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在汝南各县都广布密探,作为郡治的平舆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且在那边还有丘源帮衬,郡府各级官吏他这里都有颇为详细的资料。太守何敞为人刚正自律,对朝廷也是忠心,但这是就他个人而言,如今的官吏都是钻进钱眼里,以权谋私上下其手,在吏治方面,就算是太守都难有作为,能持身以正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忠心于朝廷,那当然就憎恨乱臣贼子,下面的各级官吏收收贿赂,贪贪钱财,何敞还能视而不见,若是境内有野心家出现,则势必不会容忍。
李云的所作所为何太守定有耳闻,一个“居心叵测”的论断是跑不了的,这一点李云自己也清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没有把柄被人抓住而已,这些都拿不到台面上去讲。境内各县的贼患解除,半个月过去了,郡府不可能没有得到汇报,这种情况下邀请李云前往平舆商讨平贼事宜,用意值得玩味。
探子已将郡府那边紧急征募两千士卒的消息传了回来,算上城中的守卫和原来的五百人,可战的兵丁有三千多,虽说多是新丁,但兵甲精良又占据地利,不能带大军前去的李云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眼看使者还在偏厅等着答复,许书嘉劝阻道:“几月前,汝南盗贼多如牛毛,此人早不来拜谒,如今却邀将军登门赴会,其心不可测。”
与李云手下的文人幕僚相比,武人看待此事就要简单许多,都认为用不着这样缩手缩脚,手中又不是没有刀枪,最多小心一些。平舆的驻军是个什么样子,严松等人回来后详细讲过,战斗力也就比流寇强几分罢了。
“这一趟必须去,太守何敞名义上还是一郡之长,若是能说服他,咱们日后行事就方便许多,立足汝南发展不成问题,即便是有危险,但这个险值得一冒!未雨绸缪,提前做些准备就是。”李云考虑半响后,禁不住站起来说道。
许书嘉等人只是将事情的风险利弊分析出来,提出自己的建议,最终做决定的还是李云,既然如此,回复使者之后都是分头行动。
李云目前的家业放在一州乃至天下间,那是毫不起眼,可放在普通的一郡之地可就极为强大了,平舆远在几百里外,可以算是出远门,不是说走就走的,总归是要把离开后的事情安排妥当,不至于缺少他坐镇而出现混乱。
三月十七日,邱雍佑和傅迈带着两千人马渡过淮水,向北进发,选择的路线都是隐蔽的小路,昼伏夜行,尽量不引人注意。
三月十九日这天早晨,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的李云却被义父叫了过去,所说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计。从十六岁开始,李通就不再过问任何事,深居府内安心养老,但在很多事情上确实给了李云很大的帮助,马队的教头也是通过他的关系请来的,外面众人都是赞叹李少爷有个好家世,而更多的人则是羡慕李老大人。
李通听从了自家义子的建议,早晨出来活动活动,此时正在大院中散步,见到李云过来后,和声说道:“陪为父走走。”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外边留守家丁的操练声传了过来,李通听在耳中,笑着说道:
“那些儿郎很不错,老夫前世积德,不知道修来了何种福气,你我才有了父子之谊。本以为有个养老送终的人,现在看来,是老夫想得小啦。”
“义父说哪里话,没有义父,孩儿怎能有今日。”李云连忙说道。
“为父在军营中从最下面的小卒做起,和蛮夷厮杀了几年,靠军功累升到征西将军,然后就挂印而去,见多识广这几个字还是当得的,云儿,你手下的人马若是经历几场大战,在天下间就是一等一的了。”
李云听到这称赞,呵呵笑了几声,回答道:“孩儿练兵比别人勤些,对手下军马倒是有几分自信。”
在义父面前他倒是没有必要谦虚,老人也是第一次和他谈这个,李云有些意外,只听李通继续说道:
“你这兵马不错,可手下使唤的人委实一般,有些倒是个好苗子,那个高和就不错,不过都缺乏磨练。还有那些文人儒生,最出色的也就是个县宰的才干,为父知道你志向远大,若想有所成就,只是这些人远远不够啊!”
李云见义父口气一转,下了这样的评价,干笑两声,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老人家毕竟有那样的经验阅历,这番话说的也是实在。
现在他的确是劳心劳力,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操心,定下来的规矩,制定的法子,下面的人虽说是一丝不苟的照办,但指望他们有所突破和进取却是千难万难。
眼下的局面,武事是十几名心腹轮驻各县,范哲管理粮草兵器,以屯田田庄为主的民政系统,则是许书嘉和曾昱带着文案书办在忙碌,苏萧萧和严松负责情报系统。
这些人不管能力如何,都对自己忠心耿耿,处理事情时,李云好像是大脑,而这些人就是他的四肢,四肢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大脑的指令办事。
他手下确实缺乏人才,或者说是缺乏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目前这些人还需要成长,包括他自己,但要到达某个高度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义父说的很有道理,可人才哪里去求,李云将手下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开口说道:“孩儿已经请在外行走的朋友留意,有出色的我就会去相请。”
“嗯,你心中有数就行。”
李云点头应是,正想告辞,却听见义父叹了口气,缓慢的说道:“这些事你自己做主,不过有件事为父不得不提,这几年倒也能看出秋怡对你是一片真心,那孩子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前些天范士鸾来信询问这桩亲事,他范家不遗余力的帮你,为父不答应反倒是不近情理,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此事可由不得你再任性!”
话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极为严厉,李云先是一愣,接下来就哭笑不得,义父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答应这门亲事,听口气哪还有商量的余地,天可怜见,他可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尽管他的许多行为在这个时代有种种不合礼法的地方,可那都是小节,在这种婚姻大事上,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悖逆的话就是不孝,这时候若是为人子女不孝,那是要被众人唾弃的。
到了这份上,李云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闷闷地开口称是,李通见他终于答应,很是高兴,可看着他这样子,又是笑骂道:
“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秋怡哪一点儿配不上你,为父看着挺好,按照礼节规矩,需要几个月筹办,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今后对那孩子好些,莫要亏待了她,你可知道?”
这次北上平舆,许久没有外出的吴汉随行,训练新丁和长戟手的任务交给了高和,董千带着五百亲卫家丁等待出发,李云从李府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大队一招手,翻身上马,大队人马纷纷跟上。
经过上次的刺杀事件,亲卫们谨慎了许多,赶路时都是将李云护在中间,不过几个亲近的人,吴汉和董千等人都能感觉到李云有些恍惚,大家非常的糊涂,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走到淮水码头,李云才从发呆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看着滚滚东流的淮水,放声大笑,笑声开始还极为怪异,到了后来就是欢畅。此时的李云给大家的感觉愈发的奇怪,心想出门的时候还是恍惚,怎么突然又是这副模样。
从李府到这里,几十里路,说长不长,一路上李云都是在回忆着,记忆中的人不知何时面目都有些模糊,当他想将那张脸清晰的印在脑海中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办不到。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变,变的是时间和空间,记忆中的种种场景值得珍藏,但永远改变不了现实,就如这河水不能倒流一样,回到从前只是一种奢望。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活在当下,边走边看,李云大笑着对自己说道,这些他自然不会和手下们解释,如释重负的渡过淮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