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落了下去,除了地平线上的一些光晕,已经是繁星满天,一轮弯月斜斜地挂在西方的天空,月下的长庚星贼亮贼亮,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一下又一下的海浪声。
这是四月初五的晚上,这是信件中约定的地方,这是他们等待已久的时刻。
俞承泽性与娘夫妇依然坐在高高的望月崖顶,但他们已经不是面向大海,而是顶着满天的星星,看着西方上空弯弯的月亮,看着看着,邢玉娘忽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这望月崖名副其实,还真是个赏月的好地方。”邢玉娘感慨道。
俞承泽正要回应,忽然他感到了一些动静,似乎有人在靠近,邢玉娘刚想动,也被俞承泽轻轻按住。
“贤伉俪真是好雅兴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从数丈外传来。
他们侧目望去,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立在悬崖边上,身上的衣带随风飘动,手里紧握着一把剑,虽看不出年纪,但从身材来看,也是一位曼妙的玉人。
“如此好的景致,若不欣赏岂不浪费。”俞承泽站起身来道,邢玉娘也跟着站了起来,但谁也没动。他们息心静气,静察周围的一切,感到除了对面的这位女人,附近并没有他人存在,既然对方一上来就问他们夫妻,看来对方正是冲他们来的,也就没有了那么多客套。
“果然是高人,”对面的女人道:“如此处变不惊,倒叫我有些佩服。”
“过誉了,只是一个约会而已,”俞承泽道:“莫非是阁下约我夫妻来这里一聚?”
“哈哈,”对方一声轻笑:“我哪里有这样的面子,是我们家主有请。”
“既如此,那您怎么称呼?”邢玉娘道,她想不管你是谁,总要有个称呼吧,不然显得我们很没礼貌。
“我只是家主身边的一个侍女,俞夫人叫我翠儿就行。”翠儿道。
“好,”邢玉娘道:“那我们就叫你翠儿姑娘了。”
“哈哈哈,”翠儿忽然笑的花枝乱颤:“您这么叫也行,只是我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小。”
“哪翠儿姑娘的家主何在?”俞承泽道。
“当然不是在这荒野之中,我只是来迎接二位贵客的。”对面的女人道。
“哦,原来如此,”俞承泽道:“我原以为你们家主会与我在这里见面。”
“这怎么可能,”翠儿道:“二位可是我们的贵客,这里只是去往总坛的门户。”
“我听说水月洞天的总坛设在海上,我们怎么去?”俞承泽道。
“当然是坐船去了,”翠儿道:“二位跟我走,要是月亮下去了,我们今晚可就到不了了。”
翠儿说完,竟然拧身跃下望月崖,俞承泽夫妇对望了一眼,没再犹豫,也跟着跃下望月崖。这望月崖少说三四十丈,水月洞天尊主身边的一个侍女就有如此了得的功夫,也是让俞承泽夫妇小小的吃了一惊。
黑魆魆的海上漂着一艘大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在沙滩上停着一只小船,船边已经有个人在等候。
“俞庄主请!”翠儿带着他们走到小船边,伸手请道。
俞承泽和邢玉娘也不客气,纵身跳上小船,翠儿也跳了上了,等着的船夫把小船推到深水,一跃上船,抓起船上的一只桨,左右开弓,小船像箭一样飞向大船。
小船到了大船跟前,还没停稳,翠儿就一个纵身飞身上了大船,俞承泽夫妇也跟着上来,船夫在大船边上系好小船,也一跃上了大船,看起来功夫都是不弱。
“开船!”
翠儿一声低喝,早有两人扯起风帆,船后一人掌舵,大船调转船头,快速的驶往大海深处。
俞承泽和邢玉娘站立船头,海风迎面扑来,颇有寒意,但二人却觉得非常舒爽。看看远离的陆地,俞承泽颇有些感慨。水月洞天是一个非常神秘的门派,从来未曾听说有外人到过哪里,他原以为即便坐船,对方也必以黑罩将他夫妇蒙眼,以防他们察觉他们总坛方位,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对此根本不在乎。
很快身后的陆地就看不见了,在这黑乎乎的海上,除了那轮本来就不是很高,现在显得越发低了的弯月,什么也看不到。俞承泽本来感觉船是朝着东方开的,但现在他却变得越来越不确定,他似乎感到船曾经微微的调整过几次方向,但现在朝什么方向他实在是说不清了,周围一点参照的东西都没有,除了海水还是海水。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邢玉娘,邢玉娘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俞承泽忽然想到船尾去看看,因为船尾的舵手才是船行方向的真正把握者。
“夫人,船头风大,想看风景到船尾去吧。”俞承泽道。
漆黑的夜里,所有的风景也就是天上的星星和那弯弯低垂的月亮,还有偶尔看到的海水的闪光,尽管俞承泽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但这也总算是个理由,他们顺着船舷走向船尾,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连俞承泽自己都觉得刚才的那句话有点多余。
海上的风不是很大,但足以张满船帆,给船以动力,数张帆加起来,这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恐怕比十个大汉一起划船的力量还要大,所以船行很快。因为船快,看起来把舵掌握方向也不是一件省力的事,不知什么时候,船舵上已经把上了两个人。
邢玉娘似乎真的很喜欢看风景,天上的星星永远也看不完,但俞承泽似乎对把舵更感兴趣,看着两人过会就要使劲摇动船舵以调整方向,几乎有了一种上去帮他们一下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通过不大一会的观察,俞承泽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在两个把舵的人中间,有个人似乎一直关注着那天边越来越低的弯月,难道他们是看月亮来定位吗?这也不可能啊,俞承泽想,这月亮离的这么远,从哪个方向看也都差不多啊?他下意识的蹲了蹲身子,想从观察月亮的舵手那里看看,终于,他在船尾的船舷边上,看到了高高竖起一根竹竿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夜里,不仔细还真看不见,看起来差不多的月亮,有了这根竹竿一样东西的比较,还真能看出船行的方向。但就算能看清,月亮的位置要放在哪里,这又是朝什么方向,怎么判断,他还是一头雾水。
“俞庄主,甲板上风大,还是到船舱里休息一下吧。”翠儿姑娘在船舱里道。
“嗯,谢谢。”俞承泽脸上一热,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好在这黑漆嘛糊的海上谁也看不见谁,就答应一声,扶着邢玉娘回到了船舱。
船舱虽说不大,但这几个人坐在里面还算宽敞,一盏纱罩灯挂在角落,虽不是很亮,但也足以看清船舱里所有的人。
翠儿盘坐在一个小榻上闭目养神,借着灯光才看清她确实不是一个小姑娘,但也就是个三十出头的清丽少妇摸样。她也不管俞承泽夫妇进来,也没管他们坐在了那里,似乎这与她的关系并不大。
“吭。”俞承泽清了一下嗓子。
“俞庄主有事?”翠儿睁开了眼。
“没事,”俞承泽道:“在这样的夜里行船不易啊。”
“去往总坛都是夜里行船。”翠儿看来没有想隐瞒什么。
“都是夜里行船?”俞承泽有点惊讶:“他们是在根据月亮的方位判断方向?”
“呵呵,俞庄主好眼力,”翠儿笑道:“正是。”
“但每晚的月亮位置都不同啊?”俞承泽想,你既然肯说,那我就多问点。
“那船舷上的竹竿位置也是可以调的啊,哈哈。”翠儿倒是乐了。
“哦,对了,”俞承泽拍了一下脑子:“你看我怎么没想到呢,呵呵。”
“您无事也不会去水月洞天的总坛,自然也不会去想这些。”翠儿道。
“哪翠儿姑娘,”邢玉娘还是叫她翠儿姑娘:“难道真的没有人白天能到你们总舵?”
“从来没有!”翠儿道。
“难道说只能依靠月亮的位置才能判断你们总坛的方向?”俞承泽道。
“正是!”翠儿道。
“怪不得你们叫水月洞天呢!”邢玉娘叹道。
“我们不谈这些了,”翠儿觉得自己说得多了:“二位还是休息一下吧,到了我叫二位。”
“那就谢谢翠儿姑娘了。”邢玉娘道。
人家不愿再说,你也就不好再问,两人也只好闭目养神,也不再去顾及月亮到底在哪里。看似闭目养神的俞承泽也借此机会再好好想想这个神秘的水月洞天。
这个水月洞天到底是什么年代出现的,这无从考证,并且这个从来和中原武林不发生任何关系的神秘门派是怎么和自己扯上关联的他现在也不想去想,他感到神奇的是去往水月洞天总坛的定位方法。
俞承泽知道,很多门派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个水月洞天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当然也不例外,那隐藏自己的踪迹肯定也是想了很多奇巧的方法,自己隐匿在凤凰山庄二十多年也不是想尽方法不让人知道吗,但用这种夜间行船,以月定位的方法,他不光感到新奇,而且还觉得极为巧妙。
道家是转天通地之学,道家的典籍也无所不包,从小在太乙宫经堂里长大的俞承泽,除了师父不让他看武功秘笈外,他在里面所翻阅的书籍也就杂乱无章,当然也包括道家相当倚重的星象之学,对于斗转星移、月满月亏他是充满了好奇,爱不释手,在此方面他也颇有造诣,没想到有人会用它在海上夜行时作为定位之法。月亮每日的盈亏不同,出现和落下的时刻也不同,就算皓月当空,每时每刻的位置也在变化,而在这变化中要抓住其规律,设定一个算法,去推定一个精准的位置,想想他都对创造这种方法的人有些神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上船根本就没有人给他们戴眼罩或者黑头套之类,并且翠儿还滔滔不绝的给他们讲辩月定位的原理,就算是你这些都知道,只要你不能确定每月的那一天的那一刻月亮该在哪根杆的什么位置,你就无法确定正确的前进方向,你就到不了你要去的地方,这里面的变数实在太多,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难怪没有外人到过那里,中原武林对这里更是一无所知了。
这样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西边那弯弯的月亮已经彻底落下去了,海面上一片漆黑,这只船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参照。就在这时,哪个一直观察月亮的舵手走进船舱,摘下了挂在船舱角落的那盏纱灯,挑亮了灯芯,套上一个圆筒状的红灯笼,把它挂在了船舱口的一根木杆之上。灯光在灯笼里面聚集,显得灯笼很亮,其实也照不了多大的地方,几步之外就在一片昏暗之中,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就算在很远的地方发现它却不是难事。
翠儿也不再坐了,她走出船舱站到了船头,俞承泽夫妇也跟了出来,站在她的身旁。
船就在这漆黑的海面上飘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船的右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忽隐忽现,船尾的舵手也看到了,赶紧把舵调整方向,朝那个红点驶去。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个红点也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看清那也是一个红灯笼,不过比船上的要大很多。
直到这时,翠儿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