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床上,本来想理清头绪,考虑清楚眼前这些事情,可惜脑子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渐渐昏沉起来,最后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昏昏沉沉中的状态真是可怕,明明还有些意识,却已经变成了白痴一般,什么都不会想,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陷入了一个白茫茫夺走人思维能力的空间。
后来我倒是清醒过几次,但每次醒来都让看守我的人惊讶了一番,大概他们以为我不应该清醒才对。关于这一点,我自己却心知肚明,我的体质比较特殊,一向都比较能抵抗迷药毒药之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次给了什么东西我吃,总之按照常理,我的反应会比一般人好多了。
只不过每当我清醒一次,马上就又有人过来给我喂一碗之前那种带着异味的燕窝,每次吃了这燕窝之后,我很快就又昏沉过去了。
在这期间似乎也有大夫来替我看病,据他们说发热得很厉害,可是我全身反而只感到冷。
有一次林则士亲自来替我看过病,还亲手端了一碗药过来,一直看着下人给我喂下了才离开。但是我喝了那药一点用都没有,昏昏沉沉中似乎听有人说我的病情实在太沉重,所以吃药也没有用,然后又听到有人叹息的声音。
就这样,我大多数时间昏沉,偶尔清醒一次。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地时间,我只知道自己连水都不能喝一口,每次只能吃他们送来的燕窝,而且吃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身体机能都在快速衰竭当中。而在我少数清醒的时刻中。我开始明白,他们是要我死,而且是让我以瘟疫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死。
真是好毒地计。
而且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一直都没有见着子夜?
他是我的随从和保镖,他一向都紧紧跟随在我身边,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没什么我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看不到他呢?
莫非他也遭到了毒手么?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一直往下沉。
我当初离京地时候。虽然对自己颇有信心。但也做好了最坏地打算。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地重疫区。在千千千万人地性命悬于一线之时。居然还有人惦记着阴谋。惦记着要我地命。看来我真是小瞧了自己被人憎恨地程度。
我们没有死在瘟疫中。却要死在阴谋之中。当真是很讽刺地一件事。
其他时间。想得最多地就是武成南。
想他地音容笑貌。举手抬足。也想我们一起渡过地时光。想我们总是短暂地相聚……我心里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要和他赌气。他这次似乎真地很生气。不知道他现在还在生气么?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如果有以后地话。我想要好好地和他在一起。人生事情很多。总是做不完地。我何须操心那么多呢?
我总是想着要做他地左膀右臂。总是一有事情就想自己去做。可是我有没有想过。作为两个相爱地人。守在一起才是最快乐地事?
如果有以后……唉,现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
这一次又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情状已经十分糟糕,我觉得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无力地抬起眼皮,才发现床前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子夜到了,但最后却看清楚了不是。
来人是孟棠。
是来看我死了没有么?我紧紧地盯着他。虽然发不出声音来。但我还是做了一个口型:“为什么?”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害我,我和他无冤无仇。一定是有人幕后主使的了。也许我真的快死了,但人死之前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这时候又有人端了燕窝上来喂我吃,我不知道哪里来地力气,咬紧牙关就是不吃,只是死死地盯住孟棠。
孟棠终于挥手让其他的人退下去了。
他坐下来,望着我:“大人想知道下官为什么这样对待你,是么?”
我做了一个表示没错的眼神。
“大人就快去了,下官也是时候应该告诉你,免得你去得不甘心。”他叹了口气:大人可知道,下官接到了朝中三方势力的密信,他们无一例外的,都要大人死。”
三方么?原来要我死的人那么多,可惜不知道是哪三方,我心中倒是十分好奇。
孟棠继续道:“其实下官觉得你和传言中并不一样。齐州是多么危险的地方,来的人都要准备着一来不复返,可是满朝无人敢请旨之时,你却出人意料地请了旨。当大家听说你病了的时候,又都以为你请旨不过是为博名声,其实就是在装病,目地就是博完名声之后又不想来齐州,可是下官想不到地是你居然又来了。你来了之后,下官以为你只不过是作作样子,没想到你却急匆匆赶制药方,四处查看,并且亲自动手医治患者,研制出了新药方。你最后的这组药方将会救下齐州百姓地性命,救下无数人的命……这一切,都很难让下官再相信那些传言。”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颇为复杂:“可是,就算下官相信你是个天性本善的人,相信你做的很多事可能都有自己的苦衷,或者有误会,但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你的的确确是王上的男宠。你迷惑君王,让他弃名声于不顾。这一点,无论如何是不会错地了,只这一条,下官也不会后悔今时今日的所为。“
他说到这里,我也明白了很多。
我慢慢地做出一个口型:“明章。”
他说的这些理由,都是从一个忠臣的角度出发。而且他是明章的弟子,我不得不相信,明章就是要他杀我的人之一。
不过在这之前我真地没有想过……我没想到明章已经到了要取我性命的地步。
孟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坦诚地看着我:“下官为了感激大人为这次瘟疫所做的事,所以才跟你说了这么多,但是我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至于究竟是谁要取大人的性命。斯事干系太大,下官就是死,也不会说出他们的名字。”
看起来,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好吧,不说也罢,其实我大抵也知道了是谁要杀我。第一个自然是师青青,第二个是明章,第三……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已经明白,大酉想我死地人实在太多。究竟是谁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嘴角抽了抽,想要做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可惜力气不够。做得并不怎么好。
孟棠似乎不忍看到我这样子,微微一礼,退了下去。
端着燕窝的人又进来了,这次我没有拒绝,任由他们喂下去。
正吃到一半,外面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哗。
我终于听到了子夜的声音:“让开!”
我心中一阵惊喜。
子夜。你终于来了么?
原来你没有出事,那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
我来不及多想,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是了,他们一定不会让我见子夜的。
我很快就可以死了,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害怕节外生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觉出了危险,喂我吃燕窝的人立刻加快了速度,几乎象灌驴一样把燕窝给我灌了下去。
外面的打斗时间并不长,我听到了孟棠平静的声音:“兰大人身为瘟疫重患。除了专用的杂役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视接触,免得被传染。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大家好。”
子夜地声音如同刀一样冷:“废话少说,我要立刻见到她!”
“好吧,既然你不听规劝,那你就进去吧。”
子夜进来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处于昏沉地边缘。我努力地运用意志和精神的力量,努力地支撑着不要陷入昏沉,但我能做到的仅仅是看多他一眼,就再也抬不起眼皮了不过我的耳朵暂时还是能听的,我听到子夜焦急的地唤声,感受到了他地双手,却怎么也无法回应。
我想我很快就会完全昏沉过去了。
突然,我感到身子一个悬空,我的人已经被横空抱了起来,我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子夜身上,他身上的感觉我不会认错,我们太熟悉了。
接着就有人喝道:“放下兰大人,你要干什么?”
子夜的声音坚决如铁:“我要带她走!”
孟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行!他是瘟疫重患,绝对不能出去,而且这里才有最好的治疗条件!”
“治疗?”我听到子夜的冷笑:“你们让我出齐州找药,可是我回来就看到她快要死了!”
孟棠道:“不管你怎么说,瘟疫重患不能出去,否则传染了其他的百姓,就是王上也不会法外开恩,一旦朝廷问罪下来,这个责任谁也负担不起!”
子夜地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么?朝廷是什么东西?武成南又是什么东西?”
身为大酉地臣子,就算有人暗中谋逆,也绝没有一个人敢公开说出这样大逆不道,无君无父的话!
因为他这句话实在惊人,以至于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子夜抱着我地手紧了一紧,然后改用单手抱着我,我听到了他拔刀的声音:“我只知道:挡我者,死!”
片刻的安静之后,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反应。
在一阵阵惊怒声,喝斥声中,似乎有很多人涌向了子夜,然后刀剑相击之声便不绝于耳。
我感觉得到子夜煞神一样的气势,因为耳边呼呼的风声,也因为耳边不断有人发出惨叫,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我们的身上和脸上。
我知道那是血。
子夜并不喜欢滥杀,但他要杀人的时候从不手软,出手十分狠辣,有时候我都觉得他杀人如同切萝卜一样,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似乎从来不会觉得一个个生命正从他手下消失。
幸好我的眼睛睁不开,否则我一定不想看眼前的景象。
惨烈,我想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这场战斗。
然而我等不到结果,只能任由自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慢慢地失去了最后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