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宴菟儿兴致寥寥,池仇只得停下脚步,一时间沉默下来,话题又转到案件上来。
“这个失火案,你方才说水……很深,莫非……”宴菟儿狐疑地问道。
池仇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秋寒陡峭,想要花前月下不太现实,可现在美女在侧,此情此景也算是冷月如梦,骤然谈起血案,实在有些煞风景,不过还是思索一番说道:“是的,很显然沛城方面已经失控了,这个案子,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再插手了,只要上报给你父亲就可以了。”
“什么?沛城失控了?”宴菟儿傻了眼,她的阅历哪里会想到事态这么严重,低声地问道:“你是说沛城有一股势力?”
这并不是池仇危言耸听,他在西域也做了多年五王子,在细亭部落逐渐壮大,吞并天山南北的过程中,留在被征服部落的管事大部分都是细亭勇士,这些人对待被征服者,充满了轻视,草菅人命、遇冤不报的事件,可谓层出不穷,池仇很清楚一旦这些治下出现案件,上位者的态度决定一切,沛城失火案,不管其中原委多么曲折,但纵火灭迹并不难查出,而偏偏没有,那说明沛城的官场必定出现了大问题,欺上瞒下也罢,故意粉饰太平也罢,失控是肯定的。
就好像他曾见过看过《洪武大案》,介绍过洪武年间,“开济的死囚顶包案”一样,这种案件面上似乎是刑部尚书开济一己贪欲收受贿赂,私下放了一个死囚,看上去很简单,事实上,意味着整个刑部的溃乱,绝非上位者以势压人,而是系统问题。
得有多轻视自己的属民,才会让这种刑事案件变成普通的失火案呀?晏淬的功绩再怎么亮丽,也难辞其咎。最起码他对自己的衙署管控出现了大问题。
“你说沛城值守晏淬是你族侄?淬是不是三点水加个卒。”
“是”宴菟儿掩口惊呼:“你的意思?那女婢腹中的象棋是卒?实际上是指认凶手是晏淬族侄?”
“这还需要细细查验,比如这象棋是女婢自己吞下去的?还是被人塞进去的。若是自己吞的先不说,若是别人逼迫她吞下,混淆刑侦方向的话,当时女婢未死,毕竟挣扎……”
“可人都烧焦了,再挣扎也查无实据呀。”
“划痕!”池仇解释道:“若是自行吞咽,喉咙食道都是软的,象棋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若是强塞的,女婢必定挣扎,象棋上总会出现牙齿的划痕,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是女婢临死之前,自行吞下,当时大火漫天,若是将象棋抓在手里,谁知道会不会被烧掉?只有吞到肚子里,才能够保存这条线索。当然这还需要细致的检查才行。”
宴菟儿皱着眉,内心越来越感觉到不安,不由冷声问道:“这帮恶人,不得好死,我要去找晏淬问清楚。”
“都说了你不要再介入了,此事事关一方大员,只有城主才能决定如何处置。”
“嗯?这个案件难不成他身居高位就法外开恩了吗?”宴菟儿愤愤不平,小拳头握起来。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城主会开恩,而是……”池仇耐心的解释:“这么说吧,若是晏淬贪图女色,强逼李过夫人,事发之后纵火灭迹,如果真是因色起意,倒还好说,一个笔吏就能将他提来。但若不是呢?此案背后牵扯到贪墨、渎职、甚至欺上瞒下呢?或者还有什么阴谋等一些未可知的因素,你若出面去盘问他,不是打草惊蛇?你也曾说过晏淬执掌沛城十多年颇有民望,风评极好,可他的治下出现这种草菅人命的案子,是不是可以理解他的风评很多是假的呢?若是假的,那他粉饰自己功绩又是为何?正所谓大奸之人方大善,他所图谋的说不定并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他想造反?”宴菟儿吃惊不小。
池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看了看四周才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想,显然沛城官场存在一股藐视宴湖律法的势力,要查,也必定是你父亲先安排妥当了才能查,否则容易出乱子。”
池仇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他父王帮他提亲,对回鹘部落百般之好,成婚之前一朝翻脸,可谓鸡犬不留,对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实在难以用常理推断,这失火案前前后后到底隐藏着何种阴谋,谁也不得而知,最好的方式还是城主派特使前往,暗中查访,方能水落石出。
为何一个案子,会想的如此复杂,宴菟儿就好像不认识池仇一般:“你说的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案件居然有这多顾忌,我就是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出这么多,你以前真的就是运河码头的挑夫?”
池仇笑笑:“是挑夫头头。”
宴菟儿白了一眼,刚要说话,就见周容急冲冲的跑来:“池……恩公,你去哪里了,奴婢寻了你好久了。”
虽然穿着蓑衣,周容头发上尽是雨水,面色煞白,估计连晚饭都没有吃。
池仇见了暗道一声愧疚,难不成她寻了自己一天?
“你不要叫我恩公,多别扭呀。”
“那我叫你老爷吧。”
池仇眉头一低:“我有那么老吗?而且老爷不是应该当官的人家才有的称呼吗?”
“那我。”
宴菟儿笑道:“人家卖身契都在你手里,你可不就是老爷了。”
“不不,你们卖身契我随时就可以还给你们。”想起今日之事,池仇当真是无地自容,也极为担心周容将它说出,坏了他的形象。
“老爷……主人,可不敢,你这是不让我们母女活呀。”
宴菟儿在一旁看戏,她的身份地位,觉得有几个奴婢再正常不过了,这池仇虽口口声声说是码头的挑夫,她是不信的,在她眼中,池仇此人就算没有凌云志,也能够齐家立命,未来身边有人伺候也再正常了,不过一想到有这么个娇艳动人的少妇相伴,她又心中不是个滋味。
“别,别叫主人,你们那卖身契都没手印,做不得数,况且你闺女的卖身契我也交给了你,你撕了就是了。”池仇急的满头冒汗,周容母女与他关系非比寻常,这双奴婢他可不敢用。“以后你和你闺女都是自由人,就像齐大夫一样,别动不动的当人家的奴婢,当奴才有啥好的,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好吗?”
这话说的中肯,宴菟儿眯起双眼,远处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小燕见小县主未归,也撑了一把伞出来寻她,宴菟儿百般不情愿,也只得跟着小燕先回金香园。
池仇也只得跟着周容往齐家院子而去。
进了院门,齐效妁口气酸酸的说道:“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
“再叨扰你一日,今天在城里办事,太晚了,明天我就回界堂就是了。”
“哼,随你。”齐效妁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这可是寡妇院子,你一个男子,受了伤,我收留你在这住下,也不怕邻人闲言碎语,但你若是在这院子里欺男霸女,敢在我院子里作恶,我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池仇叹道:“上午,我……”他想说自己脑子一热,居然将许轻儿抱住,可这能解释什么呢?哪个男人轻薄女孩的时候不是脑子一热?当真是越描越黑,干脆闭口不言。
沉默了一会,周容见状去办热水,齐效妁起身要走,池仇喊住:“她们母女若是没地去,齐大夫看可否现在你这里住下,那露水章台今天拿来的银子姑且算是房钱,当时候周容若寻了差事,赚了银两再寻个屋子搬出去如何?”
“怎么?你就打算撒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