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太子这种上愧祖宗,下惭黎民的王八蛋,薛逊真恨不得天上降下个雷来劈死他算了。能把一向唯物主义的薛逊气成这样,可见太子可恶到了什么地步。薛逊现在盼着帝都哪位皇子高瞻远瞩弄死这混蛋,当然皇帝若是知错能改,赶紧弄死混账太子,他也是不介意的。
“能和京城再次连上线,总归是好消息,主子别气了。”金兽奉上一杯热茶,宽慰道。
“唉,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太子,哼,天潢贵胄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薛逊意兴阑珊,这种混账不提也罢,“咱们京城的消息都通了,江浙一代也肯定没问题了,现在能查出南安王是怎么败的吗?现在溃军都在什么地方,茜香国又是什么打算?”
“战败一事牵连广泛深远,现在都没个定论是谁的错处……”
“我又不要那光鲜的花样文章。”薛逊摆手,又不是崇政殿论理,不要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示意银霜直接说正题。
“不敢和主子耍嘴皮子,真是不知道呢。水军战败有太子换了劣质军备的原因,可那些弓箭在高手手中依旧能射穿门窗,杀死人命,小七不也是被这箭支所伤吗?朝廷大军号称二十万是虚高报数,实际上十五万人是肯定有的,茜香国有多少人?全国人口加起来也十五万,派出来的士兵超不过三万,这五个打一个都打不过,属下可不信。世面上对战败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有说南安郡王决策失误的,有说承恩公和南安郡王争权贻误战机的,还有说军中出了奸细的,林林总总,兵部也正在找原因呢。至于茜香国,他们也不敢太过分,深入内陆战线拉长了,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银霜请薛逊站到地图旁边,指着墙上的地图道:“现在败军已被单左收拢,已经在太仓和茜香追兵打过一大仗,大获全胜!”
“单左,这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主子没听说过是正常的,这位单左是去年才入伍的新兵,在入伍之前还是个秀才,只事台风毁了家园,他不能让老父母衣食无着,冲着招兵的那点儿买命钱去的。不过一年升做了百户,刚巧大军溃败,南安郡王和承恩公领着头跑了,溃军一败涂地,让茜香国追着杀,杀人犹如砍菜切瓜,海里岸上一片混乱,那时我们才刚过瓜州呢。不想这位单左是有本事的,一路上收拢溃兵,又组织了好几场反击,直到最近太仓一战成名。”说着单左这位英雄人物,银霜颇为感慨。
“他真的是第一次上战场吗?”薛逊疑惑,世上还有这种天才?。
“不止主子想不通,属下等也反复核查过呢,当真是福州一个文弱秀才,父母都是当地人,上数祖宗八代还是当地人,邻居们知根知底的,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也没有什么奇遇,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上了战场。当初离别父母的时候,他老父母哭成泪人,只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哪知他上了战场如有神助,不过一年时间,从兵丁爬到了百户,而今又有这么一场大胜,朝廷也不会不赏,眼见又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贵。只能说家乡是个好地方,福州、福州,有福之州。”
“这样的才能非凡力,乃天授,大约如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去病那般,天生是为战场而生的。”天才自古有,薛逊感叹一句便撂开了,单左再厉害也不能为他所用,他是听个热闹。有人收拢溃军,那不会有大规模溃军来攻打慈溪了,他们也省了功夫。
“是,有人是天生的将才,老主子在世的时候,也说铁血是天生……”银霜说到一半顿住了,铁血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想来心头憋屈,顿时沉默。
“还有其他事情吗?”薛逊问道。
“没有了。”银霜也看出了薛逊兴致不高,把剩下的消息汇报放在他手边,默默退了出去,反正大消息都说清楚了,剩下鸡毛蒜皮的不说也罢。
入夜,薛逊依旧没敢阖眼,坐在书房看情报消息打发时间,等着铁血的消息。
金兽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薛逊心有所感猛得站起来,紧紧盯着金兽,盼他说出大捷,平安之类的词语。
金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不停得比划,奈何越急越说不出来。
不用说了,看他这满脸笑容薛逊知道不会是坏消息,一把推开他,疯跑出院子。
刚出衙门,看见铁血被人扶进来,身后是脸色冷凝的护卫队员。薛逊阻止众人行礼,扶着铁血道:“大夫已经备好,大家都回去养伤,有事明日再说。”
众人抱拳应下,旁边人听了,自然有人扶着这些鏖战归来的勇士去休息。
“传轿子来。”薛逊吩咐左右,铁血这手软脚软的情况,也不知是哪儿受伤了。
“不用,没到那地步。”铁血摆手示意不用。
“你这是哪儿受伤了?”
“主子放心,没伤……”
“主子不知道,这一场海战多煎熬人,铁血这么个汉子打完之后站都站不住。”银霜在旁边拆台道,人一回来他找左右亲兵把情况都打听清楚了。铁血下船的手指甲深深戳入掌心,这是得多用力,才能自己掐自己伤城这样。
“属下站在干案上看着,拼命的都是兄弟们,油皮都没擦破一个,哪好意思说什么站不站得住。”铁血叹息,他宁愿当时驾着炮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是自己。
“说的什么话。”薛逊从归队人的脸上看不见胜利的笑容,知道这场仗打的艰难,必定牺牲了许多朝夕相处的同伴。
不顾铁血挣扎,薛逊执意让他上了软轿。到了客房放下,铁血挣扎着站起来,薛逊扶不住,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低吼道:“此战三百七十位兄弟葬身大海,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说完嘭嘭叩头。
三百七十人,在船上的人满打满算是五百啊,剔除在滩涂遭遇战受伤被剔下来的人,也是说这一战,活着的只有六十人左右。
银霜在旁边解释了一遍战况,听到郑航笑对生死,其他兄弟勇往直前,视死如归,薛逊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只剩六十个弟兄,却俘虏了一千多人,赵尔牧将熊熊一窝,铁血指挥得当,咱们是胜了。”银霜总结道。
铁血闻言,头埋得更低了,惨胜而已,胜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讽刺得很,愧红了脸颊,铁血恨自己不能一身带之,只恨活下来的为什么是自己。
作为一军主帅,最后活着的自然只能是他,可铁血是过不了心头这个坎儿。
“这不怪你。”薛逊叹息一声扶起铁血,可怎么也扶不起来,铁血委顿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眼前迅速湿了一片。薛逊顺势跪在他跟前,尽管薛老爷在世的时候曾夸过他是天生的将此案,可这毕竟是铁血第一次正经出战,上辈子是出个车祸还有应激障碍呢,更何况几百兄弟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你要练好本事,不仅是个人勇武,还要熟读兵书,精通战术,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你才能以小博大,才能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这次是经验,更是对你的鞭策,你要更努力才行。”薛逊轻声道,在性命面前,什么样的安慰都是缥缈无力的,薛逊只能这样激励他。
薛逊给银霜金兽使了个眼色,三人合力把他抬到床上,此时他需要的可能是独处。
薛逊是三人刚刚退出房间,房中响起压抑沉闷的哭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恰似走投无路痛哭。
金兽不放心的想要推门进去,薛逊拦住他道:“让他自己待着吧,谁也帮不上他。”
银霜缀在后面小声和金兽科普,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人都是这样,杀人都有心理阴影,熬过来是常胜将军,挨不过去废了。“正如主子所说,没人帮得上他。”银霜叹息,士兵杀人还好一点儿,作为主帅,很容易认为弟兄们的死都是自己的命令造成的,这样的自我厌弃固然不对。道理谁都清楚,可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难了。
让人随时关注着铁血的房间,几人退走了,他们还有甚多事情要办。海战得来的俘虏全部押在城外的仓库中,祁红连夜带着人做统计,金兽也休息不成,后勤大小事务都请他拿主意,银霜还有一大摊子分析要情报,连牛马两位先生,曹严华、魏江等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薛逊无所事事,现在前方有了单左这个大将盯着,溃军威胁少了,他们更安全了。。
连轴转了四天,薛逊终于找到机会睡一觉。
真累啊,沾枕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