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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1)

西门坡 姚鄂梅 3172 2024-11-18 12:44

  当天晚上,西门坡开会,白老师要讲话。

  庄老太告诉我,一般来说,这样的会一个月有一次。

  我没想到一楼还有个小会议室,就在上午我签入户手续的旁边。白老师似乎是最先到会场的,她依然穿着白衣白裙,宽大的裙裾盖在白色的鞋面上,紧窄的上衣牢牢地裹着她欣长的上半身,高领直抵下巴,这使她始终保持腰部挺直、头部微微扬起的状态。这姿势使她看人时不得不半垂着眼皮,一副孤高的架势。

  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只在白老师身后那面墙上了挂了一副拼贴画,是用女人的服饰拼贴起来的:短小的掐腰上衣,夸张的巨幅长裙,活像一个倒置的降落伞,裙下是一双尖尖的小鞋。

  白老师就站在这副画的下方,其余的人都站在中间,我数了数,共有十二个人,不包括孩子。

  白老师讲话了:“今天是我们西门坡的好日子,又有新的姐妹来到我们中间了。她叫辛格,旁边可爱的小天使叫小优,是她的女儿,欢迎她们母女两个。”

  “最近一段我们过得很平顺,只是听说阿玲的情绪还是没有复原?大家要多帮助她,过去的就就让它过去,不要把旧生活的不良情绪带进西门坡的新生活中来,西门坡的宗旨就是简单、洁净,我们现在这么宽容她,是想让她快点把自己清理干净,就像把买来的泥鳅放在清水里吐出泥沙一样。这个自我清理的过程并不是无止境的,我记得她已经来了大半年了,这么久了还不能出来参加西门坡的正常生活,说实话,我对她有点失望,希望她能尽快从这样的状况中摆脱出来。说到底,我们不是被生活抛弃的人,而是主动抛弃生活的人,这可不是文字游戏,而是我们调整心态的密码。外面的生活有什么好?想想我们当初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是遍体鳞伤就是走投无路,难道到了这里,反而又要留恋从前?生活道路不止一种,我不是吹嘘西门坡的生存方式有多好,我想说的是,既然你已经在那条路上失败了,那么这条路你就要走得专心一点,不要到了这一步,还得陇望蜀,这山望着那山高。”

  环顾一下会场,我的确没发现阿玲。事实上,除了那天晚上,我从来没在西门坡的任何场合看见过阿玲,难道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大家都睡下后,才悄悄地走廊里走来走去?

  “你们也知道我的习惯,每当有新成员到来的时候,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妈妈和妈咪。妈妈在世时常跟我说,在学校不要跟女生吵架,在单位不要跟女同事争斗,如果女人都不爱护女人,男人会更小瞧我们,对我们会更无礼。妈咪也说过,只有女人最懂女人,一个好姐妹胜过三个半男人,这三个半男人是什么呢?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在她眼里,儿子只能算半个男人)。当初,妈妈和妈咪相濡以沫,一块一块地挣钱,一砖一瓦地建起了这个大院子,就是现在的西门坡一号,她们把它传给了我,我把它交给大家。西门坡一号的涵义,不仅仅是房子,还是我们女人的庇护所,她唯一的使命,就是救护困境中的女性,所以说,西门坡一号,是不幸女人的诺亚方舟,是幸运女人的桃花源。”

  “每个进入西门坡的人,都是这世上最弱势的人,最活不下去的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但进来之后,都变得宁静而充实,每当我看到这些,就很幸福,很有成就感。是的,单个地看,我们非常脆弱,力量非常有限,但一旦我们团结起来,把每个人的力量集合到一起,这个集体马上活了起来,所以我们才能衣食无忧,平心静气。你们不妨扪心自问,你们每个月挣了多少钱,这点钱够不够你们去租房,去支付各项生活开销,实际上你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西门坡虽然朴素,简单,却应有尽有,方便而又富足,试问各位,你们有哪个觉得西门坡缺东少西?有哪个觉得衣食住行运转不畅?没有,西门坡里的人虽然都不富有,也没有个人财产,但西门坡这个集体是富有的,这就好比一个孩子,你们见过哪个孩子口袋里放着钱呢?哪个孩子都是一文不名的穷孩子,但哪个孩子都过得丰衣足食,我们就是要在西门坡做这样的孩子,我们也不搞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那一套,那太冷酷了,不是我们西门坡的风格,试问,一个病人如果这天没力气去工作,难道她这一天就没有资格吃饭吗?就该挨饿吗?所以我们的政策是,集合收支,共同享受,这样一来,我的饭碗里有你的汗水,你的饭碗里有我的智慧,我们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个体,我们的存在对他人举足轻重,我们因此活得有意义,有成就。”

  听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来,没有个人财产?也就是说,我的五万块钱就别指望拿回来了?可庄老太明明说是代为保管,到底是她在跟我撒谎?还是她说话根本算不了数?我盯着庄老太,用表情向她发问,但她无动于衷。

  白老师突然提到了孩子。

  “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要让他们记得西门坡一号,记得他们是从这里长大的,是西门坡的奶奶和阿姨们养活了他们,将来,他们长大了,出息了,不说报恩,至少要记得这些养育过他们的人,要说得出这些人的名字。孩子们之间,无论他们将来有什么样的命运,都要像他们的母亲一样,互相帮助,互相照顾,总之,要把西门坡一号的传统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我的干女儿已经在外地继承西门坡的传统了,她租了一套房子,收留了一个从农村出来打工的阿姨,那个阿姨白天出去马不停蹄地做钟点工,晚上就回到她那里睡觉,她们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帮助。那个阿姨我也见过,因为我女儿不肯收她房租,她就帮我女儿做饭,收拾房间,两人相处得非常愉快。”

  说到这里,我看到这些站成纵队的女人开始交换高兴的眼神,好像真的在为白老师的干女儿感到高兴。

  “西门坡一号面向所有遭遇困境的女人,也欢迎认同西门坡一号立场的社会各阶层人士加盟,今天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位辛格女士,就是我们的发展总监,同时负责孩子们的教育。我们期待着辛格女士能为西门坡一号的未来输入一股新鲜的血液。”

  发展总监?我惊讶得差点呛住了,太突然了,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一点暗示,我猛地想到之前面试的时候,白老师好像对我并不是特别满意,那么,任命我为发展总监肯定不是她的意思,好像也不可能是庄老太的意思,据我观察,她在这里的位置是低于白老师的,到底是谁呢?慌乱之中,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是发展总监,在这里安安静静呆一年应该会更加心安理得吧。

  白老师结束了她的演讲,示意我给大家说两句。

  突然受命,不免脸红气粗,但既然已经是发展总监,总得说两句才行。我上前几步,站在这群女人面前。不管怎么说,我得按我的方式拍拍马屁。

  “听了白老师的演讲,我很激动,我觉得创办西门坡一号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用义举来称呼它了,在这个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世界,这样一种了不起的行为,让我看到了理想主义的光芒,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女性魅力,即使面临绝境,也没有山崩地裂的爆发,只是带着孩子默默逃到一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即使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伸出胳膊去抱她,去哄她,去帮她。一个女人是脆弱不堪的,她甚至不能为自己和孩子挣来一顿饱饭,但五个女人、十个女人、几十个女人凑在一起,她们的力量就不可小觑了,她们本来就是最会过日子的人,所以我相信,西门坡一号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西门坡一号的道路会越走越宽阔。”

  我想说,我很荣幸成为西门坡一号的一分子,但我最终忍住没说,至少目前,我还没有真正产生荣幸之感。

  还没说完,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我一时忘了自己要讲什么。

  庄老太向她抬招了招手:“阿玲,快来开会。”

  她是阿玲?是那天晚上跟我一起聊过很久的阿玲?我居然没认出来,也难怪,那天晚上先是光线很暗,后来索性停电了,我们摸黑坐着聊天,偶尔能看见的只有她的鼻尖和嘴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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