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官兵让开了一条路,杨牧云纵马上前,放眼看去,两路人马正在集市上打得不可开交。
“又是帮派因争夺地盘而大打出手?”看到眼前的情景,杨牧云想起了昨日红莲帮和青龙会械斗的一幕,不禁眉头一皱,但看情形不像,一方辫发胡服,一方是白布缠头、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士。
那辫发胡服自然是入贡的蒙古使团成员,那日在广聚轩与自己交手的孛罗和他的一众手下亦在其中,而与他们对打的那帮西域人中也有些看着眼熟,杨牧云目光一凝,“是他们”那日在去新太仓的路上,自己的车驾在集贤街和东直门大街的交叉路口,和一群赶着驼队的西域商人冲撞在一起......他们怎么会跟那群蒙古人厮打在一起?
双方各自纠集了数百人,正打得难解难分,还好双方没有携带兵刃,只用棍棒招呼对方,否则早就血洒满地了。
杨牧云把护卫将官叫了过来,“大人在此,这些胡人竟如此放肆,你带人将他们围起来,本官出面让他们住手。”
护卫将官目光看向尚书大人的车驾,见邝对着自己微微颔首,想是同意了杨牧云的做法,便一挥手,喊道:“大家给我上,把这些人给我围起来。”
护卫官兵分两队向两边散开,快步上前,将正在斗殴的两拨人围在了中间。
“呛啷啷”刀光闪烁,枪尖闪着寒芒,弓弩举起,箭头发着乌光,都统统对准了正在里面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人马。
一股肃杀的寒意笼罩了过来,两伙人不自觉的松开了对方,都愣在了当场。
杨牧云策马上前,目光森然的在他们脸上扫过,一脸肃然的问道:“你们领头的是谁?站出来!”
双方人群一分,两人大踏步的走上前来,在杨牧云面前丈许远止住脚步,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大人”
杨牧云看了一眼,居然都是熟人,蒙人一方是那位自己教训过的孛罗,而西域人一方居然是那日被自己车驾撞倒的驼队老者。
他们见了杨牧云也都微微一愣。
“你们难道不知这里是大明帝都么?”杨牧云冷冷道:“因为何事在这里厮打?”
“大人”老者义愤填膺的先开了口,“我是也先不花大汗的副使赛义德,我和我的随从正在集市上采购物品,谁知这些草原人横冲直撞的来到这里,蛮不讲理的对我们说我们看上的东西他们都要了......”喘息了一下,“大人,买东西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们不但抢我们的东西,还打人,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住口,你们这些畏兀儿奴隶,”孛罗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我们太师出兵帮助你们,也先不花能坐得上他的王位么?”冷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昨日就看上了,今日不过来取而已,就凭你们这些察合台后王统治下的畏兀儿杂种,也配与我们大汗的使者争锋么?”
“你”赛义德目眦欲裂,他手下的人也都愤怒之极,纷纷捋起袖子想要上去打他。孛罗手下的人也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起来。
“住手!”杨牧云大声喝道:“本官在此,你们还敢放肆么?”
“哗啦”围在他们周围的官兵刀枪并举,骚动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孛罗,”杨牧云说道:“你说昨日就看上了这些东西,你可曾付下定金?”
“什么定金?”孛罗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是在为我们大汗采购物品,这些畏兀儿人强要买去,就是不把我们大汗放在眼里。”
“哼”杨牧云冷冷一笑,这家伙上次被自己教训一通,看来还没睡醒,“孛罗,本官再跟你重申一遍,这里是大明的京师,不再是前元的大都,你们所说的成吉思汗不管过去如何辉煌,现在早已是过眼云烟。在这里,你和你的人必须守大明的律法,如触犯刑律,你觉得你远在草原的大汗能救得了你么?”
话音刚落,赛义德和他的手下便哄然大笑。
孛罗涨红了脸,双
手攥紧了拳头就想一拳打过去。
“赛义德,”杨牧云的目光又转向了他,“这群蒙古人不管如何嚣张跋扈,你觉得受了委屈,可以报官,如何能带着你的人跟他们大打出手?莫非你蔑视我大明的律法么?”
“我等不敢!”赛义德慌忙答道。
杨牧云目光一闪,见赛义德的人当中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见他的目光扫来,忙垂下头去。
“奇怪,怎么会是他?”杨牧云心下一阵嘀咕,那人头上缠着畏兀儿人的白布,一身白色长袍,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杨牧云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身份,他便是昨日跟红莲帮少帮主雷擂械斗的青龙会干将啸天虎汤魁。
杨牧云目光又向他周围扫视了一下,他身边的人纷纷低下头去,看样子应该是他带来的手下。他不禁轻笑了一声,这赛义德怕打不过这群蒙古人,就请青龙会的人来助拳,真是好笑,不过他眼光倒是不错,这帮青龙会的人确实能打。
“孛罗和赛义德带人私下械斗,触犯我大明律法,带走收监,其他人若再敢私斗,本官定不轻饶。”杨牧云大声说道。
“大人?”杨牧云身边的将官一愣,心说拿人断案是刑部的事儿,我兵部将人带走合适么?
杨牧云脸一沉,“怎么,你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带走么?”
那将官这才缓过神来,一挥手,“把他们带走!”四名膀大腰圆的士卒便快步上前来到孛罗和赛义德的身侧。
双方的手下不禁面面相觑,待要上前阻拦,杨牧云大喝一声:“尔等还不让开!”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又见首领落到官兵手里,便只得乖乖的让开了道路。
杨牧云令那将官收兵归队,自己回到车驾旁边,威风凛凛的从打斗双方让开的道路上开了过去。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邝掀开车帘赞了杨牧云一声,“本官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大人过奖!”杨牧云回道。
“你把他们带回兵部作何打算?”邝满嘴打趣的问道:“难道你真的要升堂审问并判他们入狱么?”
“他们是外来的贡使,就算是交给刑部,他们也不会贸然审讯收监,”说道这里杨牧云嘴角一勾,对邝轻声说道:“先关他们几个时辰,等礼部来人了,就交给他们带走。”
“你考虑得很是周到,”邝看了他一眼,叹道:“你真是一个天生做官的胚子。”
......
杨牧云回到兵部衙署,便回到自己的签押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尚书大人让我三日内将工部私下倒卖的军械物资挖出来,我应该从何处着手呢?”他背着双手在房间中踱了几步,“成国公府出了蒙面刺客一事大人先让我放一放,这明摆着是我解了他的难他便替我出头,如我办不成就让我坐实了刺客的身份,这老狐狸,算盘打的也忒精了些。”
他在房中连转了几个圈子,仍想不出个头绪。
“笃笃”外面想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杨牧云抬头说道。
他手下的一名属吏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属吏躬身说道:“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求见大人。”
“没想到礼部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杨牧云一笑,“快请包主事进来。”
......
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包主事大概有三十多岁年纪,他见到杨牧云时不禁怔了一下,没想到要见的兵部员外郎是如此的年轻,这让人到中年的他情何以堪。
“下官包才正见过杨大人!”包主事对着杨牧云躬身一礼。
“包主事不必多礼,”杨牧云吟吟一笑:“请坐!”
“杨大人客气了,”包主事说着屁股落入椅中,“下官此来是请杨大人放人的。”
“包主事此话怎讲?”杨牧云说道:“我兵部又不是
刑部,难道会私关人犯么?”
“杨大人,”包主事沉住气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蒙古汗国副使孛罗和察合台汗国副使赛义德因冲撞了邝大人被带到了杨大人这里,还请杨大人将此二人交予下官带回。”
“哦,”杨牧云点点头,“此二人是被本官所拘押,他们无视大明律法。私自带人在闹市械斗,并冲撞了我们尚书大人的车驾,本官正想将此事奏明皇上,请皇上下旨责罚此二人。”
“杨大人言重了,”包主事劝慰道:“夷狄之人不通礼教,做出逾矩之事在所难免,所幸在邝大人官威之下已拜服顿首......嗯,依下官之见,他二人已领受到了大明律法的威严,下官将他们带回后再淳淳劝导一番,定教他们不再生出事端。”
“若他们不听呢?”杨牧云问道。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京城了,”包主事说道:“下官带他们回去后定派人对他们严加看管......唔,些许小事,就不必再禀报给皇上了吧!”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京城?”杨牧云心中一动,“两国来使明日都要离开么?”
“正是!”包主事颔首说道:“他们来我大明除了进贡外,便是交易我大明的物品,如今交易已毕,岂有不满载而归的道理?”
“他们交易完了么?”杨牧云笑道:“那为何今日又为抢购东西而大打出手?”
“夷狄之人如何能以常人来猜度,”包主事说道:“一眼不合,即拔刀血溅五步对他们来说乃是寻常之事,为抢购东西而大打出手,不过是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杨牧云点点头又问道:“蒙古汗国跟察合台汗国的关系如何,为何他们双方的使节一见便剑拔弩张呢?”
“蒙古汗国一向以黄金家族的正统自居,”包主事侃侃而谈,似乎对两国的形势如数家珍,“不大瞧得起旁系出身的察合台汗国,因此两国来使心生龃龉也属正常。”
“可我蒙古使者说是他们帮助也先不花登上察合台汗王的宝座,这样说来,他们两国的使者应该交好才是。”杨牧云不解的问道。
“他们夷狄有何信义可言,”包主事说道:“就是蒙古汗国内部各部落也不断互相征伐,何况两个汗国之间呢?这些生长在蛮荒之地的野人,今天称兄道弟,明日兵戈相向,对他们来说早已稀松平常了。”
“包主事的一番话,真让本官受教了。”杨牧云笑着说道:“本官这里有一件事,想请包主事帮忙。”
“杨大人客气了,”包主事说道,“如下官能办到的话,绝不推辞。”
“是这样的,”杨牧云看了他一眼说道:“本官今日看上了一位女子,只不过她身在教坊司中,要如何才能将她赎身呢?”
“杨大人年少风流,倒也有情有义,”包主事乜了他一眼笑道:“能得杨大人您的垂青,也是那位女子的幸事。杨大人如想给她赎身的话,请我们尚书胡大人帮她脱籍也就是了。”
“此事容易办么?”杨牧云试探着问道。
包主事的脸微微动了一下,心中暗道:“这小子如肯将那两人交予我,不把此事声张到皇上那里的话,就算我欠他一个人情,区区一个欢场女子落籍的事,我帮他也就是了......”当下笑道:“此事不难办理,不过要花些银子而已。”
“钱的事好说,”杨牧云一笑,“本官这就带包兄你去见那两位使者。”
“痛快,”包主事一拍胸脯,“杨大人将那女子的名字写给下官,这帮她从妓籍上除名的事就包在下官身上了。”
......
送走了包主事后,杨牧云便换上了便衣,从侧门出了兵部衙门,他想去找一下红莲帮的少帮主雷擂,从他那里探听一下蒙古使团的事,明日就是蒙古使团的归期,时间已经很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