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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和刀子带队返回,加上杨十八带回来的缴获,经过账房连夜算账,结果基本上让萧夜吃了个闷亏;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话不是说着玩的,花销细细一算,亏本是肯定的。
军士粮饷、火器消耗、物资供应,要不是此行归来伤者无多,账房那里的账薄上,又要多添一笔朱色的数字。
但是,阿蛮他们带回来的一千五百多的奴工,让萧夜又有了赢头,这些能在盐土矿上活下来熬到冬季的青壮,将养几日就能放进战兵营里参加操演训练了。
秦石头的夜枭旗队,第一个挑走了三百奴工,其他战兵营派来的百夫长,满意地带走了所需的军士,直接就把一千五百人瓜分干净了。
三月初,草原上依旧阴风刺骨,但是西门石堡的工地上,已经有大批的工匠、劳力开始集结,后勤队开辟出的灰泥场地上,一块块方正的灰泥石块,摆满了大片的空地。
年节时回到边墙内地的匠人家属、军士家属,探亲返回时带来的数百男女青壮,还有一部分老人孩子,被王大力安排在了鹰爪堡西堡里;青壮作为在后勤队干活拿钱的劳力,被调到了西门石堡工地上。
宽阔的灰泥场上,添加进了铁条的灰泥块,凝固结实后,被长杆吊起,青壮操持着转向几个接力,送进一丈宽两人深的地基里,石堡堡墙地基开始了修砌。
经过王大力一众老匠人的多日商议,西门石堡的大致轮廓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里,这要塞般高大坚固的石堡,需要花费两千匠人、劳力一年的时间,才能勉强修砌好一个内堡。
这还是在灰泥块凝结速度快,就地大砌而成的便利条件,否则的话没个两年时间,内堡的堡墙别想修好,更别提里面繁多的建筑格局了。
占地百亩的四方形内堡,对外只有正北的一座堡门,三丈高的堡墙上,女墙石垛三尺高,间隔百步修一座角楼,驻兵防御绰绰有余。
内堡南部一半是在缓坡丘陵上,那里会修建一座宽大的大头领府院,也是整个石堡最为重要的水源地;府院后方会建有专门的院落,里面修葺水池,有水道向下连通至整个石堡,一条不大的人工河,贯穿石堡流向堡外的洼地。
而堡外洼地那里,会在明年开垦出一块块的粮田,到时会试着种植一些粟米、小麦。
解决了水源的问题,整个石堡会散发出无限的活力,也会成为整个盖伦部落对外的一个商货交易点。
内堡里只有磨坊、军舍大院,以及成排的石屋小院,这是给战兵营、后勤队以及和萧夜关系密切的各式人物居住用的,基本上不会有外人入内。
这里的磨坊,萧夜想不出有何大用,只是作为王梓良手里沙盘的一个结点而已。
而内堡外修建的一圈外堡,则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东西两处修有附属石堡,已经定给了盖伦战兵营和斩军甲字营,这种排兵布阵,想来萧夜是对外敌防备到了极点。
加上内堡的王猛战兵营,一部分侍卫队,神车营、炮队,就是大明正规军队想来攻城,也得承受死伤惨重的后果。
外堡里会修建大量的坊市商铺店面,成片的石屋小院,土地庙、戏台是必须的,但能临近那条人工河道的地段,想必王大力卖出的价钱,绝对不会便宜了。
不论内堡、外堡,唯一的特色就是大量栽种黄连树,石堡各处只要有空地,相隔五丈之内,就得又黄连树种下,这是萧夜特意下的军令,为的就是防备翡翠藤从地下冒出来惹麻烦。
王家堡、杨家堡工地上,也四处栽种了黄连树苗,不远处长出了嫩芽的翡翠藤,又有了快速蔓延的迹象。
忙碌的后勤队,操演不辍的战兵营,热火朝天的三处工地,加上来自清风谷的各色商队,令这处草原与内地衔接的山野荒原,多了几分生动的气息。
不过,让各商家不解的是,王贵年后列出的收购货物清单里,把硫磺、硝石的价钱降低了一成,并注明不再收购劣质的硫磺硝石,这让众商家疑心重重。
阔西山之战的余韵,很快被消息灵通的商家打听到了,萧夜手下战兵营实力强悍,大家心里清楚,不过数量上太少,不足为虑,但为何对火器有着至关重要的硫磺硝石,王贵反而不再看重了?
白龙湖那里出产硫磺,硝石却是不多,阔西山过来的盐土那是人吃不得的,那萧夜为何放弃了对火器的看重,这一点没人能搞懂。
这时候,忙于组建盖伦战兵营、斩军甲字营的萧夜,正在调配什长、百夫长,哪里还顾得上商家的疑惑,他没义务给他们解释。
鹰爪堡东堡外,王贵和靳家执事刚刚交易过了一批货物,招呼着老军把一车车的铁矿料拉进了堡里,“靳老哥,我这里有两样新货,你是看看呢,还是下次再看?”
对于王贵的调侃,靳大民赶忙笑着凑上来,巴巴地递上了烟袋,“哎呦,王老弟,咱哥俩还见外不是,有啥的好货,老哥我有的是银票,开开眼吧,”
翟家、梁家的商队明天就到,今天就他这一家商队,有机会那还不抓紧了。
推开靳大民的烟杆,王贵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递给了眼前的商人,“精盐,三十文一斤,”
白森森精细的食盐,以前萧夜给田广成拿出来过,但是后面青盐的进项萧夜自己都不够吃,哪来的送进石磨里去加工成精盐;昨天,拉乃尔特部落来的驮队,可是带来了十几万斤的盐矿料,全部送进了石堡的黑屋。
结果,今早王贵就从马道石堡过来的侍卫手里,拿到了精盐样品。
“这,是盐?”狐疑的靳大民,小心地伸出食指,沾了点细末,放嘴里尝了尝,顿时眼珠子又一次瞪得滚圆,模样让王贵很是舒坦。
“新出的精盐,大明仅此一例,要不是你家小姐和我家大人走得近,哦,是四夫人,”眼见得靳大民面色发黑,王贵赶忙缓和了语气,“对,是看在四夫人的面子上,杨统领特意交代的,”
“这样啊,一斤三十文,价钱是贵了点,”靳大民不再理会王贵的解释,心里快速地计算起来,“能不能再便宜点,一斤粮食兑换两斤精盐?”
“想啥呢,一斤粮食你要六十文,你还真当这里是京师了,不行,”王贵当即摇头,现在甘肃镇那里粮价也不过斤粮三十文而已,”
冬季粮价高,这是节气必然,但靳大民的还价让王贵果断地把布袋收起来,转身就要回石堡了。
“得得,别走嘛,咱哥俩有话好商量,”拉扯着王贵的袖子,靳大民陪着笑脸慌忙阻拦,“行不行,老弟你给个章程也成啊,”
“精盐现有货一万斤,换你粮食一万五千斤,或者四万斤青盐,就这么地了,”不再二价的王贵,冷着脸道出了交易低价,“别家商队还没见这精盐呢,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加工中心里取出了三万斤精盐,两万斤已经入库,但王贵收购青盐的买卖,还的继续。
“行,行,就这么地,”脸色苦笑的靳大民,一副哀叹的样子,挥手让手下人给写了欠条,先拉走这批盐再说吧;转过身,靳大民强忍着碰碰欢悦的心跳,“王老弟,下午了去西堡的酒楼,老哥我请客,”
熬制这么洁白的精盐,他靳大民真是第一次见到,惊愕之余,也意识到了里面的商机。
“行啊,你还是先把其他商铺的执事,召集起来再说,”笑眯眯的王贵,摆摆手离开了这个围着石墙的空地,回去了堡里。
“这家伙,火气还是那么大,”靳大民无奈地摇摇头,对下一个新出的货物,虽不能吃独食,却是更为期待了。
下午,鹰爪堡西堡里,临街靳家开的二层酒楼外,王贵如约而至,七大商家的执事、伙计纷纷赶到了,就看见街道上的灰泥地面上,点起了大堆的篝火,烧的呼啦啦正旺。
“王老弟,你这是要干嘛?烤火啊,进屋里不是更暖和嘛,”相熟的执事和王贵打趣道,其他人也古怪地看着操手而立的王贵。
街道上往来的匠人、军士们,见此情景,都围上来看热闹;不过,王贵身边站着一个黑衣侍卫,那冷冰冰的脸庞,还是让众人压低了声音,没人敢大声喧哗。
围观的人群里,一个后勤队什长的背后,站着几个忠厚的青壮,伸着脖子看向里圈的篝火,眼神里露出丝丝不屑,一闪即逝。
但是,这近乎上百人的围观,竟然无一人敢于大声吵闹说笑,也让这几个刚刚投入到后勤队的青壮,手心里握着一把汗。
萧夜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呵呵,各位,今天给大家拿出来看的,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穿用,”王贵眼见得人越来越多,遂不再等了,冲着身边的商家们一拱手,“我家大人有令,好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伙看个稀罕,也是咱盖伦部落的惯例了,”
说完,王贵后退一步,“大家都往后退,退远点,”
但他的话,只是让看热闹的人们,轰地一声笑了,要不是那侍卫在侧,恐怕早就有人开口调笑了。
今个是侍卫什长唐正河带队巡逻鹰爪堡,不过,大人交给他的一个军务,他心里也没底,只能握着腰间的斩马/刀,绷着脸扫视左右。
见王贵说完话,早就不耐烦的唐正河,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椭圆形物件,拿在了手里;黑头灭火弹,今天要在众人面前露脸了。
这个类似于震天雷铁头大小的物件,捏在手里还有点软乎,唐正河拔出短柄上的拉环,直接就把灭火弹丢进了火堆里。
“蓬,”一声沉闷的报响,呼呼燃烧的火堆里,震出一大股白乎乎的烟气,但是随即没有多大动静的火堆,眼看着就在烟气里熄了火焰,很快火苗都不见了,只有淡淡的热气在袅袅升腾。
“哇,这么厉害,没看错吧,”
“原来的熄火用的,”
“估计又是波斯货到了,实在是开了眼界了,”人群里纷纷乱地骚动起来,而转身离去的唐正河,更是让围观的人们大声地争论着看到的奇观,街道上嘈乱成了一片。
“好了,看过热闹了,咱们就进去喝茶聊天吧,”笑眯眯的王贵,当先迈步进了酒楼,身后跟着一帮子神色各异的商家们。
靳家酒楼,说白了不过是一个酒肆而已,二层的石板楼上,一个隔间里,王贵对着几家执事,田家派来的伙计,说出了灭火弹的售价。
“一两银子一枚?这么贵啊,”商家的嘴脸,王贵已经免疫了,甚至,他现在锻炼出来的脸皮,比商家们还要厚上三分,不为别的,能多赚回来一点粮食,仓库里就多一些存粮,众匠户、军户们就能安心多点,他能不拼着命地和商家斗智嘛。
要不是马贵、王青现在顶不上来,他待在石家商铺里岂不是更舒服。
“贵?呵呵,贵吗?”王贵捧着茶杯,笑看身边的商家,“不说别的,就这个酒楼,哪怕大部分是石制,但失火一起,损失可不仅仅一两银子,百两都不止了,”
“更别说你们各家各地的商铺、商行,还有家族里的宅院、绣楼,哪家不是花了大笔的银子建起来的,区区一两银子,就能即刻熄灭一大堆的火焰,谁还觉得贵啊,”
实话实说的王贵,用不了两句话,就道出了各商家心里的小算盘,“你们可以买回去,这灭火弹的效用不过两年,两年后再无灭火效力,还可以接着再买嘛,”
“当然,你们卖给内地的价钱,我盖伦部落不会过问,着灭火弹只要不凑近了拉爆,拉环摘掉不丢掉也死不了人,”
加工中心里拿出来的一万枚灭火弹,萧夜留下了一千枚分给各石堡,其他的很快就被王贵卖了出去。
萧夜在顾家堡忙于整军,靳三娘带着小梅也去了,外松内紧的马道石堡,后勤队除了留有一百的青壮,伺弄石炭矿那里的石磨,其他青壮全部抽调去了西门石堡工地。
王猛的战兵营,也分出了五百军士,去往三个工地上执行戒备军务,石堡里的防务,慢慢被视为队开始接手。
辛濡林坐在轮椅上,被军士推着上了堡墙,眯眼看着天际渐落的日头,还有东面那冷落下来的采石场,嘴里在轻声低嘀咕着。
“秀才,你在这里是清闲了,”远远地,堡墙甬道上,走来一个长袍老者,辛濡林凝神细看,只见萧夜的岳父杨天受,操着一个大棉袖套,带着几个学生慢慢走来。
“三省见过先生,”辛濡林淡淡地一笑,拱手施礼道,“不知学堂里也有闲暇,能带着学生走动看看,也是一番写意心情,”
“哈哈哈哈,这里寒气太重,你我去学堂手谈品茶如何?”对于杨田受的好意,辛濡林岂能不受,笑着正要转身,他忽地问道。
“先生不许女婿带兵入边墙,可是自身之意?”眯眼看着脚步一僵的杨天受,辛濡林声音一沉,“还是,先生舍不得那高堂之上的方酋意气?”
扭脸,杨天受看看新濡林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让他难受,“不得小富即安,就只能自保有余,但倾厦无有完卵,根基碰触不得,”
“那么,您就给他培养识百字的学生,让他在草原上和蒙古鞑子拼死拼活?鞑子更为凶狠,”
“鞑子再凶再狠,比不得边墙内风高浪急,青史骂名那是要遗臭万年的,”说到这里,杨天受站住了脚步,“那济农再兵强马壮,是为无根之木,但大明实力非一般人能想象,”
“萧小子结交鞑子盟友,势不在你所愿,但有拉又打,甚或吞并盖伦部落部众,应该是你的主意,真是好主意啊,”
“对于盟友,有实力者拉拢,实力欠缺三分则一口吞下,你的当老夫就看不见?”
“不断地拉拢新势力,打击新的敌人,吞并弱小的盟友,直到把所有的盟友变成口中食,可谓是两桃杀三士的极端,辛秀才,你就不能让萧小子走慢点?”
见辛濡林沉吟不语,杨天受长叹一声,“有了人口、粮食,再有了坚固的石堡,他想慢点走也不成了,”
“和济农迟早有一战,你我就在船上,船沉则亡,西门家才刚刚开枝散叶,还未成气候啊,”
趁火打劫、借刀杀人等等,这些小把戏,在杨天受眼里,不外是辛濡林信手拿出来的一点口惠,他怕的,是这个肚里半部论语的书生,把主意打上了边墙南边的大好河山。
从龙之功,诱惑实在是太可拍了。
“学生受教了,”辛濡林缓缓点头道,“西北之地广袤无边,南面那点大好河山,呵呵,还不在三省的眼里,老先生过虑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但愿,但愿你能辅助好那个愣头青,”杨天受苦笑着摆摆手,带着学生走了,“有时间,来学堂手谈一番,”
“是了,”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辛濡林目送老者离去,回头再看那西面天际掀起的晕血霞光,一时间竟是有些心神摇曳。
人如果眼界开了,那想的就更远更多了。
萧夜想给他报私仇,辛濡林婉拒了,他想要的,不是萧夜能轻易给于的,但是,他想尽力试试,试试能否给大明打出一个安靖的大西北。
那样的话,屠掉蒙古人又能如何,谁说书生百无一用,心里乾坤覆天地,敢叫日月拂旧尘。
西门萧夜的心性,辛濡林基本上摸清了,叛逆十足的年轻百户,但是有一个战功累累的家谱,父亲又惨死于鞑子的利箭之下,能引得他在草原上纵横威武,辛濡林不觉得有多难。
当然,他要是知道萧夜在马道石堡里,每夜所做的噩梦,就不会这么想了。
“还是那句话,一直往前走吧,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身后那腥臭的腐土,我是不愿回去了,”自言自语的辛濡林,靠在轮椅上,喃喃地闭上了眼睛。
如血的霞光中,王大力和几个老匠人正在西门石堡工地上,脚踩两丈宽的堡墙地基,商议着如何能加快修筑堡墙的速度。
有道是人民才是真正的创造者,从一里外的灰泥场,直到堡墙这里,沿途竖立了数十跟长长的吊木,把一块块重达百斤的灰泥石块,一路传递到了工地上,再由工地上最高至五丈高的吊木,进行最后的调运,已经是建筑史上的奇观了。
“看样子,如果黄灰泥用量不缺,那堡墙会在两月内完成,剩下的可就是堡里的水道、街道,修筑军舍、石屋了,”跟在王大力身后的老匠人,缕着胡须笑道。
“可惜,就是挖不出水来,”有人遗憾地说道,“不过咱们有水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没想到,咱们这些不识字的匠户,在这荒野之地,也能修起如此的石堡,简直是城池了,”另一个老匠人,美滋滋地说道,但是,他的话被王大力眼里的眼神制止了;石堡好说,那是民间的说法,无有定制,但城池一说可就犯了忌讳,还是不要提的好。
“大家各司其职,能让石堡入冬前修成,就是大功一件,”王大力眯眼看看地基外的空地,“这里往外,石堡一圈百步边缘必须保证栽种有黄连树,老刘头你马上去马道石堡,联系石关屯那里采割枝苗,”
内堡堡门处要修一个大拱道,依旧不会有落闸的堡门,石堡外也不会深挖壕沟护堡河一类,这已经成了萧夜麾下石堡的一个特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