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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辆突击车拉着满当当捆扎好的丝绵短大衣,晃悠悠出现在马道南边入口处时,来自甘肃镇的王、黄、田、靳家商队,已经等候了一天一夜了。
“哇,神鬼飞车!”当站在废墟瓦砾堆上的一个王家家卫,看到露头的突击车时,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上后,大道上排了一长溜的车队两旁,人群顿时喧哗起来,人挤人地就向后面仓皇而逃。
好在赵无良他们见过一次世面了,在他们大声地解释下,嘈乱成一团的人们,许久才平静下来,家卫们把各自的主家从马车下请出来,然后再去大道两旁搜寻车夫去了。
在开满了土黄色花朵的藤草上方一晃而过,两辆突击车驶下马道,有军士当下条下来,拎着小铁桶,沿着入口的空地,先用白灰水画了一大块的地头,白线以内,非经允许不得随意进入了。
孙小明带着一个侍卫,两个黑衣大汉腰里插着亮晃晃的盒子炮,硬底牛皮军靴踩在白线内侧,眼神冷漠地看着对面乱糟糟的商队。
此刻的孙小明,心里十分清楚,之所以对面数百的携枪带刀的家卫,不敢轻易越过这道白线,不是畏惧他们这几个人,而是忌惮自己身后石堡上的那面旗子,那面草原上抢过来的旗子。
他们忌惮的,是草原上的蒙古鞑子。
哪怕就凭他和身边的同伴,就能把这些家卫杀个落花流水,那有何用?想及此处,孙小明笔挺的腰身,不由得微微一顿,眼神也暗了许多。
还是实力不够啊,大头领说的对,这世道,手里没有刀子,是个狗都能斜着眼看你。
他俩身后,两个亲卫把车里打包的丝绵短大衣,一包包地取出来,摞在地上;两车十包,一共五百件,就那么丢在满是碎石草屑的空地上。
“商家话事人,过来,”孙小明等亲卫把货物卸完后,这才再数百双惊异的目光中,大声喊道。
很快,在家卫们的簇拥下,田广林首先跑了过来,其他三家执事整整凌乱的衣衫帽子,满脸紧张地快步跟了上来。
亲卫打扮的王贵,把背在身后的小包取出来,又拿出账本,和田广林熟练地核对了丝绵大衣、怀表的数量、价格,见田广林点头后让他按印;盯着那些家卫的侍卫,有了王贵的招呼,遂让开身形。
家卫们敬畏地看着不远处的突击车,被田广林呵斥几句,这才飞快地把丝棉大衣扛在肩上,快步跑向了自家的车队。
当然,车队那里的家卫们,也开始动手把马车赶到白线附近,卸下货物抬进那片空地里。
到这时,众商家看明白了,今后和马道石堡的交易,会在这里进行,那马道上的藤草,已经隔绝了他们能看见那座石堡的期望。
田广林这次带来的是粮食、麦酒、布匹,算过价钱后,又拿出一叠银票,这才兑换了这批货物。
本打算和王贵亲热几句的田广林,见一本正经的王贵不愿多说,只能暗暗叹口气,指着两个不大的筐子,“王老弟,那是我送给小妹的干果,还有一些糕点,其他的话老哥我惭愧啊,”
对于王栋良和黄家的怒火,田家本着看热闹的心情,丝毫没有想着帮萧夜一把,甚至连一些消息的通报也停了,没成想,马道石堡好好的,自己却又是来厚着脸皮交易了。
田秀秀生了孩子的消息,萧夜第一时间就通过黄富贵,传给了甘肃镇里的田广林,但是他照旧无动于衷,连句客气的话也没有,可是让田秀秀伤心不已。
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包,田广林交到王贵面前,“好歹我是风卫的长辈,这个长命锁,就麻烦老弟你带过去,老哥这里多谢了,”
说道西门风卫时,王贵脸上露出一丝意动,思量片刻,接了小包仔细地收进怀里,冲着田广林一拱手,“我家大头领有令,下次丝棉大衣的价格,对田家商队提价一成,老哥你要看仔细了,不相干的人就不要翻看,”
王贵跟着王大力,在马道关卡那里和商家交易多次,自然熟悉田广林,要不是这次商家做事实在让人寒心,他岂敢这么对待三夫人的长辈。
意味深长的话语,田广林自然明白里面的深意,一时间脸上闪过丝丝红晕,连连告谢;那白楞纸的内情,萧夜至今保守着秘密,他要是不感激那就没法做人了。
给田广林几份单子,王贵收了账本做回车里;那单子里的各类货物,是为马道石堡所缺的,也是优先交易的货物。
不在单子上的货物,商家拉来了也要拖在最后交易,这个惯例在马道关卡时就形成了惯例。
两辆突击车满载粮食走了,白线圈内剩下的那些货物,自有田家家卫代为照应,顺便把这片十几丈长宽的空地,仔细地看护起来。
田家商队交易的成功,也让其他三家放下心情,大家各自找好地方,家卫搭起了帐篷,放好这些被卸下的货物,如果能很快交易完毕,车队要赶紧回转甘肃镇,把下一批货物来过来。
虽然商会独占了和马道石堡的交易,但商会里各家的竞争,可是勾心斗角无处不在。
“广林老弟,你可是吃了头一口好处啊,恭喜恭喜,”黄家执事走到田广林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他这次拉的不是啥好货,大瓷粗缸就整整五辆马车,占了货物的一大半。
看样子,他是要等到最后才能和王贵交易了,要说不郁闷那是假的。
而拉着油盐酱醋的王家执事,带着几大车药材的靳家执事,也凑上来和田广林拉着话题,探听着他得来的消息。
“诺,三块怀表,新崭崭的好货,”田广林知道他们所想,干脆地亮出小包,再指指自家马车上的丝绵大衣,嘴角带着笑意,“好赖,这一趟能挣上千八百的,就是回去了还得缴税,生意难做啊,”
满意地勾起了三家嫉妒火苗的田广林,给几人散了一份清单后,招呼着自家的车队,徐徐上了石关屯,他田家在山上的商铺旧房,这下可以用上了,以前的那笔小钱投入,现在看来眼光还是很长远的。
黄家车队一动,三个商家执事恍然大悟,赶紧嘱咐了自己的家卫后,巴巴地往山上跑,他们要赶紧圈下那些废弃的军舍、仓库,否则用不了多久后悔莫及了。
石关屯,黄家、王家的商铺各归其主,张子长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些大商家,霸占了那些屯里的军舍,石堡东面的仓库,甚至那个守在山道口的乙字号石堡,也被王家霸占了。
唯有那个土地庙,由于担心西门萧夜睚眦必报的性子,各商家还是谨慎地没有打主意,只是进去上了柱香而已。
还好,田家执事田广林,当先跑来找了张子长,花了些小钱,在甲字号石堡里占了一排的军舍,作为仓库用;堡里后半部其他的地方还在张子长手里,他和众军士就住在那里,别的地方就放弃了。
胡适彪一家已经收拾好了包袱,今晚会有人过来,接应他们去往马道石堡;辞去了百户一职的胡适彪,向千户所了荐让张子长,虽然还没有答复,但这里可是紧邻鞑子的草原,想来也不会有人动心思的。
而今四大商家上了石关屯,要想在他们身上占便宜,恐怕第一个就得迎接千户所的怒火了。
马道石堡储存的大量货物,一点一点地运了过来,这唤起了商家极大的热情,不论那两辆看似神仙一般的车辆,多晚沿着马道把货物运到,被圈了一块空地的白线外,都有家卫在等待着。
几趟交易下来,那些畏手畏脚的家卫们,也适应了能悬浮在地面上的突击车,只是不敢靠近罢了。
不过,让四大商家最为头疼的是,王贵那平板的脸上,一直没有多少表情,这让商家期望的火/枪交易,压根就没办法提。
当田广林第三次把成筐的苹果核桃、干果,满脸堆笑地送给王贵时,其他三个商家的执事,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热情没有达到人家的标准。
暗地里再次得到上万张白楞纸的田广林,也恢复了向萧夜提供情报的活动,只是他拿出来的消息,对萧夜来说,遥远的没太大兴趣。
江西那边的平民起义,哦,就是造反,声势看起来是大了些,但是萧夜连江西在哪都不清楚,更别提对那些拎着锄头就敢攻打衙门的平民,有多少同情了。
在萧夜的眼里,哪怕受了再大的冤屈,有仇报仇可以,但是造反官家朝廷,那是不能谅解的重罪,他祖上就是朝廷的百户军官,要去造祖先的反,首先岳父就能拎着砚台来砸自己家的灶台。
他现在还是盖伦部落的大头领,这官衔说到底还是朝廷封赏的,虽然没有粮饷,但草原上听宣不听调由来已久,在他看来已经占了极大的便宜,闷着头偷笑吧。
偶尔在梦中出现的惨烈场景,足够引起萧夜警惕,不过他现在还只是自保而已,要想铤而走险,他是万万不肯的。
哪怕是朝廷大佬敢伤了萧夜的人,萧夜也会记在心里,找机会蒙着脸去屠了他全家,但是目前他压根就不愿提啥的造反,起码手下的人是不会有太大的兴趣;何况,大明朝虽然有了渐渐积弱的迹象,瘦死的骆驼骨架还在。
不到万不得已,萧夜不会背上不相干的骂名,这一点倒是和那些造反的贫民心理一样。
别的不说,官府那边要是拿出一定的好处,蒙古鞑子暗地里和边军联手,一次就能让他的两个石堡灰飞烟灭。
夹缝中求生存,萧夜没太多的底气两面竖敌;要不然,就算蒋杰跑回老家养老,他也能派出侍卫追过去灭了他全家上下。
就眼下来说,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的萧夜,对于让手下再干脏活,开始慎重地收敛起来。
乌云在天,出头的椽子先烂,先闷着头积攒实力吧;不过,该惦记的事情,萧夜不敢忘记,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至于田广林带来的,京师那边开始掉边军组建营兵,进行操演的消息,萧夜却是相当重视;要想不被拉来当做营兵的练手靶子,只能加强自身实力了。
正好,铁匠铺那里打制的徽章,完成了大半,萧夜借此机会调整手下部队。
拉着辛儒林、王梓良,萧夜三人商议了两天后,决定还是借鉴步兵操演那本书中的编制,开始整合自己手下的千人队;实际上,这几个千人队一直就没有满编,投靠来的鞑子在萧夜看来,还是没有明人可靠。
大统领帐下设战兵营,左营驻守马道石堡,以王猛千人队为基础列编,千户一下百户、什长、伍长,两个副千户,取消五十人长称谓,所属原五十人长全部调往骑兵营,待遇不变。
给两个部落的骑兵多掺入些自己的骨干,这是辛儒林的简易,萧夜欣然允了。
右营驻守鹰爪堡,千户刘水合。
前军营驻守顾家堡,千户王虎。
后军营驻守白龙湖,千户杜丁。这三个战兵营,基本上是步兵为主,骑兵只有一少半。
中军营居于马道石堡,含通讯队、医馆、私塾、后勤队、亲卫队以及侍卫,还有挂着名的幕僚房,由萧夜直接统管,就连远在白龙湖的许旺良也划归到了后勤队。
而盖伦部落和西楔赫部落在册的三千骑兵,单独成立了骑兵营,下次扩编时必须有萧夜的侍卫前去核验,发放了铁牌、徽章才能入册领饷。
夜枭旗队依旧没有列入战兵营,它拥有的重机枪、雷击炮,是为萧夜手里的一大利器,而且还在为萧夜干着见不得光的脏活,就是编入其他战兵营,秦石头也不会服气,就先驻守在鹰爪堡。
从亲卫队里挑选出一些人手,成立神车营,那不过是萧夜的一个想法,目前还没有条件,只能拖后再说。
石家商铺是萧夜的私产,这一点就不用说了。
当两人一伙的亲卫,分四拨骑着战马向草原上奔去时,他们不但带去了成箱的徽章,也带去了中军营即将开始一年一度的军士操演大比的消息,有本事的军士不但能得到赏赐的实惠,也有获得凋往亲卫队的机会。
这次大比的地点,萧夜选在了盖伦部落,大比过后盖伦部落就要向北面迁移了。
马道石堡东南角的一块空地上,这里的灰泥地面被砸掉了,十几个强壮的匠人,从山谷里运来挑选好的泥土,平铺在半亩地大小的地面上,在胡适彪的指挥下,开始了盖建暖窖的准备。
拿着百户待遇的胡适彪,现在已经没有了早前的野心,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能在这个石堡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给打头领种好蔬菜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只不过,他家的两个大小子,去了私塾后,每天回来讲的列队、骑马、练习火/枪、投掷铁块,甚至挖堑壕的事,让胡适彪心里一直抽抽着。
四月风和日丽,除了老天没有下过一场雨,呼呼的西北风减弱了许多,基本上萧夜手下的各营自安其事,王贵和各商家交易的速度,也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不过来自草原上的蒙古鞑子,他们去往鹰爪堡交易的马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从鹰爪堡向东、西方向蔓延的藤草,彻底阻断了草原上的道路,唯有一条栽种有黄连树的大道,连接着顾家堡和鹰爪堡之间的通道。
于是,经过协商,鞑子运来的矿料、牛羊等物资,就卸在了顾家堡工地那里,有王虎的军士看着,王大力派匠人晚上能投入石磨的,全部就地处理,剩下不多的药材、人口转运去了鹰爪堡。
鹰爪堡正北面,枝干伸延进了戈壁滩的藤草,虽然枝条越发纤细了,但是四下里蔓延的势头,让鞑子探哨不得不远远避开,他们现在只能遥遥地看见那个石堡的影子,单凭个人想靠近是千难万难了。
没有雨水助长的藤草,在草原上枝干变得纤细,但上面的毒刺却是越加繁密锋利,盘伏在青草根部向四周蔓延,要不是那显眼的片片碎花,远远地根本就难以分辨。
受到藤草牵连的盖伦部落,第一次不得不考虑,离开阿尔泰山东南麓,他们要绕过东麓迁往北面百里以外的草原,在那里牛羊马儿才不会被藤草毒倒。
接到了阿蛮书信的萧夜,招呼侍卫抬着两个铁箱子,去了一趟通讯队,在那里和王梓良待了一上午。
阿蛮派出的信使,带着萧夜的回信,急匆匆赶回了盖伦部落,堡门外马蹄带起的烟尘还没落地,来自西楔赫部落的信使,骑着口吐白沫的战马,风尘仆仆赶到了鹰爪堡。
“什么,西楔赫部落遇袭?”拿到鹰爪堡传来的信哨,王梓良不敢怠慢,出了房门直奔大头领宅院。
在书房里拿着一卷书本的萧夜,听了王梓良的禀报,尽管没有开口说话,但眉角处露出的一丝欢喜,还是让眼尖的王梓良看到了。
“西楔赫部落是为我盖伦部落盟友,支援是必须的,不过不能着急,得抻抻那兄弟俩,虽然他们不会打咱们的主意,但本头领不喜欢指唤不动的莽牛,”
说着话,萧夜一指旁边的椅子,让王梓良坐下,初级强力药剂的使用,只能使受用人不敢起伤害萧夜的念头,但怀有野心的人,萧夜还是不能放松了监管。
就像黄汉祥,萧夜这辈子也只能让他打理其他事物,军务上绝不会让他沾手,再有本事的人,把握不住那就不用,省了将来受制于柄,处置起来让手下寒心。
“盖伦部落那里,军士大比照常进行,时间嘛,就提前几天,”捏了果盘里一粒葡萄干,萧夜想了想,“你去通知王贵,让田广林找找哈密那里的资料,心里有数才能看机会下刀,”
“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能干,咱们战兵一出,花费可是大笔的银钱,账房那边才不管咱们打胜仗,人家要的是实打实的缴获,谁写条/子谁难受,”无奈地摇摇头,萧夜嘴角一撇,慢条斯理地嚼着干果。
家底还是太薄,梅儿管理的账房,现在萧夜要取用大量物资银两,还得去和她商议一番,不是他畏惧内室,而是梅儿的提议,萧夜不觉得失了道理,饿肚子的情景他经历过,当然担心手下的一众军汉们哪天就接不上伙食了。
无利不起早,讲究得失的大草原,也让萧夜一家沾染上了打算盘的习惯,如果想书生那样恪守儒家仁义,恐怕萧夜不是被蒋杰给玩死,就是被商家忽悠的成了雇工,更别提蒙古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