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柯尔依旧不那么放心:“你要是感觉到眼睛有什么不对,或者是害怕了,立刻告诉我,好吗?”
凌俐心里有些不服气起来,她可不是南之易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弱鸡,没看到她刚才那帅气的把那软蛋掀翻吗?
她闷声闷气一副被小看了的模样:“没事,意外事件而已,我没那么胆小。”
谢柯尔却牵着嘴角冷笑起来:“意外?只怕没那么简单,他们起争执之前,似乎是在等我们回来一般,摔个啤酒瓶子角度也能那么准,还想要制住我。刚才我也问过酒店前台了,他们说我们回来之前,后门那里一直很安静,并没有谁在吵闹。只怕今天的事让有些人不高兴了,所以找我们麻烦。”
凌俐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就问:“您是说是庆音做的?”
之后又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我们不是还在谈判吗?这样做一旦露陷哪里还有谈下去的机会?他们怎么会这么傻呢?”
现在主动权在颍鸿手上,庆音为了解决问题,巴结谢柯尔都来不及,之前凌俐还知道顾翰之一直想要和谢柯尔在饭桌上谈,大概企图通过什么酒文化化解双方的敌意,可谢柯尔没答应,才有了后来那局重口味的饭。
所以说,他们怎么会错上加错?下午还在巴结,晚上就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谢柯尔却冷冷一笑:“我那一拳下去,不倒地不说还能有力气逃跑,很明显不是普通人,也很明显是冲着我们而来。要说有得罪人,庆州地盘上我们颍鸿只和庆音有交道,不是他们,还有谁?
你要知道,有些人坐井观天,思想僵化看不到时代的变化,还以为是以前那个有点权就能只手遮天的年代,欺上瞒下总想不按规则做事,实际上是在自掘坟墓。”
凌俐想了好一阵子,明白了这个“有些人”,大概指的就是那位口气很大态度也一直很不怎样的罗堃了。
谢柯尔说得很在理,可凌俐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于是她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从庆州回到雒都三天时间,凌俐还在忙着处理颍鸿的事。
这官司目前是他们占着上风,手里握着和谈还是不和谈的主动权,不过要防着对方那明显不是吃素的顾翰之出阴招,还有罗堃狗急跳墙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那两个男人动作敏捷迅速逃跑,警察和酒店也一直没有有效信息反馈,两个大活人到底姓谁名谁受谁指示,完全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找不到,也更加映证了谢柯尔的看法。
他们有备而来,而且,从一打照面开始,一个仗着膀大腰想要圈住谢柯尔,另一个摔酒瓶子的角度和距离,明显也是冲着她来的。
对于被酒瓶子碎片划伤这点,凌俐也很委屈。柿子捡软的捏,看她弱小直接的伤害就冲着她来,这是因为庆音害怕伤到债权人弄得收不了场下不了台,所以要拿她开刀杀鸡给猴看?
啊呸,她凌俐可不是鸡,谁是幕后指使,谁的全家才都是鸡。
专注于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又查资料弄到差不多六点才下班。
谢柯尔暂停了和庆音那边的和谈,还授意如果庆音那边有什么新的要求想要通过律师转达,让凌俐不必然马上答复。
反正能拖就拖,拖上个三年五载的,也让他们尝尝如坐针毡的滋味。
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该案很可能会进入诉讼阶段,得好好做准备了。
相关的法律和司法解释,她已经弄得比较清楚了,尤其是司法政策的倾向和最高法院的答复,已结算的工程款,将不能以社会第三方鉴定机构的鉴定结果为标准了。
如果庆州音乐学院在已结算的工程款上做文章,想要反复提起鉴定企图赖账的话,没有半点好处,只会增加他们该付的利息钱,以及以标的额收费的鉴定机构的漫天要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带偏了思路还是怎么地,这些天她总是觉得身后有人,可一转过背又什么都没有。
然而,那如影随形若有似无的视线,甚至能让她脖子后的汗毛直立起来。尤其是在晚上下班的路上。
凌俐记得,曾经在周庆春过世后不久,这样的感觉曾经困扰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一件件的意外,这种感觉渐渐淡化,可这时候又冒了出来。
她自嘲着自己的没出息,不过是伤到眼皮,这小小的一件事也能给她弄得有些胆寒起来,就这属性,以后还能堂而皇之嘲笑南之易?
然而总是被谁注视着的感觉,并不因为她的一番自嘲就消失,反而越来越浓烈。
又是一个加班到黄昏才下班。凌俐望着头顶上黑沉沉的云和天边马上要消失的一点金色,呼吸着带点潮意的空气,意识到上又是一场雨要降下来。
她加快脚步向地铁站走去,在经过楼下商场的时候,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又一次来了。
无意中的一侧眸,从玻璃橱窗的反光中,抓到了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凌俐迅速转过身快速几步跨出去,趁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抓住对方的手,声音都有些尖利起来:“怎么会是你?”
————
晚上八点的雒都,华灯初上,细雨蒙蒙,与白天匆忙繁华相比,这时候的城市,多了几分慵懒和贵气。
大街小巷的各色灯光,像是一颗颗润泽的珍珠,而夜晚这迷离的雨丝,更是嵌入这城市的丝丝肌理。既有雍容华贵的一面,更有洗尽铅华的清新和素雅。
街边的一家轻食餐吧里,凌俐和秦屹并排坐着,各自吃着盘里的食物。
凌俐点的是吞拿鱼三明治,食材还算新鲜,只是她一向吃不惯西餐类的快餐,再加上隔壁这人可能会说起的事,更加食不下咽。
“上次谈和解我因为回老家处理点事,所以没参加,没想到就出了这事。颍鸿那边避而不见,秘书拦着都不让进门,我没办法才只好找到你。”秦屹先她一步吃完牛肉汉堡,转头对着凌俐说。
出于礼貌,凌俐也只好放下吃到一半的食物,说:“想必秦律师很清楚,这场诉讼里究竟是谁没有诚意。我们知道庆音是地头蛇,可是也不能不讲理到这个地步。”
秦屹苦笑着:“如果我说真的和庆音无关,想必你不会相信了?”
凌俐不置可否,一直看着玻璃上凝结的雨滴,以及透过雨滴折射进视线的路边的车灯。
其实她一直还是有些怀疑庆音为什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除了罗堃狗急跳墙想要吓唬吓唬他们以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于是她回答:“也许罗校长能给你答案?”
“不是他。”秦屹干脆利落地回答,“内部消息,他目前因为一件陈年烂芝麻的事,已经被学校纪检处调查,已经汇报过三次了,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能不能全须全尾过这一关都难说,怎么会自找麻烦?”
凌俐有些愣怔,下意识追问:“真的?”
“真的。”秦屹点了点头,说:“请你相信我的判断。”
见凌俐沉默着不说话也不表态,秦屹只好说:“你我都是律师,知道维护委托人的利益是从业的基本守则,不过,就庆音拖欠颍鸿工程款这件事来看,我从来没有否认过理亏的是庆音,也从一开始就劝过庆音早些把工程款还上。”
她顿了顿,观察着凌俐的神色似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又继续说下去:“我一直是在促进双方尽早达成协议的。”
凌俐终于开了口:“只要还钱不就好了?”
“要是没闹大之前,还不还罗校长还能做主,可现在……”
秦屹摇了摇头,苦笑起来:“这种事业单位机构臃肿办事效率低下,还两千万加利息这事,一直在他们学院办公会讨论,几次都每个确定的结论,不可避免拖延了下来。同样都是决策层的意见,有人说不还有人说走诉讼程序,明摆着是有人看罗堃不顺眼,大概要借着这件事开始收拾人了。”
凌俐皱起眉:“也就是说,我和谢总遇到的醉汉,很可能是人嫁祸给罗堃?”
“这是我的推测,不知道和真相相差多少。”秦屹说。
听了她这说是推测其实语气相当肯定的话,凌俐觉得脑袋里有点乱。
她最怕这些公司啊高层之间勾心斗角的事了,之前南之易那案子里的弯弯绕绕就够她学三辈子了,现在一个简单粗暴欠钱不还的建工合同纠纷,也这么多玄机。
还有之前那个袁非,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也能给她整个戚婉在里面唱念做打,还差点上当弄个306条悬在头上。
忽然间灵光一闪,她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你们庆音内部的纠葛,和我们颍鸿无关。我们只管能不能拿到钱,只要工程款和拖欠三年的利息到手,我们就撤诉。”
秦屹微微一怔,随后摇头:“看来我们的谈话又回到了起点。”
凌俐做出个有点遗憾的表情,转过头,继续吃起自己的三明治来。
随后的十来分钟,秦屹也没有再说话,反而看着面前厚重的玻璃,陷入沉思的模样。
直到凌俐结了账叫她起身了,秦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她站起身来和凌俐握手,说:“我明天最早的飞机回庆州。关于这件案子,我只能说尽力去争取一个好的结果,他们这些背后的博弈和争斗,超过我掌握的范围,所以无法给你承诺。不过,我会尽力去争取一个好的结果,也希望我们律师之间的沟通,能够搭起当事人之间良好沟通的桥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