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十一、十二……”孩子们齐声数着,连最小的飞比都开始跟着一起学数数了。
要开午饭了,我带着小优去洗手,那些孩子也跟着小优后面,排着队去洗手。我注意到,那个大男孩有点尴尬,他本能地想跟上这支洗手的队伍,但他的自尊心又阻止他这么做。我只好叫他:“过来帮帮忙。”我临时给他找了个差使,让他负责帮孩子们捋袖子,省得他们拖拖拉拉把衣服打湿了。
负责开饭的还是那个年纪大些的笑眯眯的女人。“今天他们总算玩出点正经名堂出来了,多亏了小优妈妈。”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怎么给你备饭呢?我们这里要看到名字才能备饭的。”
我问她孩子们平时是怎么玩的,她说不出个名堂来。“突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玩的,反正就是疯疯赶赶,打打闹闹,一会儿这个哭,一会儿那个喊,就数今天玩得最好。”
吃过午饭,我让他们各自回去睡会儿午觉,下午两点再来树下集合。
小优刚刚上床,就听见门外有响动,推门一看,孩子居然跟着上三楼来了,这会儿都站在我们门外,轻轻喊着小优。
“不行!”我轻轻喝止了他们。“睡完午觉才能玩。小优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以后,才是游戏时间。”然后就关了房门。
小优其实也有点兴奋,我马上使出催觉秘方:用睡意朦胧的声音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的眼睛开始发直,眼皮开始打架,最后完完全全合上了。
趁她睡觉的时候,我把秋千架做了改良,在板凳上又加了两道绳子,这样一来,孩子就完全固定在秋千架上了,不担心会甩出去。说实在的,刚才孩子们在树下玩耍的时候,我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我的童年,那时,我们家旁边也有树,树下也有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们一起荡秋千,跳房子,踢键子……我从包里摸出两枚硬币来,再加一条手绢,一个好看的键子就做成了。就算只在这里待一天,我也要她这一天过得快乐。必须如此,当我把她从那个家里带出来时,已经硬性剥夺了她许多东西,已经很对不起她了,今生今世,每时每刻,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让她快乐。
两点,小优打了个呵欠,准时醒来,一见我就叫:“我要荡秋千。”
门有点重,费力一拉,一个东西热乎乎地倒在我脚边,吓得我差点没叫出声来。
孩子们东倒西歪在门前睡了一地,就连那个最大的孩子,也靠着墙壁睡得口涎直滴。原来孩子们中午一直没走。
一个个叫醒之后,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回房去睡,他们七嘴八舌,但基本是一个意思,怕我们走了。
“我说过我们要走吗?”
“你都没有穿上那样的衣服,当然不会久待。”大些的男孩指着那个在餐厅打扫的女人说,她此刻正端着一只饭盒往楼下走。
看来这种卡其色的长衣长裤就是这些女人的制服,我还以为它们只属于那些卖饭团的女人呢。
转眼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问餐厅里那个女人,饭钱是不是交给她。她依旧笑眯眯的。
“来我们这里吃饭的客人,都不要钱。”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这里经常有客人来?”她正要走,我一把抓住了她,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
“不经常,很少。”
“关于我,庄奶奶怎么跟你交待的?”
“她没交待什么。我们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但只要来了人,就要像一家人似的招待她。这是谁都知道的规矩。”她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某种无端的猜测实在是很鲁莽。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西门坡一号呀。”
“不是,我是问你,这里……它是个单位吗?是什么单位?反正我瞧着不像是个家庭。”
“它就是西门坡一号。”看她那表情,我觉得也不用再往下问了,问也是白问。
晚饭吃的是饭团,外加一碗番茄土豆汤。
奇怪的是,我没在餐厅看见那三个织毛衣的女人,餐厅里只有我和这帮孩子们,那个女人偶尔出来晃一下。她的工作似乎除了做饭就是打扫。我再次拉住她问,怎么不见上午我见过的那些织毛活的女人出来吃饭。她说:“孩子和大人是分开吃的,要么孩子先吃,要么大人先吃,但晚上一般是孩子先吃,因为大人们的事情还没做完,而孩子们又睡得早。”
想了想,又问她:“这里的大门锁着,却没有门房,进出的人怎么开门?”
“要门房干什么?自己有钥匙呀。”
“你是说,你有钥匙?”
她直摇头。“我没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钥匙的。”
罢了,安心吃饭吧,一切等庄老太回来了再说,我直觉,她一定能给我一个权威的解答。
吃完饭,又给孩子们讲了几个故事,正要打发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里,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卖饭团的大军回来了,每回来一个人,自行车就在大门那里发出哐啷一声响。一个孩子冲到窗边,大声道:“我妈妈回来了。”说完拉开门就往外跑,生怕有谁缠住了他似的。
几乎每个孩子都在门口发现了妈妈,只有那个最大的孩子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我走过去问他:“你妈妈还没回来吗?”
他不吱声,脸板得难看。
又问他在哪里上学,他梗着脖子说:“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有没有在上学?”
这下轮到我大吃一惊了,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没上学?
正要再问别的,他一拧身,擦着我呼呼呼地走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