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最忙的这些天,南之易不在雒都。
他又出差去了,九月开始那一个多月的休息时间,他手上的工作堆积如山,而且作为负责人,他是妥妥地赖不掉的。
所以从帝都回来之后,他工作的主要重心就是还债了,带一帮子博士僧外地出差,已经走了快一周。
临走前,他很不放心凌俐一个人在家,不仅把在南溪撒欢的米粒古丽弄了回来,还以权谋私起来,让两个学生每晚都过来陪凌俐。
想到这里,凌俐的眉头皱了皱,心头沉了沉。
被南之易支使来陪她的陆鹏,一直对她态度友好,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可是南之易叫来的另一个学生,却是桃杏。
自从凌俐和南之易双双对对出现在学生面前,南之易受伤后总是话里带刺对她很不友好的桃杏,似乎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至少对着凌俐的时候,桃杏和往常一样,是笑脸相迎了。
但是,她却始终没有像其他的学生那样改口称呼凌俐为师娘,而是照着以前的称呼,叫着粉妹姐。
凌俐表面也不动声色,桃杏冲她笑,她也会微笑着回应;桃杏叫她粉妹姐,她就满口答应——两人这不约而同表面上的平和,不过都是看在南之易的面子上罢了。
凌俐很清楚桃杏对她的怨恨和不友好,也渐渐回过味桃杏只怕早就对南之易有了异样的心思。
她本来想和南之易说出她的疑虑,让南之易离桃杏远点,但是,一想到他工作堆积如山,一堆人盯着他出成果,如果加上这摊子学生暗恋老师的烂事,要再搅些什么事出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是信得过南之易的,也深信桃杏没机会得逞——每天在南之易身边的都是十几个学生,他俩基本没有独处的时间,这一次,为了凌俐的安全,南之易还特地留下桃杏来陪她。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很容易就看清楚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要和桃杏计较呢?
可没有人的时候,桃杏看她的眼神,偶尔露出的那一丝哀怨,总让她有些心惊。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刚刚推门出去要洗脸,桃杏就从客卫走出来。
她也没想到会在走廊上碰到凌俐,愣了愣,轻哼了一声,径直朝房间走去——整个过程,把凌俐视若无物。
凌俐深吸一口气,按压住心底的不安与烦躁。之后,打定了主意,如果南之易下次再出差,她才不要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
要不回舅舅家将就一下,要么,就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去,总之,她再不想和桃杏同处一个屋檐下。
这一次南之易出差,足足半个月才回来,也让凌俐享受了半个月被桃杏淬了冰的眼神扫射时间。
南之易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风尘仆仆地,不过看着精神很好。
一进门,他就大呼小叫地赶走了帮他抬行李上楼的几个学生,之后,又赶走了刚刚遛狗归来的桃杏和陆鹏。
再之后,澡也不去洗,便搂住还在书房里加班的凌俐不肯放。
“别闹,”凌俐努力地敲着字,“等我写完辩护词再说。”
南之易却不依,搂着她的脖子舔了舔她的耳尖,说:“你都不想我吗?半个月没见了,你就不想抱抱我?”
自从恋爱以来,凌俐总觉得南之易心智倒退地厉害。
不怼她的时候,完全退化成了小孩子,会和她撒娇要亲亲要抱抱要摸摸头,除了在某件特定事情上的强势,其余时间总让凌俐有种自己有了个儿子的错觉。
凌俐无奈叹气:“我还忙着呢,晚点再说好吗?”
南之易倒是听话,乖乖地哦了一声,就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一动也不动。
凌俐敲了一段字,正在紧皱眉头一遍遍读着修改掉不太通顺的地方,忽然听到身旁三十几岁的大儿童窸窸窣窣地翻着身上的兜,似乎在翻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她有些奇怪。
南之易低头也不说话,先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做的叶脉书签放在她电脑键盘上:“这是深山里的野生银杏叶,特别好看,想着带回来给你看看,就做成了书签。”
接着,他又从上衣的内包里摸出一个袋子,朝她一笑:“这是甘洛那边产的梨花糖,很好吃的。”
凌俐正拿着书签看,听到他还带了糖回来,愣了愣:“你多大了还爱吃这些?”
“给你的,”他把那袋子塞她手里,继续说,“我发觉你经常起床头晕,是不是有低血糖?这糖不是太甜,却足够香。你随身带着,觉得不舒服了就吃一颗。”
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流涌过,她接过糖又放下,不由自主地起身抱住他。
南之易没想到一袋糖能换来她的真情流露,有些意外。不过,马上就把脸埋在凌俐的颈窝,蹭了蹭,之后深深吸了口气,说:“好香。”
这情不自禁的一次心软,接下来的局面,凌俐就完全失去了控制权。
深夜,凌俐头发凌乱地趴在枕头上,愁眉不展。
吕潇潇果然老司机,一眼看穿本质。
这才多久时间?某人就从一窍不通进展到可以欺负得她很惨。
现在这状况,别说加班了,厨房里为他归来而准备的食材都没用上,晚饭都是外卖解决的。
被橡皮糖人缠上身,可真是耽误正事。
第二天,凌俐顶着一头乱发,挣扎着撑起身体,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是泛着鱼肚白的天。
闹钟既然响了,那就起床吧,却不料刚一起身,被某人的魔爪拖回了被窝。
“周末不睡懒觉天打雷劈,娘子,你可不要做让为夫遭天谴的人。”
某人嘴里迷迷糊糊,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半边身体压住她的肩膀,让她使不上力。
凌俐嗤之以鼻:“不起床怎么做早饭?你吃什么?已经瘦到硌人了,可不敢再瘦成骨骼标本了。”
说着,又要起床。
都快要爬出被窝了,却又被手贱的人拖了回去。
“嫌弃我硌人?”他搓了搓手,一脸的坏笑,“那我可真要验证一下了。
凌俐太怕痒,就算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还有点反抗的资本,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拿住自己这个最致命的脉门,一直笑得手软脚软,再没有力气抵抗。
他伏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嗅着,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枚小番茄好香的,我吃这个就够了。”
好容易哄了橡皮糖人起床,伺候了午饭,凌俐还以为自己有时间可以做点工作上的事了。
却不料,看着从楼上一直延续到楼下的一串脏脚印,脑袋里新仇旧恨一起冒出来。
凌俐气不打一处来,跳上去掐着从来不穿鞋的某人的脖子:“你这个巨婴,就不知道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南之易一面看书,一面艰难地说:“你这是过度摇晃婴儿罪。”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凌俐都还有些气不过。
南之易却难得地安静下来:“我接下来,可能又要忙一段日子了。我只能保证晚上回家,可能周末、节假日不能陪你,晚饭可能也只能在实验室解决。”
凌俐眼皮一跳:“为什么?”
南之易轻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学术竞争?”
一小时后,听了南之易给她分析的南之易一个项目面临的挑战以及之后的工作安排,凌俐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早在她还没参与到山崎种业南之易之间的纷争中的时候,她还以为科学家的世界是纯粹而专注的,就算有了那样一场官司,她也只认为是例外而已。
没想到,她还是太天真了。
原来学术领域还存在这样多弯弯绕绕的竞争,残酷程度超过她的想象。
南之易一个跟了五年的项目,中途冒出来个截胡的。
那是一所澳洲的大学,不知道为什么爪子伸到南之易擅长的领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他前期试验的数据,直接在他们前几年试验的基础上,开始了新的实验。
一旦那方先拿出了成果发表,南之易跟进了五年的项目,将彻头彻尾地作废。
简而言之,就是类似的项目谁先做了成果出来,谁先申请到专利,谁就赢,而剩下的那个将血本无归。
从目前的成果看,是南之易带领的团队略微领先,但也说不清楚,对方有没有故意隐瞒进度,到最后来个出其不意。
如果被得逞,那五年的研究就打了水漂。
凌俐嘟起嘴:“为什么老有人喜欢不劳而获?就喜欢抢别人东西!”
南之易眸色微微一沉:“我昨天才知道,这次学术竞争的幕后那个人,是牟诚华。”
“牟诚华?”凌俐一惊,不由自主问道,“就是那个牟诚华?”
他点了点头,说:“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揪着我不放?”
凌俐心情也很糟糕。
那个曾经给南之易下套的人阴魂不散,现在,又是他激化了本来相安无事的两个项目组之间的竞争。
稳了稳神,她先是默默给自己打气,之后深呼吸几口,抬头一笑:“不怕,我相信你干得过他!你搬到实验室住也没问题,我每天来看你就是了。”
南之易笑笑,眼睛晶亮:“也没那么夸张的,我还是有信心抢先一步出成果。只是,这些日子,又要委屈你了。”
凌俐咬着牙作势叉腰:“老田说了,你出去打坏蛋,我负责照顾小怪兽就好了。你放心,肯定没问题的。”
她表情相当认真,一副电力全满的样子,刚刚下午被他惹到炸毛的模样不复存在,有的只剩让他心暖的虚张声势。
忍不住抬手把她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揉乱,他轻笑:“今年春节,跟我回老家好不?”
“诶?”凌俐正在斗志昂扬,忽然听到他冷不丁提起这个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还有些发懵。
半个月前见了父母,现在还有三个月到春节,他就开始计划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眼见她又变得毛绒绒傻乎乎,南之易挟起盘子里一块卖相很不错的蘑菇,轻轻放在她碗里,说:“医生说,奶奶只怕是时日无多了,趁着还能动,让她回去看一眼。我爸也说,南边暖和,奶奶回去,也能见一见亲戚,了一了心愿也好。”
凌俐心里沉了沉:“怎么?”
南之易轻叹口气:“帝都冬天难过,陆瑾然在安排奶奶回那边过冬天的事。另外,我爸说今年也该回去祭祖了,所以今年春节会在花城过。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
凌俐脸不由自主红了红,声如蚊蚋:“这样好么?”
她似乎听田正言提过,南之易家在南边的家乡那边是个大家族,祖上出过大官的那种,同枝的亲戚只怕不少的。而且,南边规矩大风俗多,她也略有耳闻。
她这不懂规矩的乡间丫头,会不会给南之易丢脸?
南之易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勾起了嘴角,说:“你怕什么?有我这一朵奇葩垫底,你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没关系。”
她思索几秒,终于点了点头:“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