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香看着他问道:“你不生气吗?”
顾乘风笑:“我跟他生什么气?他是孙子辈儿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他年纪小,我都一百多岁了。”
楚凝香说道:“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如果不是因为我,在李先生那件事儿上你就教训他了。”
顾乘风笑着摇头:“我不会教训他,教训他等于是教他长记性,如果没有你,我根本就不会理他。”
楚凝香抿着嘴叹了口气,顾乘风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反正还得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地方,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啊?”
“好啊。”楚凝香嘴边露出笑意,他还从来没有给她讲过故事呐。
顾乘风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说道:“那年,是我做赏金猎鬼人的第二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帝退位了,一个新的政权建立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明,街上的人们山呼海啸地庆祝着革命胜利,充满信心地憧憬着民主自由。
而顾乘风并不关心这些事,谁当权谁主政都是一样的,跟他们法术界关系不大,顾乘风依然留着长辫子,穿着长袍马褂儿到茶楼喝茶听曲儿。
楚凝香噗嗤一笑:“真想不出你那时是个什么样子。”
顾乘风答道:“以前的衣服我哥还留着呐,回头做条假辫子,我穿给你看。”
“好啊。”楚凝香眉眼带笑。
当时街上的人都剪了辫子,没剪的也有人拿着裁布的大剪子追着给剪掉,顾乘风一向不喜欢改变,打小儿就留起的辫子,不想剪,有那不长眼的要剪他的辫子,都被他打得崩牙吐血,没几回也就没人敢招惹他了。
而那些当兵的,很少有不认识他顾家二爷的,都知道他是个不能惹的主儿,一旦惹上了,断胳膊断腿儿那是轻的!
所以他的辫子就一直留着。
楚凝香看着他笑:“你那时候儿那么浑呐?”
顾乘风微笑着答道:“谁没年轻过呀,所以我不跟孙鑫生气,他才哪儿到哪儿啊。”
顾乘风不能惹的另一个原因,是顾振云跟当时平城最大的帮派,义帮的帮主‘鹰七’是把兄弟,鹰七还放出话来,说顾家兄弟就是他的亲兄弟,不管是官是商,是兵是匪,谁要是敢动顾家兄弟一根寒毛,他鹰七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他抄家灭门刨祖坟!
能说这样的话,当然是过命的交情,顾乘风救过鹰七的命。义帮有一条儿帮规,不准奸盗邪淫,一个堂主犯了这条儿帮规,却还要辩称是酒后不认人,把别人的老婆当成了自己了老婆。
鹰七亲自处的刑,因为这个堂主是他的把兄弟。但这个堂主死后,阴魂不散,缠着鹰七,顾乘风把这个堂主给收了。
本来鹰七是想跟顾乘风结拜,尊顾振云作大哥的,但顾乘风是法术界的人,不能跟凡人,尤其是牵扯面儿太大的凡人多搭扯,所以鹰七才跟顾振云结拜。
那天顾乘风照样儿去茶楼喝茶,刚坐下,西街布铺的许掌柜就过来打了个扎,陪着笑脸儿招呼道:“给二爷请安。”
顾乘风皱眉,许掌柜快四十的人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脸上也见了风霜,就说有事儿求他,也不用这么客气。
顾乘风翘起二郎腿,抖了下长袍,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抿了一口才说道:“许掌柜,有事儿说事儿,别弄这些没大用的礼数,没的再折了我的寿。”
许掌柜依然陪着笑脸儿:“瞧您说的,见着二爷了,这不应当应份的嘛。”
顾乘风淡淡一笑,说道:“许掌柜坐吧,有事儿直说,办得了的没二话,办不了您就立马找旁人去,别耽误了您的事儿。”
许掌柜在对面沾着椅子边儿坐下,陪着笑脸儿说道:“这世上哪有二爷办不了的事儿呀,二爷您过谦了。”
顾乘风说道:“行了,别扯这些闲嗑儿了,有这工儿夫,都够往你的布铺跑俩来回儿了。”
许掌柜赶紧说正事儿,头年年下,许掌柜纳了一房妾,是个小寡妇,人长得水灵儿,娘家姓张,原是嫁给东街开杂货铺的郑家大小子,成亲半年后,先是郑家二小子喝醉了酒,掉河里淹死了,可还没等二小子出殡,大小子喝凉水又呛死了。
“喝凉水呛死?”楚凝香眼神怀疑地看着顾乘风:“喝水呛死的人,万中无一,怎么偏巧儿让你给碰上了?”
顾乘风笑嗔道:“不许打岔,再打岔我不讲了。”
楚凝香嘟了下嘴,拿起一包零食撕开。
郑家就两个儿子,连着死了,郑家公母就把罪过安在了过门儿刚半年的郑张氏头上。
那年月,女人不是‘人’,尤其是穷人家的女儿,郑张氏起早贪黑地做家务、伺候公婆,但稍有半分差池,就会被公婆打得遍体鳞伤,扔在小柴房里不给水不给饭,经常会饿上一两天,还得干活儿。
更因为顶了个‘扫把星’的名头,连娘家人都不管她。其实想管也管不了,按那时候儿的规矩,穷人家嫁女儿基本跟卖女儿没差别,就是要点儿彩礼,然后把女儿给婆家了,过得是好是赖,全凭婆家怎么对待。
楚凝香气往上冲,瞪着他问道:“你有没有把郑家两个老混蛋弄死?”
顾乘风笑,劝道:“别生气,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任何一种表现形式,都依托着当时的社会背景,在当时来讲,这种事情是常态。当然这是不好的,否则也就不会有人站出来领导革命,推翻压迫,解放劳苦大众了。”
楚凝香不再说话,却依然板着脸,心里很生气。
顾乘风接着讲,许掌柜是个鳏夫,老婆死了五年了,一直想续弦,但人丑年纪大,也不是特别有钱,而许掌柜又特别地挑眼,上了岁数的寡妇看不上,长得丑的看不上,一直这么拖着。
知道了郑家的事儿后,许掌柜去郑家院儿外溜达了两回,瞧了瞧郑张氏,心里喜欢,就托人去跟郑家说,说你们家留着无非就是打着骂着泄恨,不如卖了换笔钱,你们公母俩后半辈子还有个着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