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荒唐可笑的事情李云也不再去想,送走传旨的使者后,掂量着手中的裨将军印信,周围的亲卫家丁都是欢呼雀跃,口中大声叫着“将军”,李云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汝南郡那边都要动手了,梦寐以求的将军号就这么轻易的得到,而且将军号就跟批发货物一样,不要钱似的撒出去。
他先前在汝南几个县交界的地方放了两三千的人马,傅迈在看完郑氏送来的马匹后,返回安阳大营,随时可以北上带领扮成盗贼流寇的马队挑衅当地官府,然后自己再过去平贼,赚取军功得以晋升,说白了就是贼喊捉贼,眼下却是不需要如此费事了,这可真是个玩笑。
不过这样的结果李云还是乐于见到的,毕竟动作过大他担心引起连锁反应,打乱正常的历史进程,那将来的一切就成了未知,所知晓的那点儿东西可都派不上用场了,这也是他一直小心翼翼行事的一个重要原因。同样,当日见到未来的光武帝刘秀,忍住不动手正因如此,行事艰难,要迎难而上,但并不是大摇大摆,毫无顾忌的猛冲,在大变之前,必要的准备也要一项项做好。
李云的宅院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倒不讲究什么生活质量,过得去也就是了,亲卫们跑出去向同伴们宣扬,看着他们如此高兴,李云也是跟着笑了笑,回到书房接连签发了几道命令,派人快马送出。
二月底,潜伏在汝南郡境内的几队人马已经返回钟武县营地,让立功心切的傅迈等人好生失望,不过在听完李云的解释后,都是大喜,不知不觉自家少爷已经是将军了,虽说一夜之间将军号泛滥,但他们都知道自家这个将军是名副其实的。
有了裨将军的头衔,李云行事方便许多,不过旌旗名号取什么名字很是费了一番思量,他虽在钟武县起家,也还担着江夏郡北部执法刺奸的职责,但下面的心腹头领多来自汝南郡,家丁大部分也是如此,而且他现在依然执法汝南,索性就叫汝南营。众人对此没有异议,大营设在安阳县,对外宣称是四千士卒的编制,倒也合乎外界绝大部分人脑海中的印象。
说来可笑,皇帝王莽终于是知道下面许多郡县出现盗贼,尽管他所了解的和真实情况有出入,可采取的对策也只是给各级官吏冠上军衔,认为凭借这个就能威慑盗贼,何其天真。李云曾恶意的想,如此多的印绶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那些匠人肯定是辛苦了。
长安的匠人是否辛苦不知道,新村的匠人可都是热情高涨,李大人再次悬赏,而且是让众人眼红的悬赏,若是能改进军械的质量或是有什么有用的发明创造,李云这边确认之后,都会给予奖励,有效期不定。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断的提高自己的技艺,不断的更进一步,银钱上的收入不去说它,家人都能因此受到种种优待照顾,一人出力,全家都能有个不错的生活。
有没有效果李云暂时还不知道,总归是要看看,虽说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比喻不恰当,但他相信,物质上的刺激永远都是最直接的手段。
清明节刚过,李云在那一天照例去祭奠父母,十几年过去了,往日的忧伤淡化许多,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这话虽然很扯淡,但若是加上空间,那就不同了。明知无力改变却要去钻牛角尖就是偏执,好在李云的偏执个性并不严重,一些封存的记忆只会在特定的情景下才有触动。
从山上返回,李云又被众多事务缠绕,虽说是搬回来住,但陪着老人的时间并不多,反而常和下属待在一起,事情千头万绪,总需要他这个首领统筹,尤其是在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
汝南郡南边的田地整合完,今年不指望那里有什么收获,限于人力,河道沟渠清理的进度缓慢,不过有相隔不远的钟武等地的例子在,投身到屯田田庄的贫民干劲十足,即便是今年田里没有收获,口粮也能保证,明年或是往后的时间总归是有地可耕。
三月初,书房之中,一名名传令兵在房中进出,邱雍佑站在一旁,李云则是坐在书桌前,凝神听着手下的报告。
“将军,运往汝南的钱粮已经点验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将军,轮换驻防的各部人马已经整装待发,几位司马大人想问将军可还有交待?”
李云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告诉他们,那边还不稳定,凡事谨慎为上!就这些,去传令吧。”
汝南南边的屯田田庄还未开办起来,那些投身田庄的贫民完全靠李府养着,不少官吏大族只是慑于李云的武力不敢有所异动。各县始终驻扎着一部千人的队伍,这次轮换过去的,是邓清、孙志、徐保和余勇的本部人马,训练时间也长,有什么乱子也能很快弹压下去,不过对外,这些人还在钟武或是安阳的营地驻扎。
几项重大的事务处理完后,李云扭头看看邱雍佑,开口说道:“你那三百人可都准备好了吗?”
邱雍佑郑重的行了个军礼,肃声回答说道:“请将军放心,随时可以整装待发!”
说完之后,又颇为疑惑地问道:“不知是何任务,还请将军示下。”
这事儿确实奇怪,只是让他准备三百人的队伍,带上十日干粮,事先却不交代要做什么,和自家将军往常强调的行动之前必须周密部署相悖。
李云自然看见了邱雍佑的表情,忍不住笑着说道:“这次不是公事,算是你的私事吧,还记得天凤元年的冬天,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
听到这话,邱雍佑露出回忆的神色,说道:“小人当然记得,当时小人逃难来到钟武,若不是少爷收留,怕是早就饿死冻死了。”
说完已经是跪了下去,想起往事,邱雍佑连称呼都变了回去。
李云摆摆手,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当日你第一个完成考核,我问你为何要来参加训练,你可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吗?”
“小人……说全家都被官府逼的走投无路,死在逃亡的路上,可小人挺了过来,想跟着少爷,将来好回去报仇……”
显然,邱雍佑至今都不忘为家人报仇,所以才记得如此清楚,说道这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结结巴巴地说道:“少爷……难道……”
李云站起身走了过来,将邱雍佑拉起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当时我告诉你,报仇不是靠嘴巴来完成,将来如何要看你自己。”
这番场景何其相似,一如当年初见之时,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不过是地点变了,人也是从半大小子成长为如今的壮硕汉子,邱雍佑一时间颇为激动,眼眶都有点湿润,行事果决的他站在李云面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你也是统领兵马的大将了,不要做这等小儿女之态,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没有让我失望,能控制自己的仇恨,没有变成残忍嗜杀的人,我很欣慰!现在到了你去报仇的时候了!”
时至今日,李云才履行曾经做出的承诺,或者说是邱雍佑完成了当日的誓言,以自己的表现和能力赢得报仇雪恨的机会。
李云看着面前的邱雍佑也很感慨,转身将书桌上放的两卷简牍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派人查到的情报和对方所犯罪行的证据,你的仇家这些年可没闲着,步步高升啊。”
邱雍佑迫不及待的打开观看,果然是那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狗官,这个名字让他刻骨铭心,没想到几年前的小吏如今都是县丞了。不过他记得自己曾经只提起过一次,自家少爷竟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去吧,带上我刺奸都尉的印绶和人马出发,用他的人头祭奠你的家人。”
李云和邱雍佑等人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尤其是在头几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感情很深厚,说完之后他也是心中叹息,邱雍佑家人尸首早已不见踪影,坟茔只是个衣冠冢而已,当日曾派人前去寻找收殓,却未寻到。
天下不止一个“邱雍佑”,前几年乃至后面几年会有千千万万个“邱雍佑”出现,想要有所改变,李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小人永远都是少爷的仆人,至死不变!”邱雍佑接过印绶,郑重的磕了个头,然后干脆利落的退了出去。
朗陵县位于汝南郡西南边的郡界上,和南阳郡接壤,土地还算肥沃,所以富户较多,不过许多大户人家或迁走或破家,普通百姓的待遇那就更惨了,这年头,随便罗织些罪名,破家取财是赚钱最快的手段。剩下的都是和县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自身实力强大,家丁宾客众多,多少也能在其中捞些好处,比如失去主人的田地。
这等事情,他们做得可是得心应手,其中的佼佼者便是那位王县丞,不过当地百姓都管他叫“黑心王”,当然,这个称呼只是在私底下叫叫,以此表达心中的怨愤。
王县丞从斗食小吏一步步爬到县丞的位置,没有点儿能力肯定不可能,县宰和县尉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不要想歪了,他的能力体现在政务上面,像如今很难收缴到的赋税,县衙有林县丞在,每年至少能收上来八成。
所以,但凡有麻烦的事情都是交给这位县丞大人,他也从没让上官失望,保证能办得妥妥当当,至于用什么方法,县宰和县尉大人就不关心了,而且每月都会有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按理说,只要境内不出什么大乱子,应该上贡的银钱都交上去,王县丞就可以稳当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本人在朗陵也从来都是嚣张跋扈,日子过得惬意舒心,当了两年多的县城,家产翻了几倍,小妾讨了一房又一房。
虽说已经是开春了,天气还未回暖,这王县城也不去当值,在家里面搂着新纳的美妾睡懒觉,太阳已然是高高升起,仍在床上睡得正香。
迷糊朦胧间,王县丞听到自己的宅院里面一阵喧哗,他在休息的时候,很讨厌周围有什么动静,这一点他的仆从家丁都是明白,本以为这喧哗声很快就会消去,可喧哗吵闹越来越近。
王县丞再也睡不着了,顿时是大怒,刚要起来喊人,卧房的门却被人一脚踹开,屋外有些寒冷的空气立马就涌了进来,被这寒气一冲,王县城也变得清醒起来,他身边的女人尖叫一声,立刻缩进被子里。
门被踹开,进来十几个人,为首的一名,很年轻也很陌生,落后一步的人他很熟悉,正是林县尉,那年轻人的脸色冷峻,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道:
“王翟,你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罪孽滔天,报应的时候到啦,绑了!”
一句话说完,几名如狼似虎的壮丁就冲了上去,把还光着身子的王县丞从床上扭了下来,他身边的女人已经是哭喊了起来,王翟到现在仍是懵懂。
虽然不认识说话这人,但他和县尉可是关系亲近,此时被绑了往外拖,才算是明白发生了何事,一边挣扎,一边看着林县尉,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哭嚎道:
“林县尉,县尉大人,我给您和县宰大人的银钱每月可都是一分不少,从来都是本本本分分,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误会啊!”
林县尉本来苍白的脸庞听到这话顿时变得涨红,怒斥道:“混账,本县尉和县宰大人受你这贼子蒙蔽,不曾想你竟如此丧心病狂,此时还想污蔑我等不成!”
呵斥完王翟,林县尉立马变了个脸色,尴尬的对身前的年轻人陪笑道:“邱将军,此恶贼胡言乱语,切莫轻信啊,我等犯有不察之罪,当向李大人和太守大人上书请罪。”
那边的王翟已经是被人拖到了门口,听到这话,顿时知道求救无望,不管那个什么将军是谁,自己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索性是破口大骂:
“姓林的,你不得好死,帮着外人……”
林县尉尴尬的看向毫不理会自己的“邱将军”,跟着朝外走去,心里祈祷此事千万不要牵连到自己头上。
一大早,他和县宰就被人请到县衙,过来时县衙的前后门已被百十兵卒堵住了,来人出示刺奸都尉的印绶,然后说明来意,让县衙配合。
看着杀气腾腾的大队人马,再想想李云的身份和传言,哪敢有异议,忙不迭的点头答应,连带路都不用,林县尉就随着来人赶到同样被围的县丞府宅。
在这个年代,不同郡县或是衙门之间的办差公务,耗时一个月都是很正常的,但是王翟的案子在当天就有了处理结果,于东市千刀万剐。
这不是邱雍佑挟私报复,李云收集到的罪证还只是此人所犯罪行的一部分,光是这些已经足够判罚此刑。
“黑心王”被刺奸都尉李大人绳之以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跑到县城鸣冤的人成群结队,而行刑那天,县城东市可谓是人山人海,能赶来的全都跑来观看,都想看看这深为痛恨之人的下场。即便是在看的时候想吐,也是强忍着从头看到尾,要知道千刀万剐的事情很罕见,能享受到此等待遇的都不是“凡人”。
不过让观刑的人奇怪的是,行刑之前那位邱将军和“黑心王”说了句什么,结果对方直接就昏了过去,当然,割了第一刀后马上惨叫着醒来,不住的求饶。
不管怎么说,这一天是值得朗陵县众多百姓铭记的日子,不只是让他们诅咒的县丞突然被正(和谐)法,更多的则是从此以后,大家发现日子好过许多,无论是官吏还是大族都蔫了下去,再也不敢有任何不法的举动。
邱雍佑浑身轻松的带人离开,朗陵县许多人家都供起了长生牌位,这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将此行经过禀报后,又投进日常的操练之中,熟悉他的人都是发现,往日的冷面人居然朝自己笑了笑,实在让众人好一阵惊奇。
李云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那王翟的家人都是交给当地县衙论罪处置,邱雍佑经过此事彻底的成熟起来,不再沉浸在仇恨之中。相对来说,这只是小事,以李云如今在附近的威势,处理一名县丞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地皇元年三月上旬,汝南郡又有了新的变化,各县都发现,城外的盗贼流寇就像他们出现的那般,突然间销声匿迹,这样诡异的情况倒是让官府好一阵惊疑,而城中的百姓都松了口气,总算可以自由进去城门,毕竟外边的庄稼还是要种的。
出乎李云意料的是,郡府在十四日派人送来公文,请他前去商讨平贼事宜,虽说有些奇怪,但他仍是准备前往,当他把这个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却遭到许书嘉等人的一致反对,理由很简单,以他们对那边的了解,十有八九这是场“鸿门宴”。
PS:前一章修改过了,感兴趣的可以重新看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