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我顿住,赵晓旭也意识到了,顺着我的目光回头一瞧,却见霍仲亨正走进来。他身姿挺拔,此时穿了一身浅香槟色的西服,少了戎装时的疏冷凌厉,更衬着他的人丰神俊朗,如芝兰玉树一般:“赵小姐,霍某冒昧相邀,多有唐突,还望小姐见谅。”
赵晓旭起身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却带着凉意道:“没关系,我也想来看看怀瑾。”
霍仲亨对她点了点头,便走到我身边,手臂搭在椅背上,犹如将我环在怀中一般,柔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样?好些没有?”
我忙道:“我没什么事,多谢督军关心。”
霍仲亨轻轻一笑,俯在她耳边道:“有客人在,你就对我这样客气吗?”他声音虽低,却教赵晓旭听得一清二楚,赵晓旭看我们举止亲密,便转过脸去。
我其实唯恐他当着赵晓旭的面轻薄自己,立刻站了起来:“想必督军有许多公事要忙,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霍仲亨见我如此情状,便道:“好,你赶我,我就走。”说着,转过身来正色对赵晓旭道:“赵小姐既然来了,不妨留在舍下吃了便饭再走。我公事忙,怀瑾很少有朋友来,还请赵小姐多陪陪她。”说罢,又对我道,“再坐一会儿就进去吧,晚上外头还是有些凉的。”
他一走,赵晓旭便掩着嘴笑了起来,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你不要笑了。”赵晓旭犹自笑个不住:“你这个霍督军还真是有趣。”
我瞟了她一眼,转身进房去了。
赵晓旭在她身后笑道:“你就这样听他的话吗?”
我回过头气恼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我的朋友,就不要给他好脸色。”
“......”
“不知道今天的菜合不合赵小姐的胃口,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不要客气。”霍仲亨陪着我二人吃晚饭,对赵晓旭格外客气,对我更是殷勤到了十分,又说起最近放映的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谈论了不少。
霍仲亨听了,微微一笑,凝视着顾婉凝道:“‘恨灰中燃起爱火融融’,要是怀瑾你来演再合适不过了。”
赵晓旭瞧着我,忍不住又掩唇而笑。
吃过晚饭,我送赵晓旭到门口,赵晓旭趴在我肩上悄悄道:“这个霍督军人才家世都是顶尖的,我看他对你很用心的样子,你们如今总在一起……你会不会喜欢他了?”
我笑容一滞,沉静地摇了摇头:“我和他不会有什么的。”
赵晓旭见我说得坚决,表情恻然,握了握我的手:“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想法子。”
我点点头:“你快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送走赵晓旭,回到房里,见霍仲亨斜倚在沙发上,以指掩唇,正含笑望着我,不由气恼起来,冷然道:“你干吗在赵晓旭面前装出那么一副样子?”
霍仲亨听了问道:“她说我什么?”
“没什么。”
霍仲亨把我拉在身边,圈住我道:“她一定是说,我跟你般配得不得了,叫你赶紧嫁给我,是不是?”
我秋波一横:“她说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霍仲亨听了面色一沉,道:“是吗?”
我见他神色冷峻,忙道:“我随便说的,你不要对她怎么样。”
“我要怎样也不会怎样她,我只怎样你。”霍仲亨说着,便吮住了我的唇,餍足了方才放开,我喘息不定地瞧着他,眼中尽是羞怒:“你昨天才说过你不会……”
霍仲亨一怔,随即道:“我改主意了。”
我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却听霍仲亨道:“你放心,我要怎样也等你好了。”说罢,忽然又道,“你不要跟着他们叫我‘督军’了,你叫我名字吧。”
我见他直直望着自己,唇边浮起一抹略带讥诮的笑容:“好。霍仲亨。”
“淳溪那边请督军晚上过去吃饭。”
杨云枫小心翼翼地跟霍仲亨说着,只看他的脸色。我一听就知道必然是为了冯广澜的事,倒是霍仲亨一脸淡然道:“知道了。”
待他回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带我去参加一个故友的寿宴。
“我不想去。”我背靠着墙壁,警惕地看着霍仲亨。
“换衣服。”霍仲亨盯着我,冷冷说道。
“我真的不想去。”我咬着唇,提高了声音。
霍仲亨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去便叫人:“郭茂兰!”
郭茂兰应声而入,只听霍仲亨吩咐道:“叫人去雷家,看看小姐家里都有什么人在……”他话还未完,我已经走了出来:“我跟你去。”
郭茂兰见状犹疑道:“督军,雷家?”
霍仲亨漫不经心地道:“叫人给颜小姐的雷伯母带些补品过去,说怀瑾在我这里很好,让老人家放心。”
“是。”郭茂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霍仲亨转脸对我道:“去换衣裳,已经迟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芷卉和几个丫头便立刻进去替我梳妆,待我换了衣服出来,霍仲亨打量了一眼,又拉着我进了内室,扫了一眼妆台上的各色首饰,拿起条链子扣在我颈间,又随手拣了枚戒指套在我手上。
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霍仲亨觑见我仍是木着一张脸,不言不笑,便肃然道:“你一会儿就端着这个样子,见了谁都不要有好脸色。”
我微一皱眉,看了他一眼,霍仲亨已接口道:“好叫别人都知道我霍仲亨的女朋友厉害至极,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我冷着声音轻轻一嗔:“谁是你的女朋友?”
霍仲亨仍是一本正经:“待会儿你留心瞧着,哪位小姐冷着面孔,仿佛人人都欠她钱的样子,哪个就是了。”
参谋部次长龚揆则早在霍仲亨的父亲年轻时,便是他军中智囊,在霍军中举足轻重,霍仲亨对他亦十分敬重,自幼便执子侄之礼。今日是他五十五岁的寿辰,江宁政中与龚家交好的官员来了不少,霍军上下在江宁的将领,更是来了大半,霍仲亨一下车,周围便皆是行礼之声,我见状不免踌躇起来,微一欠身,人却停在了车里。
霍仲亨见我迟疑,便转身朝她伸出手去,我一抬眼,正对上他深如夜色的眸子,只得将手交在了他手里,款款走下车来。我自幼即随父亲出入宴饮华堂,此刻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并不怯场,在霍仲亨身畔婷婷站定,挽住了他的手臂。
霍仲亨见我如此,唇角便有了笑意。
“督军!”龚揆则的长子龚晋仪早已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一见霍仲亨身边的我,虽然惊讶,面上却不便露出,只说:“人都到了,正等着你开席呢。”
霍仲亨带着我走到龚揆则面前,躬身道:“龚伯伯,我有些事情绊住,来迟了。”他说着,郭茂兰已捧出一个礼盒来。
龚揆则笑道:“督军太客气了。”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方绿漪石的“鹿鹤松”砚,莹润如玉的青绿纹路中犹夹杂着缕缕黄痕,龚揆则看罢,笑谓霍仲亨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
霍仲亨道:“早年龚伯伯教我习字的时候说过,海内名砚虽推端砚为首,但您独爱洮砚。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
龚揆则点了点头,一眼瞥见我,不免诧异,却又转瞬即逝,不由问道:“这是?”
霍仲亨忙道:“她叫颜怀瑾。”说罢,柔声对婉凝道:“叫人啊。”
我原本不愿意来,也就没有留意询问龚揆则是什么人,但见他肩章上金星闪耀,霍仲亨又对他颇为尊重,显是霍军中极有身份的人物,一时间不知如何称呼,被他这样一催,仓促间便依着他的话道:“龚伯伯。”
周围诸人皆暗自猜度起来,我见状也失悔造次,只有霍仲亨泰然自若,又和龚揆则寒暄了片刻,才牵了我入席。
觥筹交错之间,一个曼妙身影已风姿万千地走到了霍仲亨身边:“督军,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嗓音妩媚沉缓,正是刘乐之。
霍仲亨见她过来,端酒起身,却先对我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刘小姐,丝绸之家。”
闻言,我只得也站起身来,对她点头一笑:“刘小姐,久仰。”
刘乐之还未来得及答话,霍仲亨便道:“听说梁小姐不日就要回旧京去了,霍某薄酒一杯,祝小姐一路顺风。”说罢一饮而尽。
刘乐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是笑容却丝毫不减,低头喝尽了杯里的酒,却又倒了一杯,对我道:“这位是颜小姐吧?虽然初次见面,我倒是觉得一见如故,不知道颜小姐肯不肯赏脸和我喝一杯呢?”
我淡淡一笑,刚要去拿酒杯,霍仲亨却伸手一挡,端过了我的杯子,对刘乐之道:“她不能喝,我替她。”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刘乐之脸上的笑意滞了一滞,道:“霍督军真是豪爽。”亦将杯里的酒喝尽,微点一点头,转身而去。
酒过三巡,龚家在花厅中预备的戏班丝竹已开,堂中的女眷即有离席去听戏的。一直都是我在表演所以极少有机会看戏,心下好奇,便频频朝那边瞧着。
霍仲亨道:“你也喜欢听戏吗?”
我如实道:“我没怎么见过,想去看看。”
霍仲亨听我这样说,便道:“我陪你过去。”
我却摇头道:“不要了,你到哪里都麻烦得不得了,只会扰了别人看戏。”
霍仲亨一笑,只得由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