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音摄
他不禁摇头苦笑,自己当初与水柔清赌气时还不是一样,虽少了莫敛锋那份决绝,程度却也相差不远。想到水柔清,心中不由一动,这么久没见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可好。看看天色刚过午后,倒不如趁机去温柔乡走一趟,也可顺便见识一下温柔乡的索峰、气墙、剑关、刀垒 。想那莫敛锋只是剑关关主,气度上已丝毫不逊于景成像、物天成等四大家族的首脑人物,也不知其余那几位又是何等英雄模样?仔细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不愿出门,原因之一是否亦缘于怕见到水柔清,拿不定她若知晓自己武功全废的消息是否又会嘲笑自己?如今听了莫敛 锋一席话,胆气略壮,心想反正她就算武功比自己高,下棋总还是不如自己;再加上给自己找到个去温柔乡见识一下的借口,当下更不迟疑,走出门外。
点睛阁只是一间三层高的小楼,仅有景成像与几个仆佣居住,点睛阁近百名弟子都住在楼后几排房屋中。梵溟轩一出小楼便遇上几个点睛阁弟子,但想来他们均得过景成像吩咐,也不阻拦梵溟轩。梵溟轩边走边看,绕着点睛阁转了几圈后,认准道路朝前山方向行去。
途经通天殿时,看见许多人在殿前忙忙碌碌,设旗搭台,景成像站在殿前不断指挥。想是为几日后的行道大会做准备,看样子这六十年一度的行道大会声势上倒是不弱。景成像远远见到梵溟轩,却转身走进殿中不与他朝面。
梵溟轩本对这行道大会甚是好奇,但如今心知自己再与武道无缘,哪还有心去凑热闹,又看到景成像进人殿中,隐隐觉得他是有意避开自己,心头微感异样。连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避开殿前众人的目光,沿着石阶一口气下到山脚的岔路上方才停步。
到得岔路,梵溟轩却又开始犹豫起来,不知是先往左去温柔乡还是先去右边的蹁跹楼。他对水柔清那份刚刚萌芽的感情连他自己也不甚了了,只觉又想见到这「对头」,又怕见到她,一时竟有些茫然若失。下意识地才往左首走两步,忽想到刚才莫敛锋告诉自己那个故事时,自 己还误以为他是想把女儿许给自己,心中登时七上八下,一阵扑通乱跳,浑如那日在三香阁灌了几杯「入喉醇」的感觉,脸上又泛起了红,急急转头往右行去;才朝右走几步,竟恍似看到水柔清指着自己鼻子大叫:「好你个小鬼头,为什么不先来看我,要先去看容姐姐 … … 」忙又定下身子,寻思还是先去温柔乡的好。
正犹豫不定间,忽听得一阵低低的琴声隐隐传人耳中。听声辨去,琴声正是从左首温柔乡的方向传来。他刚刚听了莫敛锋的故事,心知温柔乡的女子中必有不少人精通琴技,想到莫敛锋将那琴声形容为人间绝无的天籁仙音,一时心痒起来,有心一见弹琴人。这下似又给自己 找到一个去温柔乡的理由,当下转头往左边道路上行去。
路两边是一片幽矮丛林,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沁人心脾。悠扬的琴声如一弯轻淌的溪流,从林中潺潺而来,融融流人心田。说来也奇,梵溟轩若是走得慢些,那琴音便略微加急,似在催他行路;而稍快几步,琴音却又舒缓起来。也不知是琴韵在跟着他步伐的节奏,还是他已不 禁坠入了琴声中。
梵溟轩不由自主地循声,在纵横交错的花间小道左右绕行。初时越往前走琴声越是清晰,渐渐低不可闻,偶有一两声掠过耳边,如风中絮语,山涧水滴,却更是勾起一股想细听其中玄虚的念头 ……
梵溟轩越走越远,却一直不见弹琴人的影子。渐觉四周愈静,再不闻虫啾鸟鸣之声,只有那犹若充注着天地间最毓秀的琴声在耳边婉语不休。
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觉得心中宁和。只觉得什么尘世烦忧、功名利禄均是过眼烟云,挥手即散,一切无须记挂于心。随着琴韵放缓,梵溟轩亦越走越慢,神思恍惚。似听到冬日火炉内火苗的呼呼燃烧;似听到冲破暗夜孤寂的脆脆蛙鸣;似听到裸露于清风明月下的潺潺水 声;似听到驰骋金戈铁马间兵刃的叮叮交击;似听到漫卷千里的滚滚风沙 … …
待梵溟轩清醒过来时,夕阳正在西天浑然欲坠,鸣佩峰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罩在其下,似在一寸寸驱逐那泛彩的余晖。梵溟轩大吃一惊:明明记得出门前不过午后,难不成自己会在这路上昏昏然走了近两个时辰?
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眼中。梵溟轩抬头看去,数步外的一棵花树下,一个白衣女子美丽的侧影端端映在一方艳霞中。暮雾似轻纱般轻轻将她围在其中,朦胧中只见她白衣如缀流苏,更衬得绢裙轻薄、体态盈浓。透过迷蒙雾霭,隐约可见她侧脸绝美的轮廓中充斥着一种宁静 与超逸,又有种不容人轻视的庄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仿似流溢着一份哀思而不怨忿、奋悦而不狷狂、令人恍然大悟的禅意 … … 梵溟轩揉了揉眼睛,如果这是一幅画,那她一定就是画中的仙子。
「你醒了。」白衣女子淡淡道。她的声音清越而虚渺,恍似近在耳边低语,又似远在天边传音。「清 … … 」梵溟轩才一出口立时哑然收声。虽然这个女子从侧面看起来很像水柔清,但却有种水柔清不能比拟的矜严气质,若水中的客愁,丝萝的幽梦。
白衣女子转过脸来:「清儿哪有我这么老?」
高盘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淡雅的面庞,玲珑的眉宇 … … 或许,她已不再年轻,因为她已没有迫人眼目的艳光、态肆飞扬的笑容。而且,若没如许岁月的打磨,流转年华的冲洗,亦不可能拥有她这份倾盖天下的绝代风华但梵溟轩仍可以确定:她一点也不老虽然,他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
「你是谁?」梵溟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华贵气质更甚于绝世容颜的女子,恍若做了一场尚未醒来的绮梦。白衣女子不答,垂头轻轻拨弄着手中一尾裹于青绸间的瑶琴,清吟道:「抱琴倚斜阳,瑶池燕啼湘。这把琴的名字便叫做‘啼湘’。」
梵溟轩望着她手上那把极具古意的瑶琴,渐渐忆起刚才的事:「是你用琴声将我引来的?」白衣女子轻轻点头:「以你的微浅武功,竟然走了五百二十七步后方被我的‘绕梁余韵’所惑。 《 天命宝典 》 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梵溟轩一怔,她竟连自己走了多少步都知道?
不知为何,虽然这白衣女子语气漠然,梵溟轩却仍能觉出她对自己的一番诚挚善意。不但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有种很亲近的感觉,脱口问道:「一般人要走多少步?」白衣女子悠悠道:「昔日华东独行大盗孟通,听我这曲‘绕梁余韵’后在太行山上疾行二千四百三十三步后 方才不支倒地 … … 」
梵溟轩本以为白衣女子夸自己走的步数较多,颇有些得意洋洋,闻言大是沮丧。自己就算武功远不及那什么华东大盗,但却比他足足少走了四倍有余,气呼呼地道:「你既然明知我的武功微浅,为什么还要如此调笑于我? ‘ 白衣女子正色道:「不然。那孟通内力不凡,起初拼尽全力抵御我的琴音,直走到二千一百一十七步时方踏入我‘啼湘’琴的节奏,由入韵到晕迷亦仅有三百一十六步;而你走到第二十二步便合拍而行,却再走了五百零五步方被琴音惑住,其间足足走了四百八十三步之多, 如何能让我不吃惊?」
梵溟轩惊得张大眼睛:「你一定从小就精于算术。」白衣女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霎时面容如平地生波,将那份矜严之态一扫而空:「那你可知自己为何不到三十步就应我节奏而行了?」
梵溟轩一想那华东大盗走了二千多步才踏入琴意中,自己确是比人家差得太远,大是气馁,撅起小嘴:「我武功差嘛。」「你不要看不起自己。」白衣女子摇摇头,「若是你知道自己差点把我的琴韵都引到你步伐的节奏中,你又做何感想呢?」「真的?」梵溟轩一跳而起, 拍手大笑。他的心情被这白衣女子弄得乍起乍落,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却偏偏没有丝毫不悦,只觉得在她面前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怕她笑话,这种感觉确是从来没有过的。
白衣女子见梵溟轩如此兴高采烈,忍不住又是一笑,随即醒悟到以自己静悟多年的心力仍不能及时克制情绪,居然破天荒地连连发笑,心头微震:看来 《 天命宝典 》 确是能暗中惑敌于不知觉中,果不愧是道家极典
梵溟轩犹是大呼小叫:「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姑姑你告诉我吧」白衣女子的脸上差点又被梵溟轩这一声「好姑姑」叫出一抹笑容,连忙运功止住,淡淡一叹:「看来景阁主果是没有说错,你确是深种慧根,所以我琴音一发你立生感应。也正因如此,‘绕梁余韵’这等纯以 精神力施为的音摄之术对你几乎没有效用。」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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