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差异巨大,相差两千多年,所看到的和了解的东西自然不一样,或许从这两人身上能得到一些启示。
当下,李云清清嗓子,拱手肃声道:“还请曾兄不吝赐教!”
这话一说,曾昱看了许书嘉一眼,精神又是足了几分,看起来两人像是讨论过,不假思索的说道:
“钟武此地据淮水上游,南依大别山,扼武胜、平靖、黄岘三关,处南北冲要。南可以制荆、扬,北可以争颍、洛,西可以出宛、邓,东可以障淮西,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今本县就掌握在李少爷手中,凭借此地完全可以成就一番作为!”
这番话李云倒是理解得比较快,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身处战略要地固然占尽先机,可也最容易受到来自周围地域的侵扰和挑战。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才有连续不断的补给,才能有持续的战争能力,没有根据地的军队就像水上浮萍,压根经不起风吹雨打。
“据在下所知,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四战之地,曾兄弟对此有何高见?”
“李少爷说的是,确实如此!想要扬长避短,就要先取荆、扬二州,然后占据汉水上游的南阳郡。在中原地区,南北形势虽是南不如北,但东西形势却是西足以制东,南阳郡就显得极为重要,其南端的襄阳是屏护江夏的重地,自襄阳北上,循丹水等汉水支流上行,越过伏牛山,即可进入伊洛河谷,而后,或东取洛阳,或西攻关中!”
曾昱一口气说完,许书嘉又接着说道:“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数十年来皆是如此!李少爷,有志之士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时不我待啊。”
话说到这般直白的份上,李云就应该是站起来深深一揖,口称:“先生大才,可愿助我图王霸之事乎”,那他们就该连忙大礼参拜,高呼“明公在上,某愿助一臂之力”,这就完美了。
文人儒生,尤其是有志向的年轻人,时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得遇明主,如蛟龙入海一半,大展抱负,名扬青史的诱惑哪个文人可以抵御?没准别人正等着李云起身呢。
可惜当事人正陷入沉思之中,李云被他们提起的南阳搅动了心绪,无时无刻不在的那种压迫感又是涌上心头,还有一句话他有印象:南阳,光武之所兴!
并不是他们说得不对,相反,在李云看来,堪称字字珠玑,这两个年轻人尽管有些夸夸其谈,略显浮躁,才能还是有的,这大概是这类人的通病。不过就算你们见识再高,也比不上自己这个知道结果的人。未来绿林、赤眉兴起,刘秀加入绿林军就是在南阳某个地方起事,昆阳一战名动天下,尔后绿林攻占洛阳和长安,不久赤眉打败绿林,最终反倒成全了刘秀。
李云知道天下大势的大概走向,先不说自己能否占据南阳郡,如果占了南阳,那刘秀会在哪里起兵?他知道的那一点历史知识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只会让他更被动。
他现在所做的,是在用未来改变现在,在现在又竭尽全力想改变未来,这话有点儿拗口,不过不难理解。
更为重要的是,据他所知,历史上那些率先起来反对旧的王朝统治秩序的人往往不能够重建新的秩序。
秦统治暴虐,率先起来反秦的是陈胜、吴广起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遂有风起云涌的响应,四方豪杰起而亡秦。秦亡之后,更广泛范围内的争夺才刚刚开始。王莽统治暴虐,天下怨之久矣,率先起来反王莽的是绿林、赤眉起义,四方豪杰继之而起。王莽灭亡,更广泛范围内的争夺又才刚刚开始,之后的隋、元都是如此。
这些政权大多统治暴虐,高度专制,横征暴敛,剥削百姓。这样的王朝在皇权削弱后,逐鹿的群雄往往大大小小数以十计。但在经历了时间并不长的一段动荡和混乱后,大多灰飞烟灭。
绿林、赤眉的最终失败,固然有一部分是其自身堕落的原因,更多的却是新朝最终灭亡之前,它是各种矛盾汇聚的焦点,这时,它还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维系各种离心力的工具,也就是说,此时的离心力主要是针对新朝而已,这时候,斗争虽然尖锐,但形势和范围倒还简单,矛头所指也比较集中。
在新朝灭亡后,矛盾也就失去了一个可以汇聚的焦点,但矛盾并不会凭空消失。此时形势的变化提出了新的问题:如何消弭矛盾进而整合各种矛盾,以便重建新的秩序。在这一点上绿林和赤眉没有适应这个变化,最终消亡。
在这一瞬间,李云想起许多以前胡思乱想出来的事情,直觉告诉他自己是对的,那在新莽灭亡前,自己就和诸多反莽势力的目标是一致的。想要彻底打乱现有的秩序,只能破而后立,这个“破”就需要众多豪杰合力。
他这一沉默回忆,场面顿时冷了下来。热血冲动过后,许书嘉和曾昱情绪平复下来,顿时醒过神,方才所说的东西,随便泄露出哪句话,都是杀头抄家灭九族的大罪。虽然祖父交结面前的李少爷,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实不该轻易说出来,起码要先知道别人有没有这个想法。
即便知道对方不会传出去,两人的后背还是被冷汗浸透,看着脸色有点儿难看的李云,两人更是懊恼自己的多话和妄言,也是有些失望的感觉在其中,方才慷慨激昂得说了那么多,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周围越是安静气氛就越是尴尬,总要说点什么才行。
李云的感觉有些压抑,攻城略地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妥,不过方才对方说的话又一次提醒了他,时间紧迫!可也知道这事儿是急不来的。
书房内,尴尬的平静被李云的开口打破,这两个年轻人前来的目的他心知肚明,缓声说道:“我这里还缺些负责文字之类的幕僚,两位可有兴趣屈就?”
一听到这话,许书嘉和曾昱彼此对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潮红,连忙站起整整衣衫,深深一揖,齐声道:“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客气,在我这儿随意一些,坐下说!”李云笑着站起来,扶起二人,又说道:“两位从县城来,城内可有什么动静?”
刚刚顺势坐下的许、曾二人,闻言立即就有起身答话的意思,与先前的态度明显不同,不过想到李云方才说的随意一些,许书嘉止住动作,恭敬地道:“回李……少爷的话,县城内一切平静,他们都安分守己的很!”
县衙门口的那几个人头还挂在那里,属吏们都知道这就是做给他们看的,连盐铁吏都敢找个由头砍了,何况他们!说白了,属吏由县令选拔,县令看样子又听李云的,他们现在不老实也不行,所以当天下午就将子弟都送了过来,生怕晚了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纠正别人的称呼次数太多,没什么效果,现在也懒的理会了,直接说道:“我安排人带着你们先熟悉一下新村内的事情,慢慢来。”
将两人交给管家张全,希望稍加磨砺后能帮到自己,李云目送他们离开,暗自期望。走出一乡之地,他渐渐感到忙不过来,有关县城的事情就需要许、曾这样的人来处理。武事方面始终是其重心,尽力每天都同少年们一起训练,抓的极紧。
七月下旬,此时是农闲时节,农户人家都是愿意趁着这个时候来做些活补贴家用,自从那天李云手下的少年们当场发放银钱后,闲着没事的百姓都会过来挣这笔钱,钟武县几条主要道路以极快的速度修葺着。
当然,李云出钱请百姓修路的消息在附近几县飞快的传播,他又得到一个“沽名钓誉”的头衔,尽管这事儿一部分是为了自己,总还是一件善事,那些豪门贵族自己不愿意做,也见不得别人做,私下里尽情的嘲笑。
十几名公子少爷们在训练第一天觉得自己真真是要死掉,不光是累的,还有羞的。比如说,举石锁石杠,比如说,浑身绷直,趴在地上,就用手臂把身体撑起来,再放下;还有躺在地上,双手抱头弯腰起身,双腿不能翘起来,什么双手拉着木杠朝上拉身体,这么简单的动作看着好像玩笑一样,许多比他们小的少年顺利地做完五十下,他们涨红着脸做十下就没力气了。
这个时候,鞭子就毫不留情的抽了下来,附近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嘲笑声,公子少爷们何时受过这种“欺凌”,不止一次想要发作,可是看看不远处跟其他人一样做着动作的李云,顿时什么脾气都不敢有。
磨磨蹭蹭的用了几倍的时间完成之后,这个时候其他少年们早已经吃完饭休息了,而他们还要跑完二十里路,否则就没有饭吃!浑身像没了骨头的公子哥儿们绕着山谷开始跑了起来,让他们庆幸的是不用穿上那二十几斤古怪的“绑腿”和背包,李云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这算是对你们还有羞耻感的奖励!”
公子少爷们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如果不是怕痛的话,恐怕早就抹脖子了。在大棒和皮鞭下,终于边跑边走的完成,一个个瘫倒在地,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只是躺在地上竟然会这么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