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却什么也没看见,太后看见的不过是她心里一直恐惧难以安宁的幻想而已。
我看了她这副模样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难受,毕竟从小到大她待我还是不错的,虽然现在,我早已分不清那些‘不错’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我用手指着殿外那一树开得正好的杏花说,“太后,殿外春光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赏花吧。”
“赏花?”她微歪着脑袋盯着殿外,想了想,突然笑了,“赏花好啊,赏花好啊……”
我心中有一个秘密,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我决定,把它永远葬在心中。
那年,依旧春光明媚,记忆中是在早春第一棵杏花数下,我倚在太后娘娘身边,少年在树下舞剑的身影就这样撞进了我心里,光影笼罩,他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危险放肆感,湖岸的杨柳在风中轻拍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春风拂过,落樱里夹杂着淡淡杏花香,画面定格,那年他十六,我十一……
燕北卷。
在我印象中我似乎要比那个人早遇见她,可却还是晚了。晚一步,晚步步,错一步,满盘皆输。
那年,夏国皇帝命人送来为我选妃的画像,我不屑一顾,毕竟那是拉拢的暗示,而我辰国要统一整个海月大陆,并不是送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事。
父皇说,“你可随便挑选一个,毕竟现在大举未定,也不要拂了人家示好的心意才是。”
我点点头应了,在众多女子的画像中选了一个看起来勉强顺眼的,也许只有她不同,并没有刻意献媚,也没有哀怨殇郁,整个人灿烂犹如朝阳,这个的女子即使不爱,看着也是舒服的吧。
爱?不要奢望我会有爱,爱又是什么个东西?从我生下来那一刻心就已冰冷,冰凉的心,几乎没有温度的心,还能爱吗?
世人都说我是个残疾,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残的不是身,而是心。
身体的残疾不可以掩饰,而心上的残缺却可以是伪装的,至少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看出我是个先天心脏衰竭活不过三十岁的人。
对,活不过三十岁,却要在比别人更短暂的时间里最多的事,我想,与时间在赛跑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那就是祁国太子。
在多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跟着祁国皇帝到辰国来为父皇贺寿,那时候的祁国还远远不是今日的祁国,而那时候的慕容孤赫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经初露锋芒。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连是一种微妙的东西,看人辨人不也一定要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就如同我的皇兄,即使他敲锣打鼓哗声震天也难吸引我注意。而有的人,只一个眼神一个细微动作,你就可以察觉到他的卓尔不凡,就如同那时候还算年少的慕容孤赫。
父皇曾问过我,“你觉得祁国太子如何?”
我回答说,“深藏不露。”
父皇又问,“那比起你呢?你觉得哪个藏得更深?”
我记得我当时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看不透那个人,我掩藏自己是因为我需要在暗处累积自己实力,等到权可滔天颠覆万物的时候,我要站在那最高处睥睨这个万恶的世界……
可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在遇见那个女子那一年,就已经悄然改变了……
“燕北,你叫燕北?”御花园里,她笑,小小的脸蛋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弯弯似新月。
“燕北,你拉着我的手,这样你便不会走丢了。”夏国皇城内,小小的她拉着已不再那么小小的我,她小小的手掌,却是出奇的温暖。
“燕北,二哥又欺负我,你看,他抢我吃的。”北泰王府,她嘟着小嘴气鼓鼓红扑扑的脸蛋又生动又明丽,看一眼,再冰凉坚硬的心也能慢慢软化。
“燕北,你看!多美啊,如果永远都是这样的季节,永远都住在这里该多好!”夏国望阳坡顶上,她睁着明净宛若琉璃的眼睛仰望天空,留给我半个轮毂优美的侧脸,虽然只是半个侧脸,却足以颠倒众生。
提到夏国美人,大多数人都会说到妖娆公主,而我心里却第一个想到了她。她的美,不艳,染不上世俗的半点粉尘;她的美,不魅,纯净宛如雪莲清骨;她的美,不招摇,静静流淌宛若天山清泉,她的美,很含蓄,仿佛只展露给那些懂她的人。
望阳坡上,蒲公英漫天,天色已近日落黄昏,金色的光晕自她身上慢慢泄下,静静流淌了一地,淡淡光影,映着我们俩的影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我已经爱上了她,如果我可以爱的话。
很小的时候,别人就告诉我,凡成大事者就必须冷心绝爱,动一分情,则揪一分心。要保持真心不动,冷厉如常,对深爱的人,何其残忍?
董源生说,“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日天下都是您一个人的了,难道郡主还跑得了吗?”
跑得了吗……
可是为什么最后,依然背道而驰?明明两颗曾经那么靠近过的心,为什么渐行渐远?
她说,“燕北,对不起。”她说话的时候,低压着脑袋,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低哑又哀凉。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人凌空砍了一刀,钝痛难耐,破碎成殇,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并不是想从你口里听到的对白,你又有何对不起我的?我只是迟来了一个月,只是迟来了一个月,难道就已梦落成空?
我有点不安,可是有的东西你越是拼命想抓紧握牢却失去得更快,就如同她的心,早已经不寄于我身,留着人,也是徒增伤悲。
只是我懂,却做不到。我一直固执的以为,只要我留住她的人,就等同于拥有了她的心,我们依然可以回到当初,所有都不曾改变,什么都如记忆中清丽明亮。
然而,却不是。
董源生曾对我说,人生就是棋局,下错一步,你可能要耗费几颗棋子才能回到原状,而我,即使穷尽一生,也再难换回住那个人。
我想,也许我不配,想用短短三十岁的寿命来牵绊住她一生,也许我不配,因为我利用了她一次,却又次次泥足深陷,也许我不配,因为我没有一颗可以真真切切爱她的心,所以我不配……
有时候人生真是亦如梦境,梦里醉生梦死,起起伏伏,肆意笑闹,肆意而狂妄,当梦醒了,月破了,云碎了,风也停止,物是人非,唯独剩下独自一人黯然伤神……
那时候,世界是荒凉的,没有色彩,没有起伏,没有欲念,连时间也静止。
在我的梦里,依旧有你,清晰而明亮,明艳又生动,粉浅的冰馨裙,头上挽着两个花苞头,檀唇含笑,眉眼间满是暖意,瞳光碎碎流转,整个人恰如一支笑迎春风的艳艳红桃,那是十岁时的你……我在梦境中这样看着,觉得很圆满。
你的梦,是属于你的,需要你自己去圆,不圆满,也必须圆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