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怔,却更为困惑,明明那么深爱着在乎着对方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变成这样相互猜忌?相互折磨?
“娘娘……”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她寒声阻断,“你现在什么也别说,我什么也不想听。”她缓缓转过身来,如水的目光在月色中流连,却怎么也找不到焦点,声音似浪,一起一伏,又飘渺,似在遥远海天相接处回旋,“辛菓,好像真是一个人做梦比较好,梦里若是有了别人,就会影响最原始的你,那样,你的梦就已经不再纯粹。”
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她那一番话里的含义,不过多年已以后,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当皇上进驻她的生活,她的梦就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梦了,那里面有皇上,有大殿下,当然,还有后来出世的二殿下。
不能纯粹,却依旧可以美好,娘娘你说是不是?
楚彤儿卷。
世人都尊称我为皇后娘娘,大祁陛下承烨帝的正妻,执掌凤印,母仪天下,可我却知道,我不配。
我不配,是因为我自认为根本就没有母仪天下的睿智和大度,我不配是因为霸占着这个根本不属于我的位置,而那个人让了我一生,是因为她最怕欠了别人,比死还怕。
往昔的种种已经让我越活越记不清了,只觉这平淡如水的日子让人活得乏味,贤妃曾问我,“那个女人尊卑无序,一人霸宠,难道皇后娘娘就这样任由那个妖女魅乱君上吗?”
我当时笑了笑,说,“不是她霸宠便是你霸宠,相比之下,本宫宁愿她霸宠,至少她不会想费尽心思撬了本宫的位置。”
当时贤妃脸色一僵,依旧僵着脸笑了笑,说,“皇后娘娘这是在暗喻臣妾包藏祸心吗?”
我摇摇头,“自然没有,本宫向来不喜暗喻,只爱明说。”
她脸色顿时一沉,憋憋嘴拂袖而去,按理,我本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可是我却没有那样做,因为看到此时的她我宛如看到了昨日自己。
是,那样的我只能活在昨日,祖父还在世,北珩哥哥依旧是手握重权的襄王,姑姑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楚家满门兴旺。那样的张狂无惧也只适用于安明郡主,而不是我,这个表面尊贵的皇后娘娘。
夏清璃说,“楚彤儿,你是大祁唯一的皇后娘娘,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它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可是我想说,这本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想要这后位,皇上哪里会不给?可是你不要,成全了楚家,却也埋葬了我。
面对夏清璃,我时常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何种情绪,她时而懵懂清透,时而犀目锐利,我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实的她,就如同我分不清究竟对她是喜是恨。也许我不喜也不恨,只是当知道襄王已死的消息时,我们俩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在了一起,我哭,因为那是我多年相处相知的哥哥,而她哭,又是为了什么呢?
记得我曾问过她,“听信我的话去盗取襄王令牌,可有后悔?”
她当时摇头说,“不曾。”
可是时至今日我依旧问她,“夏清璃,可有后悔?”
她闪动着泪光的大眼睛盈盈水气,却依然坚定的说,“不曾,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自己去死。”
我泪眼模糊,一边抹泪一边说,“可是却死不得,永远没有早知道,早知道,我也不要做什么皇后,还不如嫁个平常人过些无拘无束的日子。”
可是现在知道,早已为时太晚,我和夏清璃都一样,我们追求的,奢望的,曾一一从我们眼前掠过,浮华如梦,却在不经意间又悄然溜走,抓不了,留不住,永远不属于我们。
唯一她比我幸运是失去了那个人,却依旧有人在她身边默默守候,而这个人的爱,爱得沉,也爱得浓烈,所以注定,她比我幸运。
这些年来,太后时常传我去懿宁宫,一次一次,问的通通都是关于夏清璃的事情。太后她不想走出这方圆几寸天地,她老人,心却操劳太多,一面虔诚的信着佛,一面又在死命的憎恨着一个人,她的怨与怒似乎早已超乎了我的想象,让我有几分莫名,却又隐隐了解几分。
六年前,改变得实在太多,不仅对于太后,对于我,对于我们所有人,那宛若一道生命的分岔口,分支,前行,永无回头。
太后曾斥责我,“为什么你堂堂一国之后连个小小嫔妃都压制不住?”
我当时没有回答,心却道,你堂堂一国太后不也无能为力吗?我又能如何?
太后神伤的看着我,叹了口气,又幽幽道,“彤儿,哀家知道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撒手人寰也是迟早的事,可是哀家死不瞑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缓缓抬头,茫然的盯着太后,只听她继续道,“这后宫里有妖孽,哀家不放心呐!到了下面也无法去见大祁皇族的列祖列宗。”
我想,她说的这个妖孽,应该是指夏清璃吧?
从那以后,太后就变得疑神疑鬼,极为相信鬼神妖魅之说,有一日我和夏清璃在御花园中撞见了一帮行色匆匆的道士,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太后从宫外请来作法的,当时夏清璃温浅笑道,“这世上本无鬼神,你若信了,那便有了。”
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没多久,宫里便传出懿宁宫晚上闹鬼。我再见到太后时,前后间隔不到两个月,她面上有几分憔悴,神志看起来也有些惚恍,看到我来,眼睛里才生出了几分神采,不过却依旧不怎么清醒,她对我说,“彤儿,这宫里不干净,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哀家,凶神恶煞的盯着哀家,”她用手朝空中胡乱的指了指,“你看,你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