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乐广等人均悚然色变,多少年来,还没人敢说主子半个不字,许士杰也是一怔,温颜道:“俊才,我倒没觉得,你既这样说一定有道理。”
仁字堂长老刘应明道:“俊才,你才智胜我百倍,但这话我不敢苟同,马如龙在海盗船上截杀凌峰。
“使得奕琛无法逃出,毁了咱们二十多年惨淡经营的基业,仇之大孰甚于是,杀掉他就是本,不是末。”
马俊才道:“做大事者不计小节,这是主子一再告诫我们的,要做大事,就得超脱恩怨情仇,只为那一个目标挺进,百折不挠。”
许士杰击掌道:“真谛,这才是人生真谛。可笑那些武林中人,日日纠缠于恩怨之间不能自拔,真是鼠目寸光。”
刘应明不服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对马如龙不闻不问,任其坐大?
“让他把我们已经到手的江湖基业一点点从我们口中掏出来?”
许士杰插话道:“应明,俊才这样讲必然有其道理,咱们先听他讲完。”
马俊才道:“假若咱们只想要这江湖,如此大张旗鼓专力对付马如龙已为不智,更何况咱们志不在此。”
他说着向四周瞧瞧,乐广道:“你放心,这里隔墙无耳,不过咱家又不明白了。
“单说这江湖的事,有马如龙这头拦路虎,咱们还能绕过去得到江湖吗?”
马俊才道:“此事好有一比。”
刘应明接口道:“原闻其详。”
马俊才道:“一座山里有头猛虎,咱们假若不进山里打虎,它也不过在山中咆哮跳掷,久当自毙。
“然而咱们日日打虎,却被虎伤多人,咱们认为这老虎就是专为咱们来的。
“把精力全放在老虎身上了,最后能否打到这头虎不可知,至少成就了猛虎的威名。”
乐广等人听得满头雾水,不明其意,许士杰也皱眉头道:“俊才,你的话我没有听不进去的,不过这个比喻有些不伦不类吧?你说出道理来。”
马俊才道:“马如龙因何成名?是因杀死凌峰,是咱们把凌峰打造成武林霸主。
“武林没霸主,反成了让马如龙一战成名的好靶子,这当然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但即便说是咱们成就了他的威名,亦不为过。”
许士杰沉吟道:“这话还是有些牵强,却也不无道理。”
马俊才续道:“马如龙海盗船一战,非但把凌峰杀死,也占据了他的位置,他已是实际上的武林霸主了。
“登高一呼,保管应者云集,他计不出此,反倒悄然隐遁,无声无息地过了两年。
“有消息说他登上海盗船是被新月公主骗上去的,内中详情懵然不知,截奕琛,杀凌峰适逢其会而已,我相信这说法。”
刘应明哼道:“我不信,事儿就恁地巧?即便这样,那两年他藏匿缘何如此之深,我们江湖都踏遍了,也没找出他来,若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何必如头藏头护尾。”
马俊才笑道:“那只因为我们找错了,我们只想找一位武林大人物,谁知他混进市井中成了一个小赌徒。
“他为何这样做无人知晓,但若以此推断,他怀有险恶目的,要与我们争霸江湖,却是大大的错了。”
刘应明反问道:“错在哪里?”
马俊才叹道:“这其实是明摆着的事,只是我们都没去想,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我们是被凌峰被杀之事搞糊涂了,他杀掉凌峰,已具霸主资格,他又名列皇上请难复位功臣榜榜首,爵封郡王。
“又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他若不隐遁,身兼这三个头衔,除了皇上宝座他不敢染指。
“其余的还不随他所欲?他若想要江湖,唾手可得,我们敢与之争锋吗?”
许士杰等人均感震惊,这委实是秃马头上的虱子,但无人道破,却也无人发现,许士杰心中暗忖:
假若马如龙真受了封爵,又成为驸马,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公然追杀他。
云昌启缓缓道:“我托宝亲王打听了一下,马如龙以前和皇家委实毫无瓜葛。
“海盗船之事后,也没再和皇家有丝毫联系,咱们先前对他的推测是真的错了。”
许士杰陷入沉思,四大长老中,马俊才负责与康亲王联系,云昌启负责与宝亲王联系,这两位亲王便是他暗中支持的,他这次实际双保险,以免一位亲王意外落选,便又全盘皆输,别人的话他不信,宝亲王的话他不能不信。
乐广纳闷道:“他既什么都不为,他在江湖中跟我们混搅什么呀?”
马俊才道:“他身上虽然有诸多不可解之谜,但从各方面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起来看,我觉得他是一个淡泊自甘的人。
“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险恶无比,金顶上人那档子事还是个偶然,假如我们不理会他,他也许就泡在王家的温柔乡中,快活过活。
“咱们用唐门和五毒教对付他,并没除掉他,反而使得对他有戒惮之意的峨眉少林完全倒向他。
“更不消说霹雳堂、金陵王府和金陵王这三家了,咱们这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刘应明道:“那次行动是没除掉马如龙,但除去了玉海这老秃尼,削去峨眉一半实力,还使得张乾当上帮主,可说大获全胜。”
乐广叹道:“若单记得失,咱家宁可不要这些成果,宁愿与十个玉海为敌,只要少了马如龙这个对头。
“俊才,你的话不无道理,却嫌太过,总不能对马如龙放任自流吧?”
许士杰喝了杯酒,凝重地道:“俊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先把马如龙这面放一放,主攻两大亲王那面。”
马俊才笑道:“主子英明,咱们胜败关键不在马如龙身上,而在两大亲王能否有一人在夺嫡之战中胜出。
“皇上身体日渐衰弱,余日无多,假如荣亲王真的当了太子,继承皇位。
“咱们当年与奕琛做的那些事就是现成的大逆罪状,莫说咱们在中土无立足之地,即便遁隐海岛也未必能安宁。
“咱们当年借东宫的七千人马夺了那座海岛,荣亲王同样能用官军把咱们剿灭。”
云昌启叹道:“俊材言之有理,咱们胜败关键甚至生死荣辱都系于两大亲王身上。
“两大亲王若不能胜出,四海之大,将无咱们立足之地。
“我临来前,宝亲王还口出怨言,说咱们把他架到半空中就放手不管了。”
许士杰不知不觉间冷汗从额上流下,他颓然叹道:“俊才,你说的对,我是本末倒置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马俊才苦笑道:“主子,您太高看我了,我起先的想法是和大家一样的,这几天才想明白些。”
刘应明迟疑道:“那怎么办?咱们大张旗鼓而来,总不能偃旗息鼓而去吧?”
许士杰听了马俊才的通篇分析,直如醍醐灌顶,笑道:“有何不可,我最欣赏曹孟德的一句话:孤不羞走。
“夺天下者就得有此肚量,项羽若肯厚点脸皮,渡过乌江,天下岂能为刘邦所得。”
乐广道:“可是咱们调集重兵,已把城里城外围得水泄不通,马如龙已成釜中之鱼,就这样舍之而去,真是心有不甘。”
马俊才道:“若能除掉他自然也是好事一件,只是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少则五天,最多七天,若不能得手,只能偃旗息鼓而走。”
许士杰大惊道:“此话怎讲?”
云昌启面色凝重道:“少林本来是绕道回嵩山,听到消息后已折回这里,峨眉已全派出动,昼夜兼程赶往这里,少林最快要五天,以峨眉的脚程,七天一定会赶到,丐帮或许会晚几天,但也下了君山。”
许士杰气道:“丐帮凑什么热闹,张乾是白吃饭的吗?”
马俊才叹道:“张乾毕竟资历尚浅,不足以服众,丐帮中事还是八大长老说了算,他也是有心无力。
“丐帮与马如龙并无深交,但三大派同进同退,他们总得装装样子,霹雳堂的人马也出动了,但他们行踪诡秘,难以断定他们到达日期。
“同时泰山、华山、嵩山等许多门派也蠢蠢欲动,主子,这一仗咱们只能避开。
“现今与三大派决战,有无胜算且不论,咱们暴露太多,就难以暗中支持两位亲王了,此事若被人察觉……”他没有说完,代之以一声深深的叹息。
许士杰低头沉思起来,乐广四人都仰视着他,等他定夺,许士杰最后一击案道:
“四天。大家全力查找,四天之内若不能解决马如龙,全体撤离,让他们也扑个空。”
四大长老立马动起来,安排人手从外围开始,逐条街巷排查,同时派出斥候查探少林、峨眉的具体行程,信使四出,到各地查探那些较大门派和家族的动向。
直至护送出城的人回来,禀报原随和小君已到安全地域,马如龙、梁子都和公孙儒的心才放下来,公孙儒向梁子都拱手谢道:
“梁门主,多谢援手,在下可以死而无憾了。”
马如龙笑道:“公孙前辈,大丈夫岂可轻言生死,你放心,我既敢留在这里,就有把握把大家安全带出去。”
公孙儒叹道:“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我等生死不足挂齿,最要紧的是你的安全。”
马如龙道:“众生平等,谁的命都一样,我并没甚特殊的,不过我还是惜命的,不会和许士杰他们玩玉石俱焚的壮举。”
公孙儒这才放下心,他是真心为马如龙的安危担忧。
梁子都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外面的人都说少林峨眉两大派正星夜兼程赶来,咱们再坚守几天,外援即到,公孙前辈,你真说着了,各路勤王之师看来不少啊。
马如龙一惊:“此事可当真?”
梁子都道:“道路传言纷纷,绝非空穴采风之辞。”公孙儒听罢也是喜上眉梢。
马如龙跌足叹道:“不好,梁子都和公孙儒均是一怔,愕然看着他,马如龙却是有苦说不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