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捅破窗户纸
古灵初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白雅儿的身后:“你是要去带她进来烤火,还是在这里等我去问她一个究竟?”
白雅儿根本没得选择,忙退后了几步道:“我听娘娘的。”
古灵初道:“这也是最后一次,将来你和青松再出任何事,我都不会管了,皇上也是如此应许我的。”
白雅儿把脸埋得低低的:“是。”
古灵初从阿兰手里拿了一盏灯,肩上披了大氅,脖子里围了白狐围脖,慢悠悠走来树下,娇弱的人已经缩成一团,没绣完的大氅始终还堆在她面前,她没敢盖在身上。
珉儿把灯笼放下,拿起氅衣盖在了锦绣的身上,奄奄一息的人缓缓睁开双眼,惊恐地念了身:“元妃娘娘……”
“今晚能绣完吗?”古灵初明知故问,但见醒过来的人泪水涟涟,这一哭,冻得僵硬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生气。
古灵初道:“若是已经和大夫同房,兴许会有孩子,你这样冻一下回去必然高烧,可能保不住孩子的。”
锦绣摇了摇头,她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
“摇头是什么意思?”古灵初俯身看着她,“没有孩子?还是没有同房?”
这才几天,谁也无法确认那一晚是否会生出孩子,锦绣一个姑娘家,未必懂其中的道理,古灵初抛出这个问题,也是希望锦绣能给她明确的答复。她没有露出盛气凌人的架势逼迫,只是平和地站在锦绣面前,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被大氅包裹后,回暖了几分的人,脑袋开始思考了,泪水涟涟的人怯弱地看了看元妃,又低头继续挣扎。
“白小姐是心善心软的人,她已经在门里看过你无数回了,想必日后你们若在大夫夫共侍一夫,她一辈子也不会这样为难你。”元妃又开口道,“不过我这儿不好对付,那么多针线活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只能劳烦你日日进宫了。”
锦绣惊恐万状地看着元妃,明天还要来吗?
古灵初道:“你的针线功夫这么好,自然要找你才是。”
再傻的人也明白,元妃是在威胁她,可说出真相,锦绣出去后郭况也不会放过她的,那个男人同样厉害,甚至会比元妃更狠。
“是没有孩子,还是没有同房,你把话说清楚后,就不必再来了。”古灵初见这小丫头还挺能纠结的,只能把话挑明道,“一个问题想这么久,你想冻死在这里吗?”
“没有同房。”树底下的人终于崩溃了,哭着推开了身上的氅衣,可是身体太僵硬,一下摔在地上,没能扑在皇后的脚下,她痛苦地哭着,“是郭相逼奴婢这么做的,元妃娘娘,奴婢是被逼的。”
古灵初回身看了向殿内的白雅儿,口中则问锦绣:“根本没有和古大夫同房是不是,那古大夫看到的是什么?”
锦绣抽抽噎噎地说:“大夫是被迷晕了,大夫看到的一切,都是郭相安排的,连奴婢的初夜都是……”
古灵初没再听下去,阿兰立刻带人把冻僵的人带到偏殿去,古灵初走回白雅儿的面前,问道:“听清楚了吗,接下去要不要给你自己或是青松一个机会,我可就管不了了。”
白雅儿恍然醒过神,但问珉儿:“可是,您这样,就是和郭相挑明了吗?”
古灵初摇头:“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当然不会和郭况翻脸,他背后是河北和皇后。”
白雅儿满心愧疚,说道:“本该是我与青松去面对的事,却把您卷了进来,实在对不起娘娘。”
古灵初含笑:“看起来只是大夫府多了一个妾,可难保不是有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线,事关朝廷,那就是皇上和我的事了。但大夫府的家务事,我到底管不得,往后是好是歹,就看你们自己。我这儿只能和你下下棋,可不是避风的港湾。”
此时阿兰来,道是已经安顿好了锦绣,灌了两碗姜汤下去。
古灵初便吩咐云裳:“一会儿送你出宫的人不少,夜里黑洞洞的看不清,若是有人说起来,锦绣今晚就是跟你走了。再过几天,让她病一场死了便好。”
白雅儿一脸惊愕,珉儿却不多解释:“往后她的事,和你们再没有关系,是生是死不要来问我,你们也不必在府里做得煞有其事,并不需要真相,有传言就足够了。”
阿兰来为白雅儿领路,在雅儿看来,阿兰似乎早就习惯了元妃说出如此决绝果断的话,她看起来像是会怜悯弱者的人,可杀伐决断时,几乎是无情冷血的。真正有资格怜悯他人的人,才会冷静地看待自己的同情心,而大部分人自己尚不足够,对他人的怜悯,仅仅是一种自我满足。
白雅儿走后,古灵初才单独来见了锦绣,回暖的人战战兢兢地缩在被窝里,一见元妃,就要爬起来。
古灵初伸手摸她的头,小姑娘也是结实,并没有发烧的迹象,灵初拉出她的手,纤纤十指到底是冻坏了,这冻疮往后恐怕年年都会发作。
“冻疮发起来,又疼又痒,希望那时候你能记得今天的事。”古灵初放下了手,冷然道,“过些日子会有人把你送走,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安顿好你将来的生活,你可以靠着自己的绣工养活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遇见好的人嫁了的话,往后一辈子更要好好地过,留在京城你活不了,哪怕大夫和白小姐会善待你,可你也早晚会死的不明不白。”
“元妃娘娘?”锦绣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活路,一时哭得哽咽难语,又瑟瑟发抖起来。
“在京城的一切,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送你走的人会告诉你该如何面对旁人问你的来历。”古灵初把一切都交代好了,最后才神情严肃地问锦绣,“郭宰相在你面前的模样,和平日里人前完全不同是吗?”
锦绣哆嗦了一下,点头:“相爷说,往后我要替他看着大夫里的事,大夫做些什么,皇上交代大夫什么,能告诉他的都要告诉他。”
古灵初道:“离开这里后,把这一切都忘了,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古灵初就走了,锦绣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人生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起起伏伏,她还记得自己躲在师傅的房里,偷偷为元妃绣白裙的情形,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穿上白裙的人,会有一天救她脱离苦海。
而这一夜,郭况的人在宫门外等了半宿,冻得不得不离开,也依旧没见锦绣出来,虽说看到白雅儿带人离开,可他也没敢确认那人是不是锦绣。第二天一早宫里风平浪静,郭况出门想要再到宫里一探究竟时,被陌生的人拦下。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后不得不出手了。
两天后,大夫府传出消息,新姨娘病重,不出三天,高烧不退的人就过世了。而此刻锦绣早已被皇帝安排人送得远远的,另外在阿兰的安排下,宫里开始谣传元妃为了替白小姐出口气而虐待青松的侍妾,把人活活给冻死的谣言。
一时风头都在元妃身上,人们都忘了追究,青松到底怎么在郭况的宅子里,睡了他的侍女。这一日妃嫔在清凉殿请安,说得叽叽喳喳让郭圣通头疼,等她们散了,郭圣通才让古灵初去见她一面。
元妃对皇后道:“原是臣妾替白雅儿气不过,谁知道让她在风里站了会儿,就冻坏了,的确是臣妾的不是。”
郭圣通自然不会信以为真,但再查下去只怕会对哥哥不利。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要知道出此下策,皇帝和灵初,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倘若锦绣的出现,是郭况的刻意安排,那么他们先有了逆反之心,通过这件事来揣测皇帝是否有所察觉,在所难免。相反郭况若是无辜的,不过是秦文月来事,忠诚的人就只会看到表象,绝不会多想帝王的用心。
皇帝已经做好了打算,随时准备着有一天,面对郭况的背叛,也就不在乎这一次,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就算打草惊蛇,也该是郭况担心自己,惊动了皇帝。
而郭主果然在年前送信来京城,要求儿子回河北过年。
自然皇帝好言挽留,亲自给郭主回函,说是等春暖花开,再送郭况回趟河北。郭况不得不给儿子写信,命他不可再轻举妄动。这一步棋,是郭况先走错了。
除夕前夜,因除夕到元日,祭天祭祖无数的礼节,皇帝特地抽空提前来陪古灵初,在上阳殿的长桥上堆了雪人,可又担心冻着他们。
苏珏把灵初冻得通红的手捂在掌心里哈气,灵初笑道:“皇上不冷吗?”
“不冷,哪里像你这么娇弱。”苏珏搂过她道,“雪人堆好了,就回去吧。”
灵抬头看到苏珏眼底的疲倦,她本不想堆雪人的,可是皇帝说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相比之下,她更希望苏珏能好好歇一歇。
“年关将至了,还这么忙?”
“朕要尽快做出重新部署兵权的方案,来年开春,大力削弱地方兵力。”苏珏目光清冷地说,“郭况,或许就是个开头。”
“皇上要不计后果地,公开和他对立了吗?如果错的只是郭况,而不是郭主呢?”古灵初问。
“那也是他的命数,这话朕不是听你说过,怎么反而来问朕?”苏珏道,“每一个开国皇帝,最先杀的都是助他登上皇位的人,要给后世君王除去祸根。这条路,朕也是早晚要走的,他把锦绣送来,自己捅破了那层纸,不必把他想得太好。”
古灵初笑道:“青松怎么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