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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乱刃

巫穹 逐月沧阳 3734 2024-11-18 15:03

  弦听剑客找到了他的妻子,本欲拍手叫好,却直觉气氛不对,怯怯地问:「她已遇害了么?」

  「你也猜出来了……」日哭鬼忽止住声音,似是梗住了一般,良久方才缓缓道,「她死得很惨,全身衣衫都撕碎了。那帮混蛋不但强暴了她,还折断了她的四肢,割去了她的舌头,身上更满是伤痕……旁边又有一张纸条,让剑客去那地主家领回自己的儿子。」

  弦听到如此惨况,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帮强盗真不是人,他们与那剑客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

  日哭鬼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却是一种强抑后的平静:「不错,本来也就是一时斗气,亦犯不上如此不留余地。」他的声音突然转高,几乎是吼了起来,「可江湖上就是如此,若不能将敌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下一次就会轮到自己。要想在江湖上活下去,就要心狠手辣,不能有半妇人之仁,什么江湖规矩,什么仁义道德,统统都是狗屁!」

  弦见日哭鬼声嘶力竭,听得胆战心惊,虽觉得道理上不应如此,却也无法辩驳。隐隐觉得那个剑客定定与日哭鬼大有关系,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问道:「那他儿子呢,有没有救出来?」

  日哭鬼渐渐恢复常态:「那剑客见到妻子的尸体,伤心至极,几乎当场崩溃。但心念爱子,也不愿草草掩埋妻子,只得将妻子的尸体用衣服裹住负在身上,再沿着原路返回,直奔那地主的山庄。他明明知道敌人如此做就是要令他战志全丧,消耗他的体力,可那个时候,满心都是复仇的怒火,什么也顾不得了。就算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来到山庄中,天色已黑。剑客虽遭剧变,但经得这一路上的奔波,亦渐渐冷静下来,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应伺机先救出儿子。当下先将妻子的尸体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偷偷翻墙潜入庄中。他武功高强,心避过庄丁耳目,也无人现。只见得庄中大堂灯火通明,数十人在厅中猜拳行令、喝酒作乐,那帮山匪与那地主都在其中,旁边便缚着他儿子,脸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尽是累累伤痕。剑客藏在屋上,一见之下心中大恸,可他虽是急欲复仇,但也不敢贸然造次,怕惊动敌人徒然害了孩儿的性命,寻思用什么方法才可安然救出爱子……」

  弦皱眉道:「敌人定是早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才让他去飞云寨空跑了一个来回消耗体力,怎么还能从容喝酒行乐,恐怕其中有诈。」

  日哭鬼恨声道:「飞云寨中都是一帮游手好闲的无赖,没有什么高手,若不是用计,如何敢轻易招惹我。」讲到此处突然一愣,自知失言。原来他想到昔日惨况,一时激动之下,忘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弦何等聪明,起先见到日哭鬼的忿然不平,本就有些猜出那个剑客便是他自己。但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却还是不禁全身一震,事先何曾想过这个看来相貌凶恶、行事乖张的怪人会有如此凄凉的境遇,不但妻子惨死,儿子亦是生死未卜,心中大生同情,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静静听他讲下去。

  「那飞云寨主刘宁武功亦是稀松平常,只是仗着手下数十个亡命之徒,竟然下此毒手。」这些年日哭鬼对当日的情形想是回忆了不下数千次,却尚是第一次诉诸于口,声音亦止不住颤抖起来,「我正欲跳下去先擒住他当做人质,救回儿子,却见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提了我那孩儿,一手端了杯酒走到厅中,道,‘急风剑客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我没见过此人,但他能现我,想必功力亦不弱,怪不得那刘宁敢来惹我,原来是仗着有此高手。那时的我含着一腔怒火,纵是对方人多势众,也是丝毫不惧,既然已被人叫破,便跳到屋中,准备和敌人血战一场……」

  弦猜想当时情景,似是亲眼见到那个伤心剑客面对几十个强盗,凛然不惧、直冲上前,用手中长剑为死去的亲人复仇,也禁不住拳紧握,恨不得与他并肩一起杀光恶人。

  「敌人似是早有准备,我一跳下来便各执兵刃将我团团围住,却被那人止住。他面白无须,看起来就像一个中年文士,只是脖颈间有一大块青赤色的疤痕,十分好认。他先对我客气几句,报上名号叫做高子明,乃是飞云寨新来的二当家。嘿嘿,高子明……」日哭鬼凄然一声长叹,又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四处找你,若是老天可怜能让我见到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再一口口吃尽你的肉,喝尽你的血,方能解我心头大恨……」再缓缓对弦道,「你要牢牢记下他的名字与脖间的那个疤痕,若有日能将他的下落告诉我,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恩人。」

  弦听日哭鬼得如此怨毒,隐觉不安。他既然还没找到这个高子明,想必那日不能尽歼敌人,却不知是否救出了儿子,勉强安慰道:「恶有恶报,他定然早就死了。」日哭鬼冷冷道:「他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再吃到肚子里去……」

  弦悚然无语,眼看日哭鬼怨深若此,只怕他那儿子最终亦凶多吉少。

  日哭鬼沉默许久,似是在回忆那日情景,过了好一会方重新开口:「那高子明看似对我毫无敌意,对我一脸肃容道,‘我等久闻急风剑客大名,拜见无门,这才将尊夫人与令公子请来盘桓数日。却不料见到夫人的花容月貌,几个手下按捺不住,私下侵犯,高某对属下管教不严,以致酿成惨祸,实是万分抱歉。’他表面上惺惺作态,暗地里却是笑里藏刀,右手一直扣在我儿子的头上。我给他这一想到了妻子的惨状,勾起了满腹的怨气,若不是见爱子身陷敌手,定要拔剑冲上去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却听他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齐兄武功高强,心中实是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可以化解这段恩怨。那几个手下已被我按山规处置了,只盼齐兄大人大量,若能答应我以后袖手不理,这便将令公子交还与你。’我自不会放过他们,但听他如此,再看到我那孩儿被毒打得几乎认不出来的脸孔,心想倒不妨权且从他之言,先救下孩儿,再图报仇。于是便头,算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弦心中起疑,见那高子明的手段十分了得,对日哭鬼先劳其力再衰其志,如何能轻易将儿子交还与他,其中只怕有诈。

  日哭鬼续道:「见我一头,高子明便将孩儿掷了过来,我怕摔伤了孩子,连忙接住。才一入手,便立知不对,我那孩儿不过十岁,如何会有这么沉重。才想到这里,一把短刀已刺入了我的腹中,其余强盗亦是约好了一般一声大喊,各举刀枪向我杀来……」

  弦虽料到其中有诈,但事起突然,仍是不由出了一声惊叫。

  「这都是那高子明定下的jian计。让一个侏儒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装做我孩儿的模样,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出其不意地偷袭成功……」日哭鬼声音平静得可怕,「幸好我虽是一路劳累,又中了一刀,但武功与应变尚在,一把抓住那假扮我孩儿的侏儒,以他做盾牌挡向那诸多袭来的兵器。那个高子明持扇当先扑来,口中还对手下大叫道,‘不要让他走了,不然我们日后全都得死在他剑下……’可恨那帮畜生受他教唆,竟然不顾同伴死活,死命朝我杀来。我一见此情形,心知我那孩儿多半亦是凶多吉少,报仇之念一起,身体里又生出一股劲道,强忍痛楚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山庄,落荒而逃。高子明领着那帮畜生紧追不舍,我边跑边战,可腹伤重,血流过多,终是越跑越慢,眼见就要给他们追上,逼入绝路。

  「我知难逃此劫,心中一横,索性返身重又杀入敌群中,拼得一个便算是一个,敌人料不到我受了重伤还敢回身反击,被我杀了几个,但他们人多势众,将我围在中间,我又受了几处伤,眼见就要死于乱刀之下……」日哭鬼微叹一声,又怔了半晌,叹道:「若是我那时就死了,能与妻儿相会于阴曹地府,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

  弦听得胆战心惊,眼下虽见日哭鬼好端端地仍在这里,当日定是有惊无险,但一颗心仍是止不住怦怦乱跳,为他生死未卜的命运揪心。

  日哭鬼咳了几声:「就在这千钧一的时刻,恰有一个汉子路过此地,便出头喝止敌人。那高子明等人凶残成性,又是杀红了眼,如何肯罢手,当下连来人一并围住。可不想那位汉子武功极高,不过几个照面,便将数十个敌人的兵刃尽数打落在地,却没有伤到一人……那高子明亦是见过些世面,知道来人不能力敌,便质问对方为何多管闲事。那汉子也不用强,只淡淡问起争斗的缘由。高子明便信口开河编排了我许多不是,我虽想分辩,但伤口疼痛,更是心伤难忍,又气又急之下,一时不出话来。那汉子见我神态有些蹊跷,便对高子明道,‘我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且不论谁错谁对,你们几十人个追杀他一个,我便心中不平。今日之事就此罢手。我尚有些急事要办,过几日再来此地,详察这件事的是非。’那高子明亦连连头称是,可我见他眼中光芒闪动,心想若是此人一走,只怕我当场就会被乱刃分尸,欲要开口,却被那汉子一摆手止住,‘你不必多言,此事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若你受了冤枉,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若你真是怙恶不悛之徒,我亦不会轻饶。’他的样貌也不怎么高大,可这几句话出来,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震慑住了众人。有个喽罗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被他听在耳中,哈哈一笑,‘我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但我就是要管天下不平之事。你们若是不服,尽管到五味崖找我。’言罢给我服了一颗丹药,就此飘然而去。那帮畜生听到了五味崖之名,皆是脸有惧色,再也不敢为难我,唿哨一声,一哄而散,那高子明自此以后亦是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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