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与我红尘中相爱一场
康祥已经被人从手术室推回了ICU,听说晚些时候就可以回到病房。康陵和吕芜正忙着收拾康祥的生活用品,康峨则像一个门神一般守在门口,因为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很方便。我站在一边,看着忙碌的二人,突然感觉有些局促。还是康峨眼尖先看见了我,大声地叫到:“晓晓,你回来啦!刚刚姐还问道你呢!”
我看着依旧目光澄明,一脸笑容的康峨,勉强地对他笑了笑。康峨则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啊!”说完,不由我分说地就把我拉了进去。
康陵想是听到了康峨的大嗓门,转过脸看了看我,又笑着对我身后的殷禛说到:“殷先生,院方说康祥的情况很稳定,等转到普通病房后就随时可以转院了,美国哪方面你是不是,”
“康小姐你放心,美国的医院也都联系好了,罗宾逊先生是我导师的多年好友,也是神经外科的权威,康祥去那一定会有最好的治疗和康复环境,这点你不用担心。等康祥这边转过去,那边随时接收。”
殷禛的话让康陵似乎安心了不少,她笑着说:“谢谢,这回真是太感谢殷先生了。”
“这不算什么,康祥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殷禛淡淡地回应道。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谈话,我看了看病房四周,到处都没有康祀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悄悄拉过康峨,小声问道:“康祀去哪了?”
康峨也小声地回答道:“祀哥已经走了,听说要赶回名古屋和什么铃木集团谈判呢。”
“这么赶啊!”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晓!”康陵忽然叫着我的名字,我一惊,连忙应声道。
“这边收拾差不多了,你陪我去宾馆收拾收拾吧,我们要带康祥尽快去美国接受治疗了。”康陵说着,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目光犀利,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气势。
“姐,我和你去宾馆吧,晓晓,她也挺辛苦的,让她一会在这照顾康祥吧。”康峨突然插话道。
“你收拾?还不把房间的房顶都给掀了?”康陵不满地撇了康峨一眼,又转过身看着我说:“张晓,你不会累的连陪我去宾馆的力气都没了吧?”
我连忙摇头,说道:“怎么会,我,我们快去吧。”
和康陵一路走出医院,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走了一会儿,康陵终于先开了口:“张晓,我本来以为在国内跟你聊得很清楚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糊涂。”
“康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次的事,完全不关康祀的事啊!”我看着康陵,吃惊地说到。
“我有提康祀这两个字吗?你反应这么大,还想辩解和康祀完全没事吗?”康陵淡淡地说到。
“我,”我看着康陵,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声问到:“是吕芜说了什么吗?”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如何,更重要的是在阿姨眼里事实又是如何。”康陵看着我冷冷地说道。
“可是这件事真的不管康祀的事,康陵,你一定要在夫人面前解释,不能让康祀被误会啊!”我上前拉着康陵的衣袖,着急地说。
“行了,这件事我现在不想追究,我们说服阿姨没过来,就是怕又闹出点什么。你收拾好东西,等康祥他们去了美国,你就和我回北京吧,别想这么多了。”
我默默地点点头,和康陵朝宾馆走去。坐上车,不知为何,居然路过了浅草寺,看着那络绎不绝带着虔诚表情的男男女女,我的心突然一阵酸楚,又连忙用手背抹去眼泪,转过脸去。
不知道是不是地震带来了气候的古怪变化,这才深秋时节,气温就骤然下降,隔天居然下起了大雪,薄薄的一层洁白如玉似乎努力将这座城市里那被地震弄得人仰马翻的破败城区掩盖。只是这掩盖显得如此薄弱,像极了欲盖弥彰无能为力地说了个慌。
由于天气原因,康祥的转院计划被推迟了。康陵一行也暂时在宾馆住了下来,准备天气好转再出发去美国。
这天,是康陵他们一行人来到日本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天还未完全亮,我就已经从床上起来。自从康祥出事之后,我睡觉不安稳的老毛病又来了个集体大爆发。无奈,我只好起身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再培养出点睡意。
起身来到窗子边向外看看,眼前已是一派安静祥和的雪之王国,想着这还是今年看到的第一场雪,又是在陌生的异国,心中竟没有来的一阵欢喜,顾不上考虑这身上单薄的秋衣是否会冻着,就独自一人踏入这粉妆玉砌的世界。
雪依旧这般不急不忙,幕天席地地徐徐落下,虽然不大,却依然模糊了我的视线。天与地的界限在此刻也变得从未有过得不清晰,仿佛瞬间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些个混沌而简单的日子。
我漫步其中,颇有一种“茫茫天下,唯我独行”的寂寥之感,心中顿觉一份久违的平和,仿佛这从天而降的纯白瞬间将我心头的千头万绪洗涤一空,顿觉心旷神怡。所幸,就由着自己,星马游缰地四处走走,在这无暇的雪地中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
不知为何,又一次来到这座熟悉的寺庙面前,却有一种陌生而久违的怀旧感。
被白雪覆盖住的浅草寺,俨然和平日相比,平添了些不一样的风味,让人有一种宿命般着迷的眷念。
忽然间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许下誓言,这一生,只要了却尘事,定要回到这里,找个屋子,住下来,安静端然于岁月的一隅。抛散富贵,忘却喜忧,做个万事随缘的闲云野鹤。
心境的改变,让我连路线都不惜另辟蹊径,错开拥堵的人群,不去瞻仰那高堂上佛祖圣僧,只独自在这后门的小道上踏雪独行,体会这般避世隐逸的清静无为。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传来不急不慢的踏雪声,似乎步步逼近,却又若即若离。
我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只是回眸的一瞬间,在飘摇的风雪中看清那人的眉目,却一下愣住了。
身着白色带着鼠灰色的毛绒领的羽绒外套,虽略显臃肿,却无法掩饰他长身玉立的风姿,风雪之中,熟悉的面目愈加温润,显得清朗大气,俊逸不凡。
那个人,是康祀吗?他明明去了名古屋,怎么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明明分离不到两天的光景,可此刻看着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和距离感。
我扭过头,装作无知无觉地继续向前走,只是心情已不似初始时的平淡祥和,满心满脑地充斥着挥之不去的烦躁。
心里想的往往很容易就反映到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上。我一心想着快点离开,脚下的步子就不受控制似的凌乱了起来。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块突起的石块上,脚下一歪,瞬间失去了平衡。
正当我暗叫不妙的瞬间,康祀已经赶到我身边,双手扶住我的双肩,将我牢牢扶住。
隔着衣服,我也能感觉到他瞬间扶住我时从手心透过来的热度,仿佛触电一般让我迅速向旁边让出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立在原地,有些局促地说道:“这边雪深,地也不太好走,你还是小心点吧。”
“嗯,知道了,谢谢关心。你,怎么回来了?是来看康祥的吗?”
“康祥的情况我问过我姐了,还算稳定,我这次来是因为公事。”
“哦。”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完全不敢抬眼看他,感觉四周吹过来的凛冽的寒风,都无法帮我那不知紧张还是不安涨得通红发烫的脸蛋降降温。而一只脚则毫无意识地一点点铲着地上的雪,不一会儿,那险些绊倒我的石块在我的努力下居然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上面居然还有汉字?
我好奇心顿生,“咦”了一下,就蹲下身,将石块周围的积雪快速地拨开,康祀似乎也十分好奇,蹲下身来,加入了我的行列。
厚厚的积雪终于在我们两人的努力下终于被完全清理干净,一块干净整洁的巨大石碑展现在我们面前。石碑的颜色有些深,想来,是有些年月的东西了。石碑上用坚毅的笔触刻下了一串文字。由于天长日久的风化,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只是勉强辨认,还可以看出,那是一首诗。
“你眼前的我是红尘万丈,
我眼里的你是化外一方
若,你跳得出去
我只记取你当初的模样
白衣胜雪,才冠三梁
若,跳不出去
请和我于红尘中相爱一场
醉笑陪君三万场
不诉离殇”
我默默在心底念着石碑上的诗句,总感觉这首平静的诗句蕴藏无穷的力量,仿佛穿越时光,直刺人心。又抬眼看着眼前的人,白衣胜雪,才冠三梁。还真是恰当啊。
我幻想着这美妙的诗句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难以言说的凄美传说,因为这简单朴拙的文字就已是那般情真意切,撩人心扉。
只是好可惜,世间所有的凄美都不仅仅只是台上的一出精彩的戏剧,台上演完,台下看过也就罢了。许多故事那般无奈地在岁月的长河中存在过,只有当事的彼此才能体会那份凄美背后的苦楚,那份艰辛刻骨,那份心痛难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