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嘛?”胡文广在后面推了一下他,“还不快往里搬东西。”冲杨牧云笑了笑,“小舅舅,这院子里得好好整饬整饬,要不您和郑小姐到外面去聊?”
“臭小子,心眼儿倒不少,”杨牧云笑骂了一句,对郑玉说道:“走,咱们不要妨碍他们。”
眼见他们出了院子,胡文广小声嘀咕了一句,“是我们不想妨碍你们好吧?”
......
两个人在巷子里静静的走着,郑玉忽然说了一句,“我跟阿爹说了,我要跟你在一起,说什么也不分开。”
这句大胆的表白把杨牧云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说道:“这个......先不用急着说吧,我不想大小姐因为我跟侯爷与夫人伤了和气。”
“什么事还是早说开了好,”郑玉凝视着他道:“免得以后再说时伤的就不止是和气了。”
“可大小姐......”
“我说过叫我阿玉,怎么你又忘了?”郑玉微微蹙起秀眉说道。
“唔,阿玉,你也得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杨牧云苦着脸道:“侯爷对我是有大恩的,难道你想让我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声名么?”
“那你说,我们之间的事该怎么办?”郑玉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他道:“反正这辈子我是跟你跟定了。”
“在下不值得你这样......”
“我认为值就值,”郑玉很爽脆的打断了他的话,“别忘了我还救过你,还救了你那位大明的总督大人,这份恩情你打算怎么还?”
一番话把杨牧云给说懵了,呆呆的道:“那你想让我怎样还?”
郑玉笑了,笑得很妩媚,“怎么样都行吗?那我要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咳——”杨牧云一口口水呛到了嗓子里,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啊哟不好,”他按着自己肚子弯下腰,愁眉苦脸的说道:“肚子疼得厉害。”
见他涨红了脸,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不似作伪,郑玉也慌了,连忙扶住他道:“怎么了?要不要紧?咱们赶快去看大夫。”
“你赶快去叫辆马车,”杨牧云脸现痛苦之色,“我已疼得走不动步了。”说着蹲了下去。
“那你在这里稍待一会儿,”郑玉不禁慌了神,“我这就给你叫车去。”纤腰一折,飞身出了巷子。
待她消失在眼界中,杨牧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起身子,纵身跃上一堵高墙,迅即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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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大军转向云南,身在谅山的丁列松了一口气,可文渊州寨还在明军的掌握中,他需要重新布置谅山的防线,还有等朝廷派新的宣抚使来。可黎元龙的王旨一到,却宣明让谅山君黎宜民节制谅山路军民人等,要丁列向其交接谅山路的军政大权。
旨意一宣读完,丁列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没能睡一个好觉,眼睛都熬红了,生怕一闭上眼明军就杀进城来。尽管他一直向东京催促援军,可自上护军黎受带来五千人外,就再也没了下文。多年的行伍经验本能的告诉他,这是朝廷要放弃边境一线的前兆。相比起谅山,更重要的是安南的都城东京。黎元龙的目的已很明显,并不奢
望丁列能够在这里挡住明朝大军,实际上他这点儿人根本也挡不住,只是能够尽量迟滞明军的进攻,为后方组织防卫力量争取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丁列的心一沉,开始后悔把独生子丁煜带了过来。但这个节骨眼儿又不能送儿子回去,谅山上上下下的军民人等可都瞧着他这位大都督呐!这种有损军民士气的事可不能做,这样会把所有人最后一丝坚守的信念断送掉。
每天的日子变得及其难熬,与他一样夜不能寐的还有上护军黎受。黎元龙把他派到这里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黎受出身王族,这个时候需要一王族的柱石与谅山军民一起抵抗外侮,很不幸他被选中了。
不但他们,谅山路的每一个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一俟明军出现,就意味着最后的时刻到来,战争一旦打响,就无人能够幸免。谅山路的一些老人开始对人们讲述四十多年前明军打过来的恐怖景象,无形中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气氛。
因此和议达成的消息一传开来,整个谅山路的人沸腾了,他们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比东京等地更加热烈。
丁列和黎受开始整顿兵马,黎受领来的五千人不用带回,就在谅山路驻扎。而丁列带来的一千神武卫兵马是东京卫军的精锐,轮班宿卫宫城的,非特别旨意不能留驻地方,因此是要带回的。
回东京那天,黎宜民特意摆酒为丁列送行。
“终于可以回东京了。”每一位神武卫官兵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只有丁煜不知轻重,哀叹明军没能杀过来,否则以丁大公子的本事,一定大杀四方,立下不世功勋。不过他的言语无人应和,丁列听了,当即把他叫过来臭骂了一顿。
回程的路途是轻松的,速度也比来时慢,五天后,丁列领着一千神武卫官兵到了东京城。
迎接丁列一行的,除了大都督府和相国府的属官,还有兵务司的官员,当然,其中少不了杨牧云,领衔他们的,是相国阮炽。
躲过了一场兵灾,大家彼此见面一阵寒暄,迎大都督入京为其接风洗尘。
丁列很敏锐的发现,黎元龙并没有派人来召他入宫。想当初郑可归来时,黎元龙亲迎出城,这待遇不可同日而语。虽然郑可是挟着定占城、平存盆的战功而来。但他这位大都督被王上晾着,滋味毕竟不好受。
阮炽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遂劝了几句,领着他径直向自己的相府而来。这位相国大人显然比王上的兴致要高,在府中大摆筵席,招待丁列一行人,仿佛是庆贺大都督打了大胜仗一般。
筵上觥筹交错,几杯酒落肚,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本来太尉大人是要和本相一起来出迎大都督的,”阮炽笑着举杯说道:“不知为何却爽约了。”
丁列哼了一声,“他郑可会来迎我?不在王上面前奏本督一本就不错了。”
“太尉大人是立过不少战功的,”阮炽说道:“眼界甚高,除了王上,别人一概是不放在眼里的。”
“啪——”丁列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桌案上。
“大都督息怒,”阮炽亲自拈起酒壶为丁列的杯里斟满了酒,“太尉大人官阶毕竟高于你,是我大越柱石,王上也是颇为倚重。私下里你应当主动去与他修好才是。”
“我呸——”丁列忍不住怒道:“他既然看不上本督,本督也不去睬他。讨伐几个蕞尔小邦,立下些许军功有什么了不起?明军一度威胁谅山时,也不见他主动请缨带兵来援......这就是个小人,就会打一些取巧的仗,碰到真正强手就溜边了,当年和先王一起时是这样,现如今还是这样。”
“大都督,气大伤身,”阮炽劝道:“不过是随便说说,又何必较真呢?大都督当年对敌时一往无前,旁人不知道,难道本相还不知晓么?”
丁列摆摆手,“阮相,当年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好,不说不说,”阮炽微笑着一举杯,“大都督,来,本相敬你一杯。”
......
这边,杨牧云、黄总制、柯总制还有丁煜坐在一桌。
作为杨牧云的下属,黄柯二人和其他几个军官纷纷向杨牧云敬酒。
杨牧云笑着一一回应,“大家跟随大都督劳苦功高,本官也敬大家一杯。”
“谢大人。”众人纷纷举杯,只有丁煜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
“丁副总制,”黄总制手臂轻轻搥了一下他,“统制大人在敬我们酒呢!”
“......”丁煜一声不吭,像是没听到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丁公子刚入行伍,军中的规矩还不是太懂,”杨牧云一笑,走上前掂起桌上酒壶为丁煜斟了一杯酒,一举手中酒杯,“丁公子,我敬你一杯。”
丁煜不好再装作瞧不见,遂站起身,也不说话,两指夹起酒杯朝杨牧云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
“看来丁公子此行并不太畅快,”杨牧云笑道:“没能打上一仗,心里很郁闷吧?”
“明军没能打过来,最遗憾的应该是统制大人吧?”丁煜瞥了杨牧云一眼,冷笑道:“我忘了统制大人是个明人,明军要是能攻进来,统制大人比我们在坐的所有人应该都更高兴。”丁煜故意把声音抬得很高,使赴宴的人很多都能听到。
一些其它衙署的官员听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朝这边扫来。
“丁公子,”杨牧云淡淡一笑,“我杨牧云虽是明人,但做的是大越的官,这一点王上也是知道的。”轻轻在他左肩膀上一拍,“王上从不以我的身份而另眼相看过,不知丁公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煜脸色一变,杨牧云这轻描淡写的一拍,实际上暗蓄了内劲,丁煜只觉整个左肩一麻,紧跟着有如针刺般难受,想说话却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一个字没能吐出来。
“诸位,”杨牧云不再看他,朝着其他人一举杯道:“来,我们喝酒。”
“姓杨的,你竟敢暗算本公子,”丁煜右手揉着左肩肩头,恨恨道:“瞧我回来跟你怎么算账。”
......
杨牧云和众人喝了一会儿酒,便借口方便,出了筵席厅。
“这个丁煜,真不识好歹,”杨牧云心中暗道:“我举杯敬他,却来揭我短儿。不给他点儿苦头吃吃,还真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
相府的院落曲折别致,杨牧云信步走在其中。府内的下人知道他是随阮炽来的官员,也没有人上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