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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里懵懂地过到正月底,期间不大不小出了几件事情,样样都着落到二奶奶身上,虽有跟内花房有关的,奈何手段太过拙劣,根本轮不上竹枝什么事情。她每天闲闲地跟管事妈妈和小丫头们躲在暖房里头磕瓜子聊八卦,日子倒是惬意得很。
本来周家二爷就是庶子,为了利益关系,周大人给他娶的这位二奶奶是官家出身的庶女,庶子配庶女,倒也般配。只是二奶奶总觉着自己出身官家,比出身商户的夫人和大奶奶都要高出一截儿,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服气,事事都要拔个高,占个先,无事生非,搅得家里不安生。
主子们的事情,下头的人一概不敢插手,偏有些不长眼的,想着抱腿或是趁机揩油,跟着搅合,落了不是。依着周夫人的脾气,都是黜落一等听用,于是内花房也接收了四个丫头,原都是二等的,如今成了粗使丫头,自然心气不顺。
她们看内花房的不顺眼,内花房的也看不得她们。
内花房的几个管事妈妈都是心思亮堂的,早就得了消息,是因为竹枝的关系,原先的金妈妈才落了发配庄子上的命运。起初还想挑一下人家的不是,但是竹枝为人倒也温和,行事稳妥,也挑不出不是来。几个月处下来,再加上竹枝大方,做事也是谨慎,帮着内花房避了几次祸端,整个内花房从管事妈妈到粗使丫头,早就抱成了一团。
因此新来的四个没少碰壁。她们之中有的跟李妈妈有旧,有的跟王妈妈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本想偷个懒,可内花房里头人多眼杂,偷懒都没处偷去,叫这几个憋屈得厉害。
这种小事,竹枝才懒得理会,横竖别出大乱子就行。她正调理几株牡丹,大意不得。
牡丹是华夏国花,也是这个时代人们所喜欢的花种。但是跟她前世不同,这个时代的牡丹植株高大,少见低矮袖珍适宜盆栽之后摆放在室内的品种。前几日她从墨香居弄来了十株野生的矮牡丹,但是花色不好看,她打算试试用嫁接的方法,在矮牡丹的台木上嫁接周府本就有的姚黄、娇容三变等几本名品。
嫁接本就是牡丹繁殖的方法之一,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采用的还是有性繁殖,也就是用花籽撒了等它长出小苗来。不过对于牡丹来说,适宜有性繁殖的多是单瓣品种,这些品种的出苗率高,成活率大,且植株退化的情况比较少。而人们喜爱的重瓣牡丹,如果采用有性繁殖,则会出现繁殖困难,容易退化等情况。同时也造就了牡丹名品价格高昂的情况,像周府这几株,都是价比万金的贵重品种。
那几个新来的懒怠也就罢了,如果坏了竹枝的大事,她可是会烦死。不提别的,这几株原生矮牡丹都是墨香居偶然得到的,给她的时候都说过,不算加钱,若是种出好的来,分给墨香居一株就成。不怕新来的懒怠,就怕新来的捣乱,竹枝每日走前总要跟几个留守花房的小丫头千叮咛万嘱咐,大家都晓得这是竹枝看重的,内花房上下都警醒得不得了。
可有的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月底竹枝去周府上工,一进内花房便瞧见大家都面色沉重,心里一紧,果然李妈妈上前来,满脸歉然道:“冯嫂子,那几盆牡丹……”
不用她多说,竹枝已经瞧见,暖房最里头那排木架子被推到在地,已经嫁接好的十盆牡丹全部被砸在地上,瓦盆儿摔得稀烂,到处都撒的是泥土,就连那十株刚嫁接成活的小苗都被踩过,暖房里头满是脚印。
竹枝真是愤怒了,一张粉脸满是冰霜:“谁干的?!”
事情一出来,管事妈妈们就已经问过了。她们大多住在府内的下人群房那头,离着暖房不远,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到,已经将事情调查了个七七八八。暖房值夜的丫头并未曾睡在暖房内,而是离着暖房最近的一处耳房内,昨儿晚上值夜的是一个叫穗儿和一个叫芳儿的,她们两人听见响动便披衣而起,奔到门口便拿住了那毁花的贼,正是那四个新来的其中之一,原本在二奶奶院子里头服侍的二等丫头春柳。
春柳也正懊悔,她本来只想着将花架子推倒便罢,可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忍不住将那些花苗践踏了一番,若不是耽搁这一会儿,早就逃了,哪里会被拿个正着?
此时见竹枝问起,她倒满是得意,昂着头啐了一口道:“就是姑奶奶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怎么样?”竹枝反问一句,上前就是一个耳光甩到她脸上:“花草惹了你?我们惹了你?你凭什么拿这些花作践?!”
没想到一贯温和的竹枝居然暴起伤人,大家都愣住了,春柳跳将起来就要去挠竹枝,旁边两个粗使丫头见了,一个抱腰,一个捉手,把她给制了下来。她嘴里还不停歇,“小娼妇”“下贱种子”地乱骂着,王妈妈听着都直皱眉:“姑娘好歹留两分口德,这是你个女孩儿该说的话么?”
竹枝冷笑:“看来你倒不觉着自己有错?我也不跟你多说,先让我出了这口气,你自己跟夫人说去。”说罢上前又是两个耳光甩过去,这才吹了吹手道:“力度掌握不好,倒失手了。将她捆了,咱们往夫人跟前去回话。”
众人拍手称快,赵妈妈和王妈妈却劝竹枝道:“原不是多大的事情,何必闹到夫人跟前去?”
竹枝摇头不语,旁边往各房送簪花和摆盆的李妈妈低声道:“两位老姐姐莫要多说了,冯嫂子心里有数。你们且想想,这春柳是从哪里出来的?”
两人一对眼,心里便明白了,不禁把二奶奶恨了个透,也不多言,反倒提溜起另外那三个丫头,一同往夫人住的正院去了。
听了下人禀报,周夫人眉头便皱了起来。自从听说竹枝捣鼓牡丹嫁接,她只是一笑罢了,周大人却高兴得很,若是这牡丹嫁接成了,皇家牡丹宴上静王也能挽回一局,不仅嘱咐周夫人关照着些,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是什么品种的比较好,当然也少不了叫周夫人叮嘱下人口风紧些,莫要乱说。
事关老爷外头的大事,周夫人也是极上心的,这才几日功夫?昨儿还听说十株苗都活了,今儿就听说全被砸了,周夫人心情登时就好不起来。
将事情本末一说,竹枝便将人往周夫人那头一交,气呼呼地回去暖房了。怎么处置的,牵连出来什么东西,竹枝都不管,她只心疼她的十株小苗,好容易看着活了,就这么被糟蹋了。刚进暖房,负责收拾残局的小丫头迎上来,满脸紧张:“冯嫂子,事情不对,我数了数,只有八株苗木,少了两棵。”
竹枝一听,自去瞧了一遍,确实只有八棵,少了俩,一株嫁接的是青龙卧墨池,一株嫁接的是胜葛巾,都是稀世珍品。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会少了两棵?竹枝不敢大意,想了想,又去周夫人院子里头禀报了一回。若是单纯毁坏花苗也就罢了,可能是春柳觉得在内花房受了冷遇,借此出气而已,可少了两棵花苗就没那么简单了。再者这样一来,嫌犯也不止春柳一人,定然还有其他的。
周夫人一听便气炸了肺,她最恨就是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瞧着春柳的眼光跟刀子似的都能杀人了。竹枝借口要收拾暖房,先行回去了。细细收拾了一瞧,剩下的八株里头只有一株嫁接了姚黄的侥幸没有被踩坏,其他那七株都被踩得不成样子了。辛苦了好些时日的劳动成果被糟蹋成了这样,竹枝真是气得不行。虽说甩了春柳几个耳光,这口气还是没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糟蹋花儿干什么?
待到竹枝下值回家的时候,听说主院里头还没审完,看来牵连甚广,一时还弄不完。
出了这档子事儿,竹枝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睡了。半夜忽地一惊,睁开眼就瞧见床前站了个人。那人没想到她突然醒了,也是一惊,忙开口道:“是我!”
冷谦?竹枝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忙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虽是黑灯瞎火的,冷谦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几步道:“你别起来。”
竹枝低头看了看,这大冷天的,她睡觉都穿着长衣长裤,更何况现下黑乎乎的,她看冷谦都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难道他还能看到什么不成?哦,对了,好像书上说习武的人视力都特别好,难道晚上也能看见东西不成?
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对,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然后那啥啥啥……竹枝不禁为自己的发散思维脸上发起烫来,往床里挪了挪,看着远了些的那个黑影也有些尴尬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