很久,像一座颓废的石像。临走时他的唇角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小,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声音。
陆续又有一些人在我身边来来回回地走过,还有许多都是我意想不到的人,就连我的初中班主任李静也来了!这些人临走时都会认认真真地看上我一会儿,那些眼神里有难过的,有沮丧的,有惋惜的,也有平淡的。却没有一个人肯帮我一下,把我从“果冻”里拉出来。
远远的,我看见了始终都没过来看我的那四个死党。她们都捂着脸大声痛哭着,还不时的互相拥作一团。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情让她们竟哭成了这样?
正疑惑着,脚下的盘子突然又飞起来了。身旁“呼呼”地刮着很大的风,我闭上眼睛,任头发被吹得四面飘散。大约飞了很长一段路程,盘子终于停下了。我缓缓地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也没有一丝声响。
还没来得及有足够的空间思虑,脚底一阵阵热浪袭来。我诧异地低头去看,原来是盘子里盛开着的那些小雏菊都燃烧起来了!而我身上的“果冻”也开始渐渐地分解、融化。
我一点点试着抬起手臂,竟然抬起来了!脚也能动了,真是太好了!我在盘子里忘形地手舞足蹈起来。可是脚下的火苗却越来越旺,吓得我一跳一跳地躲避着,看来得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盘子才行!
我踮起脚尖刚要去越过那些燃烧的雏菊,不经意间却看见了前面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晃动。仔细一看,竟都是我的家人!
母亲和父亲颤颤巍巍地互相搀扶着,旁边是我大哥、二哥和大嫂、二嫂。大家都激动地对着我大喊大叫的,样子近乎发狂。
他们是怎么了?难道我的样子很吓人吗?正在琢磨着,后背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推了一下,整个人横着就飞出了盘子。“咣当”!似乎是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每个骨缝间都传来了阵阵的剧痛。接着眼前一黑,连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是梦魇要结束了吗?我仰望着天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天空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着向我压下来,一个身着黑衣黑帽的男子以风一样的速度将我拦腰抱起。只一瞬间,一张惨白的脸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一闪即逝。但我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个映像。
那是一张我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脸,好看的就如同妖邪鬼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