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多年的李通有不少随他出生入死的旧部,有一些后来在各地为官,雄踞一方,其儿孙当然不会默默无闻,大多子承父业。
由于路途遥远,不便亲自前来拜会,每年李通寿辰他们都会派使者前来祝贺。这次李云被推到台前,明确其继承人身份,那就需要他出面和来者交流,彼此熟知一下是必要的。
李府没有女仆,所以就将使者安排在后院,这也显示出李通亲近之意,将他们的主人当做自己人。
李云慢慢朝后院走去,一路上跟随在身后的张全神色激动,欲言又止。
“你又怎么了?”李云见状好笑地故意道。
“少爷,这个……那个……三百三十金啊!那可是三百三十万钱,就这一会儿您就赚了这么多!而且还有那么多茶!这……”张全脸色涨红,激动不已。
“哈哈,有肥羊不趁机宰那是要遭雷劈的,宰的就是他们!”李云大笑,道:“你呀,眼光要放长放远,不要一惊一乍的!下午记得给新村的村民加餐,多送些肉食过去,犒劳犒劳他们!”
“是!是!”张全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
在管家狂热崇拜的目光中,李云来到后院,进门就看见周鸣毅和一个年轻人拉着几个人灌酒。
“哈哈,李云你这小子怎么才来!快,给你介绍一下众位弟兄!”周鸣毅见李云进来豪爽的喊道,显然喝了不少。
“这是黄岘关的章凡,你第一次见吧?一直在长安游学。照我说,咱们都是武人,游个屁的学!”周鸣毅指着身边的年轻人大声道。
章凡苦笑一声,对李云施礼道:“善甫见过云少爷!”
他早就得知李伯父有名义子,被周鸣毅称赞已久。今日得见果然气质超群,锐气十足。
“哈哈,章大哥多礼了!”李云连忙拉住他的手。
周鸣毅和章凡现在都是关都尉,和前者相比,章凡面庞白皙,浑身洋溢着书生气息,倒不像是武人。
接着李云又一一与其余几人见礼,在周、章二人的介绍下彼此熟知,推杯换盏。
周鸣毅大着舌头道:“你小子很久没去我那了,宇儿总是念叨他那小叔叔何时带他去射鸟。我这个当爹的都不如你来的亲!哈哈……”
李云再三保证有空就去看翠儿姐和侄儿才止住其唠叨,这实在让他意外,平日里颇为严谨的周大哥,喝多之后话这么多!
李云第一次喝醉了,酒的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周鸣毅等人豪爽的劝酒,最后索性放开心怀同他们畅饮。他压抑的太久,胸中一直有股郁结之气散发不出。
揉揉还有些眩晕的脑门,用凉水冲了冲脸才清醒些,暗道日后不能这般饮酒,滋味实在不好受。
清明过后,山间田野万物复苏,绿色重新覆盖大地。新村附近两座山上已经种植了四十余亩茶地,茶苗正茁壮成长,李云察看后满意之极,鼓励村民继续开垦。
自上次遭遇伏击后曾县尉邀请李云至县衙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忙于赶制新茶,始终没时间前往,既然当时答应过,总要去一趟才不失信于人。
钟武县城一如往常,街道上看不到乞食的难民,有的只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客,显得格外繁华。
李云策马来到县衙门前,请衙役通告许县令,半响后,衙役脸露奇怪之色地跑了出来,道:“回李少爷,县令大人身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您看……”
“既然如此,那县尉大人在何处?我与他约好的,劳烦大哥带我过去吧。”李云闻言,不以为意,今日本来就是拜访曾县尉的,先求见许县令也是出于礼貌。
衙役正要说话,县衙内就传出曾县尉爽朗的声音:“贤侄终于来了,伯父可是侯你多时了。”
“来,到内堂说话。”说话间就拉着李云的手将他引进县衙。
“怎敢劳烦伯父亲自迎接,倒是小子失礼了,近日有些忙碌,一直无暇前来拜会!”李云随曾县尉来到堂内,貌似无心的道:“许伯父的身体还好吧?方才衙役大哥说其身体不适。”
“嘿,那书呆子!读书读傻了。”曾县尉不无讥讽的道。
李云虽奇怪许县令拒见自己,也没往深处想,眼下听这曾县尉的语气双方有些不愉快,心中更加好奇是何故让这本来和睦多年的两人如此。
两人毕竟是长辈,不好询问,遂岔开话题,道:“上次之事还要多谢伯父您帮忙化解,陈都尉没有记恨于我吧?”
“他敢!不瞒贤侄,陈远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知其甚深。陈俞江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情,错也不在你!放心吧,事情既然过去就不必再提。”
“如此甚好,痛失爱子毕竟是一大憾事,还请伯父代为抚慰。”李云正色道。
“贤侄有心了!”曾县尉倾了下身子,道:“贤侄是不是奇怪我和许县令为何会有隙?”接着主动向李云详说上回两人见面之事,他的一些想法也并未隐瞒,可谓推心置腹。
李云听后,感慨不已,有眼光看到日后形势的大有人在,把古人当傻子的自己才是傻子!他对曾县尉为人还算了解,在众多利用职权同豪强勾结敛财的官吏中算是很清廉自律,家人在县城外耕种百多亩田地,唯一的孙子于长安游学。否则李通也不会时常与他相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是如此。
李云并未被一县县尉投靠自己的消息冲昏头脑,琢磨了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不着声色地道:“伯父如此可就羞煞小侄了!虽然现下边境和内地多有不平,但局势还未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小侄训练士卒也是为了自保罢了,令孙愿意参与当然欢迎!”
曾县尉见他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沉思半响后方回应,大喜道:“在乱局中自保也不是那么容易,但伯父对你有信心!”
“贤侄放心,县丞与我乃是姻亲!许县令那里并无大碍。”
李云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见正事说完,曾县尉笑道:“昨日李老大人寿辰,听闻临近几县的豪族让贤侄狠宰了一刀?可惜我有事未能亲身一观。”
李云闻言奇异一笑,随即道:“待有新茶定送于伯父品尝!”
许县令和县尉昨日都未参加寿宴,只是派人送上贺礼,这里面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李云在返回的路上仔细思考着。
他知道官府与地方豪强既相互勾结又互相对立,这关系起初让他觉得好笑,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止如此。
这时的地方豪强多起于商贾,土地象征着财富,这些人占有大量的货币后,为了使其变为生息的资本,开始占有和兼并土地,即以末敛财,以本守之。
豪强的疯狂兼并,致使百姓破产卖身为奴,这就导致朝廷失去了赋税、徭役征收的保证,财政收入受到严重损失。而豪强地主却占有大量财富,朝廷当然会颁布打击豪强地主的措施,这是他们的内部矛盾,是由于社会财富的占有和再分配所致。
这也是王莽见兼并严重,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浮动,政治危机愈演愈烈后,实行改制的原因。他将天下田更名为王田,实际上是将全国土地收归国有,并按井田制重新分配。然后下令改奴婢为“私属”,不得买卖。又为了抑制商人对百姓过度盘剥,制止高利贷,控制物价,改善财政,下诏实行五均六筦。
这些政策在李云看来,初衷未必不善,但王莽却不能控制改制的局势,改革过急过速,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最终都变成百姓头上的枷锁。比如王田制推行的结果,是既没有能力兑现无田者可按标准受田的承诺,又危及官僚大地主的特权利益。再如禁止奴婢买卖,本意是要制止奴婢数量扩大,解决日益严重的奴婢问题。但这项措施也遭到上自蓄奴之家,下至失地之民的反对,因为禁止奴婢买卖,既触犯了官僚、富豪的利益,又使失去土地而无路可走的农民断绝了一条卖身为奴的生路。
已经势大不可制的豪强地主阶级当然不甘心到手的富贵被夺走,他们不再支持新朝,或旁观,或参与反对新朝的起义军,这就更加速了王莽的灭亡。
“是了,这大概就是本质!百姓何其悲哀!这些豪强地主都是一丘之貉,就像是寄生虫!”李云心中一紧。
想通这些后更觉麻烦,而且麻烦大了!要想为那些凄惨遭遇的百姓做点实事,就不得不站在这一阶级的对立面,这是一个庞然大物,只从临近四县就可窥一斑。他的父母同样是农民,以李云的性格和观念见到众多百姓遭受苦难不可能无动于衷。如今看来自保的念头是多么幼稚,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与其抗争!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是王莽自上而下的改制已经失败,那么自己这个小人物呢?
他只觉像是站在狂风巨浪面前,身下那条小船随时会被一个浪头击沉!
“那就向他们宣战吧!或许这就是我再活一世的使命!”李云看着远方的高山,心中呐喊!
也许会粉身碎骨,但在他死去的那一刻,相信自己一定不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