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拿着破盆喝地瓜稀粥的夔牛冲她“嘿嘿”一笑,露出残缺的带血牙齿,她又昏过去了。
雕仇丹青没有让他的铁勒骚扰房中的妇人,小彘见到他们很害怕,但是还是拿出了一些食物,让他们在外面熬粥。
“王子,难道你打算呆在这里过冬?”獬豸说着纯正的关中话问。
雕仇丹青瞄了下正在装睡的第花,解释道:“我是这么打算的,现在我们要回去,目标太明显了,这里离黄河太远,又要穿过兖州的辖区。不如等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寻个商队回去。”
獬豸点点头:“我看了一下,这一带也算偏僻,人烟稀少,适合隐蔽,只要粮食够,足够我们越冬了。”獬豸不怀好意的看着第花,显然要粮食够,第花一家并不在他所说的“我们”之列。
“不许伤害他们。”雕仇丹青手里掂量着一个地瓜“这个叫红薯,刚才你们也吃了,这玩意一亩就算是在沙地里也可以产千斤,你和明鸟休息一晚,明晚想办法带着这个回去,让族人们入冬前种下去。”
“我不回去”没等他说完,一直盯着他看的明鸟发言了。
“必须回去,你们两个结伴而回,亩产千斤,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它比我重要。”说完他才想起明鸟是于阗人,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对农业生产可以说完全不懂,受不了明鸟炽热的目光,他转向身为汉人的獬豸。
“亩产千斤呀!”獬豸有些瞠目结舌:“还是沙地?”
“纯沙子自然不行,不过南泥湾的地对它来说足够肥了。这东西的重要,你能理解吧,只要我们沙亭有了这个,那陇西就是遍地南泥湾,族人们再也不需要挨饿了。”
“我们族人本来就不会挨饿了,要饿就是汉人挨饿。”明鸟不屑的说道。
“你别忘了,我祖上也是汉人,如果你再如此,我就把你从铁勒里剔除出去。”明鸟对自己千依百顺,唯一不同的就是骨子里的沙亭主义。不过她似乎很怕离开她的王子,吐了吐舌头,拿出一把小刀,削出一条红薯,递到雕仇丹青的嘴边。
吃个红薯还用切羊肉的法子,若是做个细作,分分钟就被人发现了,雕仇丹青苦笑的张开嘴,将那条红薯咽下,明鸟冷峻的脸上透出一股微红。
獬豸是个汉人,当流民之前,也是地里抛食的,雕仇丹青说自己是庄稼把式恐怕也不是虚话,两人磨合一番,商量出了一个培育地瓜秧苗的法子,并且说给了第花听。见他们一本正经的商量如何种植,第花算是彻底相信他们并没有歹意了,他没种过红薯,却知道土豆的种法,于是她提出说要浸种,獬豸也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是一种育种的方式,在物产丰富的汉地比较普遍,生活在西北一带的他只是听闻,并没有操作过,很快三人达成了共识,一套育种的方式草草形成。
第花从兰若的后园收集的红薯只有不到百斤,夔牛张开他那血盆大口之后,她很不情愿的拿了出来,当看到雕仇丹青分出来二十斤,分给獬豸之后,眼泪再也忍不住。
“疼”小彘的小手被第花捏的都青了。
“你放心,我不会走的,保证让你们越冬,也保证地里的红薯成熟。”
听了他的解释,第花才扭身进屋,把门关上。
“我不走。”明鸟也怒气冲冲的撒着娇。
獬豸摊了摊手,转身就走,他们的王子比起沙亭其他王子,实在是和蔼可亲多了,所以雕仇部是沙亭八大部落人数最多的一个,尤其是汉人,宁愿多走数百里地,也要投奔雕仇王子,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重视农垦的王子。一呼百应、叱咤荒漠的王子对眼前这位女铁勒却没有一丝办法。西域的女子本来就身材高挑出众,明鸟更加出众,紧身帅气的贴身皮甲勾勒出异域女子美好的身段,那深邃清澈的眼睛,高挺而精致的鼻子,充满诱惑的嘴唇,都在诠释着这个女子的妩媚,尤其是她还图上了黑色的迷彩,显得特别妖孽。
明鸟的全名叫做尉迟洁,她的祖先早在西汉时期,尉迟氏建立的于阗国就出现在汉人记载的史书里了,到东汉时期,于阗一度非常强大,“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但是自魏晋南北朝时期,于阗国开始衰落,经常遭到柔然、吐谷浑的袭扰。其中尉迟部有一支开始东迁到了山西,接受北魏的统治,在与代北鲜卑人接触过程中,逐渐接受其语言文化,实现了鲜卑化的过程,因此被称为“鲜卑尉迟氏”。在北魏建立、巩固过程中,尉迟部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立下了赫赫战功,因此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时,将尉迟氏列入“勋臣八姓”之中,还把尉迟氏改为尉氏,不过到北魏末年,又恢复为尉迟氏。
在南北朝时期,尉迟家族涌现除了许多著名人物,特别是在军事领域,比如北魏时期的尉古真、尉诺、尉眷、尉元,东魏北齐时的尉景、尉长命、尉瑾,西魏北周时的尉迟迥、尉迟纲、尉迟运。隋朝时期的大将杨义臣原本也姓尉迟,是被皇帝赐姓杨氏的,当然还有鼎鼎大名的尉迟恭。
然而留在西域的尉迟家族,依然是于阗王族,后逐渐衰落,被西辽所灭,一部分尉迟氏选择归顺沙亭王国,其中就包括明鸟的祖父辈,雕仇丹青不过是亭皇诸多儿子中的一个,并不被重视,很早就跟尉迟洁订亲,用来笼络这个小部族。然而随着雕仇丹青成长,草原上响彻他的功绩,亭皇也让他掌管八部之一的雕仇部,跟尉迟部的婚约无法体现他的地位,亭皇补偿了尉迟部许多牛羊,废弃了这个约定,而尉迟洁隐姓埋名,为了跟随雕仇丹青左右,过五关斩六将,获得了明鸟的称号,成为唯一的女铁勒。
他们的关系部民都是知道的,明鸟牵着雕仇丹青的手,往远处走去,瓮声瓮气的道:“丹,让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思念你。”
“明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难道你就不想想女儿嘛?”
“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呀,两年了,你也不曾上天山看看我们。”明鸟此时并不是那个让草原部落胆寒的铁勒,像极了汉人的小媳妇:“我从天山上下来,刚到皇宫就听闻你们出发了,我就带着夔牛追上来了,不要让我再离开你了。”明鸟再也顾不得矜持,正扑在雕仇丹青的怀里。
雕仇丹青僵硬着身子,摊开双手,任由她趴在胸口。
自从亭皇解除了两人的婚约,明鸟没有哭泣,没有怨愤,倔强的她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情郎,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经历过多少风雨,历练过多少坎坷和磨难,才成为情郎身边的“女铁勒”两年前怀有身孕的她,毅然决然的回到天山,孤苦一人的产女,不给雕仇丹青的敌人以口舌,如此一个在他身后默默支持的女人,雕仇丹青的心哪能不柔软?
他心里一酸,张开的双手慢慢环住了她的娇躯,皮肤依然紧致,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缓声安慰:“我知道你对我的思念,不想我面临险境,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这次你必须回去,红薯对我们大亭太重要了,你不回去,我不放心。”
“不……”明鸟很不满:“女儿你都还没见过呢,要回去,一起回去。”
“不行,既然我来到河间,我就要留下来,看看现在的华夏到底是啥样子,否则我心不甘。”雕仇丹青双手抓住明鸟的肩,将她推开一小节距离,弯下头颅,盯着明鸟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的,我想让我的子民们生活的更好一些,不再有饥荒、战乱,可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要了解,也必须了解。”
女人属于男人,男人属于长生天,这是草原女子一出生就必须了解的道理,在那里哪有什么爱情,就算女的看上男人,也有可能被陌生的男人一棒子敲晕带走,然后生儿育女,遇上部落战败,高于车轮的儿子就要被杀死,在那里只有生存,生活都谈不上,而眼前这个男人一直在尝试改变这样的状态,他让牧民们定居,让流民耕种,让少男少女们能够在长生天之下尽情抒发心里懵懂的情意,他并不属于她,或者说并不只属于她,一向坚强,狠辣的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好像,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妹子。在她心中,雕仇丹青是她唯一崇拜的男人,一个堪比长生天的男人。他决定留下来,一定有他的深意,她绝不怀疑,只是不舍。
“明鸟,你必须回去,而且你回去的路比我留在这里还艰辛。”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明鸟盯着雕仇丹青的眼,从中看的出他的决定,明鸟自认为很了解他,甚至比他的王妃更加了解,水汪汪的眼睛尽是妩媚的水雾,语气充满诱惑的问道:“我知道,你要留下,就一定会留下,大漠的男人就是苍鹰,女人不应该成为它的牵绊。”明鸟捧起男人俊美的脸,阻止他的言语,决绝的说道:“我也知道你不给我一个儿子,我是不会走的。”
“好”雕仇丹青下意识的回答,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这怎么可能,怀孕得十个月呢?”
明鸟鬼魅的一笑:“也可能是一个时辰,一刻钟,就看你的能力了,我强壮的男人。”那笑声似娇非嗲,蚀骨撩人,惹得雕仇丹青一阵火气,蠢蠢欲动的心思立刻就表露出来,明鸟用双手揽住她的脖子:“什么话也别说……我的王。”
只有在某个时刻,明鸟才会说出“我的王”这三字如同丢进干柴里的星火,点燃了一切。
第花推开门,就看到獬豸的神色迥然的站在残垣边上四下里张望了几眼,见到第花瞪眼说道:“姑娘,请先回屋,我家王子有事情!”
还没等獬豸说完,矮墙那边就传来一阵阵莫名的呻吟,第花瞬间燃起如火烧般的感觉,獬豸那怪异的目光让她浑身难受,一些可怕的影像浮现在脑海之中,反应过来的第花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流氓。”说完啪的一下关上门,再也不敢踏出门半步。
过了很久两个人才从残垣处出来,看的出明鸟皮甲的下裳有些松动,在西域,男女之情一向火热,獬豸心领神会的一笑,转身就去敲门:“好了,第花姑娘,赶紧做点吃的吧,大家都饿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