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垂下绳索直至山南麓,这里放着一块由木条拼成的方板子,方板厚实坚固,四角各伸出一条麻绳与垂下的绳索相连接。方板旁边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铜锣,想来敲响铜锣便有人在山顶转动绞盘将这方板提上去。
郭沈虎三人围着虎羊山绕了一圈,也不见又其他上去的道路。
虎展旗说:“怪不得朝廷几次发兵围剿都不成功,这虎羊山山势如此险要,想要攻上山顶着实不易,如果储备好足够多的水和事物,短时间内,还真的奈何不了这帮山贼呢。”
郭裕飞仰头看着虎羊山,思量着说:“这山说高不高,但也总有二十余丈了,而且如此陡峭,虎师姐,你使旋风诀能上去吗?”
虎展旗也抬头观测,少倾,摇了摇头:“只怕不行。”
沈墨砚说:“没关系,我带着绳索使化烟术上去,到了上面再将你们一个个拉上去便好了。”
虎展旗摇头:“那也不行,太高了,如果没有绞盘,滑轮等装置,你一个女子想紧凭一条绳索硬拉一个人上去,太难了。”
接着又说:“而且山顶火光明亮,或许有许多人巡逻,一个人贸然上去太过危险。”
沈墨砚双手一摊:“这么说,咱们的计划行不通了?”顿了顿,“要不咱们就敲响铜锣,站在板子上上去,一番厮杀,将人硬抢回去!”
“不行,不行,那样太过冒险。这帮山贼虽然修为不高,但人数可不少。咱们就三个人,只能智取。”郭裕飞说。
讨论了一阵,郭裕飞见虎展旗一直微锁眉头思量,便问:“虎师姐,你认为呢?”
虎展旗抬头瞧着如笔而立的虎羊山,沉吟着说:“郭师弟,你记不记得咱们岚风门有一回遭蛇妖袭击,死了好几个弟子,我爹爹下令任何人都不得轻易下山。”
“我知道啊,不过,蛇妖袭击的当日我便随着蓝师姐去外面降妖了,宗内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虎展旗说:“爹爹下令任何人不许下山,山前山后派了许多弟子把手,宗内也有多队人巡逻,夜间数百个火把将岚风门照得亮如白昼,把手不可谓不严。但饶是如此,就在禁令的第一天晚上,还是有弟子向往山下跑,走了一条极为偏僻难寻的道路,险些成功。”
郭裕飞苦笑,说道:“这……他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往山下跑?”
虎展旗说:“他为什么往山下跑,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以为封死了所有出入口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另觅蹊径!”
“你的意思是……虎羊山上应该也另有上山道路?”
“肯定有,你看虎羊山,表面上上山下山,全凭一块方板,这方板上下肯定是要靠绞盘转动,提拉绳索,这样必然要用人力或者畜力,但无论是人力还是畜力,都需要人来值守操作。大半夜的,如果总是有人上下,那值守的人定然厌烦。
所以我敢说,这个虎羊山,在夜间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应该是禁止上下的。但是就像我所说的,宗内禁止,但总有弟子想要上下,人类的智慧可是无穷的,决计有聪明人能够发掘出其他上下山的方式。”
郭裕飞点了点头:“有道理。”
“所以啊。”虎展旗继续说道,“咱们只需静静等待,等一个夜间从山上偷偷遛下来的人,就好了。”
郭裕飞双手一拍:“好啊,就这么办。”略一沉思,“想偷溜下来的人,应该不会从正面,所以咱们三人各看住山的另外三面便好了。”
虎展旗说:“正是如此,我看背面,郭师弟看东面,沈姑娘看西面。幸赖这山不大,有了动静,咱们也来得及相互通知。不过……可能今晚不一定有收获。”
郭裕飞说:“先等等看吧。”
于是,三人各看一个面,等待着虎羊山上有人下来,可是直等到东方天空泛出霞光,也没见一个人下来,无功而返。
第二日又来等候,还是没见人下来。如此这般一连等了四天,在第四天晚上,三人商定,如果今晚还没有结果,那么便不再等了,回去另想上山的法子。
第四日晚上,夜风阵阵,群草起伏,月亮在黑云间快速穿行,大地时明时暗。
虎展旗日夜劳累,身子有些撑不住,打了个哈气,硬撑着睁开干涩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黑漆漆,光秃秃,几近直上直下的山壁,忽然,一条细长的黑线从山壁中间部分垂了下来。
虎展旗顿时来了精神,揉了揉眼睛,见那细线恰垂到山脚下,在空中随着风来回摆动,显然是一条绳子,目光上移,忽然瞧见山壁上闪出一条黑影,那黑影顺着绳子慢慢朝下滑动,不多时便到山脚处。想来是山壁上有个极为隐蔽的出口,郭沈虎三人一直没有发现。
那黑影到了山下并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待在原地,不多时山壁上又闪出黑影,顺着绳子滑了下来。这黑影双脚将一着地,还有第三个黑影沿绳下滑,待他落地,那绳索慢慢收回,显然上头还有帮助的人。
三黑影全都来到山下,便朝北面走去,起初是走,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他们一面跑一面说话——
“嘿嘿,先说好了,我要容娇儿,谁都别跟我抢!”跑得最快的一个男子说。
“扯呢?怎么你就要容娇儿了?我昨天便说好了,我要!”另一个说。
“什么?你要,你昨日是说要容娇儿,但你今天白天不是改口了说要粉莲儿了吗?”前一个说。
“有什么问题吗?我全要!”另一个说。
“你特么!”前一个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吵什么呢?咱们这个点过去,已经没姑娘挑啦!还有谁便是谁吧。”一只迟迟没有说话的那个,这时候说道。
“啊呦,就是,就是,咱们可得快些了!”头一个说话的男子脚步愈来愈快,跑得脚不沾地,可突然之间脚面一痛,似被石头绊了下,“啊呦!”他一声惊叫俯面摔倒在地。“砰”的一声响动,脸恰巧磕在一块石头上,鼻血长流。
若不是他反应还算快,在跌倒的刹那伸出双手撑在地上,减缓了一些冲力,这一磕鼻骨必断无疑。
“啊呦,老三!你怎么了?”
“老三,你怎么回事?多大人了,还能摔跤?”
另外两人都停了下来说道。
那个老三爬了起来,口中嘟囔:“特么的,也是奇怪了,这里怎么会有快石头?”
“好了好了,伤得不重吧?咱们别耽搁时间了,快走啊。”老三的同伙催促。
“你……我说老二,你怎么这样没心肝呢?我鼻子淌了多少血,你没看着吗?还这样着急,你看老大,可也没催我!”
“谁没催你了?大男人流点血怕什么?你还去不去?你不去便回去,我跟老二去啦。”
“你们……你们两个没心肝的王八蛋!”老三怒骂,但还是站了起来,随着老大老二朝前奔走,奔走之中,从衣衫上扯下好大一块衣料,抱住鼻子。
“啊呦,卧槽!”忽然,老大又是一声惊叫,跟着也摔倒在地。
“特么的!特么的,缺德了,这可缺了大德了!”老大倒在地上,双腿蜷缩,捂着裤裆来回翻滚。
“这……这里怎么也有块石头?还是……还是待尖儿的。老大你……你没事吧。”老二瞧着草丛中的石块说道。
老大面目凝重,稳了稳,感受一番,庆幸地说:“嚯!幸好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急急扭身,使得要害部位偏了半寸。”
老三说:“我说……今晚不太对啊……你们想想,咱们如此出去,没有二十回,也有十八回了吧,虽然每次走的路都不一样,大体方向肯定是一样的,有哪次踩到石头了?”
“是啊……难道……”老二惊慌地伏下身子,四处打量,只见眼前长草随风摆动,月光时明时暗,四周寂寥,好似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咚咚”声。
“是……是大王来捉我们的?”他颤声说道。
“别特么的疑神疑鬼!大王要来捉我们何必这样?”老大呵斥,但也跟着蹲下了身子。
老三一手拿着不料捂着鼻子,恨不得匍匐在地上,思量了一阵说:“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
老二点了点头数道:“是是是……回去,回去,姑娘下次再找也不迟。嘛”
老大表情纠结,眉毛眼睛嘴巴都是一阵扭动,忽然之间,腾地站了起来,登视老二老三:“两个怂包,胆小鬼,区区两块石头,便把你们惊成这个样子!山旁边有点石头不恨正常吗?咱们只不过走了十几次,又不是走过几百次,今天才第一次碰到石头也很正常啊。”
老二老三听了这番话低头沉思,心神稍等,齐齐抬头,却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原来在他们一低头,一抬头间,老大身边竟尔多出了一个人。
这人个头不高,穿着一身夜行黑衣,面部罩着黑布,仅露两只眼睛,头发扎成个马尾辫子,体态肩窄胯宽,显是女子。
“怎么了?”老大惊惶问道,眼瞳颤动,紧跟着便瞥到了身旁的黑衣女子,他一直站在这里,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如何不惊?浑身汗毛竖起,哇哇大叫,抡拳便打。
这女子正是虎展旗,她知道三个半夜偷溜下山的蟊贼决计不可能是虎鹿羊三头目,也就不会有多强实力,就算不叫郭裕飞和沈墨砚,单凭自己也完全能够制服,所以见三人下山,并不声张。
她性子活泼,聪慧狡黠,跟朋友喜爱玩闹,见了坏人自然要好好捉弄一番了。
见三个黑影下了山向北前行,她立马藏匿起来,亦向北行,始终与那三人保持三五丈距离。随手抄起石块,寻得月亮从黑云间现出的瞬间打出石块,先后击倒老三与老大。
又趁着他们商谈之际悄悄靠近,忽而在老大身边长身立起,果然惊得三人一个哆嗦,见老大挥拳打来时,身子歪歪扭扭,拳头缓慢无力,知道是三脚猫功夫,立马以手做刀,劈了上去。
老大手腕遭劈,一声惨叫,疼得乱蹦。
老二老三魂不附体,双腿发软,齐齐起身,又齐齐摔倒。虎展旗看着他们狼狈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们就这点胆子,还能当得了山匪?”
老三壮起胆子:“你……你是谁?敢动我们虎羊山寨的人?别说西海郡,就算放眼整个湖州,黑白两道不都得给我们几分面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三行走江湖,蒙吃蒙喝时常说这句话,说得甚为流利,而且每每说出后,对方还都挺害怕,次数多了,一说这话,自己气势也就条件反射般壮了起来。
当下说出后,山贼三兄弟都大胆起来,将虎展旗团团围住。
虎展旗还想逗他们,便说:“啊呦,原来你们是虎羊山的山贼啊!”她把“虎羊山”三个字咬得极重,以凸显自己吃惊。
老大说:“正是啊!小丫头,看来你也听过虎羊山的威名,居然还敢捣乱?”
虎展旗故意皱眉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当然听过啦,只是我不知道三位是虎羊山上的好汉啊,如果知道,我当然不敢了啊。”
山贼三兄弟听到这里,舒了口气,心说:“这丫头身手不错,但好在还不敢惹虎羊山。”
又听少女继续说道:“三位当家的分是虎魂大王,鹿魂大王和羊魂大王,法力无边,无人能及!就算是苍绫宗的诸葛风云也不能及。”
三人听到如此过分的谄媚之言,不光是脸红了,简直震惊,老三捂鼻孔的手都松了,老二瞠目结舌,老大咳了咳,说道:“那个……说诸葛风云及不过我家三位当家言过其实,言过其实……算是平分秋色吧。”
“唔……原来是这样。”虎展旗面露恍然之色。
山匪老大又说:“好了,小丫头,我们念你无意冲撞,就不怪罪你了,速速让开了吧。”
虎展旗却说:“三位大哥,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此言一出,三匪哈哈大笑,老大说:“小丫头一无所有,居然要跟着咱们去耍耍?”
老二见虎展旗虽蒙着面,但一双眼睛却生得格外美丽,动了歪心思,说道:“小丫头想去,又有何难了?跟爷三个走就好啦。”说着就要抬手去摸虎展旗脸颊。
便在这时候,忽听脚步声起,三匪闻声往去,只见一个汉子急奔而来,蓦地一惊,下一瞬去摸腰间佩刀,却摸了个空。
见那人一晃眼间,已然奔近,手上掐印不断,三人还未来及思量如何应对,便有劲风扑来,无可阻挡,皆仰面倒地,摔得四仰八叉。
来者正是郭裕飞,刚刚虎展旗打得山匪老大哇哇大叫,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他跟沈墨砚都听到了,立马赶了过来。
郭裕飞离得较劲先一步赶到,恰见山匪欲对虎展旗动手动脚,立马使出一招凝风掌来。但他也没想到山匪如此不济,自己一掌下去竟将对方三人全部撂倒。
“虎师姐,你没事吧?”郭裕飞跑到虎展旗身边忙问道。
虎展旗摆了摆手:“没事,没事,碰上这帮蠢贼,能有什么事。”
郭裕飞瞧着三个山匪,欣喜地说:“可等来你们了。”
老大仰面在地,双臂撑起上身,一双跳动的眼睛不住在郭裕飞跟虎展旗之间来回游移,犹犹豫豫地问:“你……你们到底是谁?为啥要等我们?咱们认识吗?”
郭虎二人还未回答,那个老三一下子跳起来:“管你们是谁!敢动我们虎羊山的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也不打打听,整个湖州,黑白两道,谁敢不给我们山头几分面子?”
这句话犹如壮胆烈酒,又如增益法术,一入三匪耳朵,立马使他们勇气倍增,都站了起来,老大挺了挺腰杆,单手叉腰,抬手戟指郭裕飞,正欲呵斥,忽地又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且速度奇快。
老大刚一扭头,便有一只脚蹬了过来,“啪”的一声,正中右脸,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是沈墨砚赶来,见这山贼似乎要对郭裕飞动手,立马抬脚踹倒。
接着,沈墨砚又连出两脚,将老二老三也踢翻在地。
虎展旗说:“好了,赶时间,不逗你们了,你……就是你,来说说吧,你们出来后怎么回去?”她说“你”时,抬手指向三匪之中的老大。
老大不敢隐瞒,忙说:“等到天亮了,大模大样地敲锣,让人拉上去。”
虎展旗说:“那要是天不亮时想回去该如何?”
“天不亮?天不亮回去做什么?”老三茫然答道。
“你不老实,给我打!”虎展旗指向老三。
“是。”郭裕飞上去便是一脚,老三大叫:“老实,老实,小人绝对老实。”
虎展旗说:“刚刚你们提到了要折返回去的,肯定有方法,说出来。”
“有有有,有有有有……”山匪老大一面说,一面忙不迭地从怀里取出两张符箓交到虎展旗手上,“我们不知三人谁用得到,所以未滴血,都是无主符箓”。
虎展旗见着两张符箓,一张呈长条状,是最为普通的符纸,前头所绘制的符文页十分简易。而另一张,形状四方,符纸柔韧,上头的符文较之前一张复杂了不少。
老大说:“这是两张传讯符,如我们三个遇到紧急情况要回去,便催化这一张。”说着指了指长条符箓。如果是上头有事,让我们回去,也会催动符箓,这一张便是回应符箓。”说着指了指那张四方符箓。
这两张虽均为传讯符,但价格上却相差甚多,那张细长传讯符箓,一两银子能买上百张,而四方符箓,要五两银子才能买来一张。
这是因为前者制作起来,太过简单,可以算是炼化属的入门法术,就算是初窥门径者也能做得成。另外就是它所能传讯的范围太小,最远不过二十丈距离,而这个距离要传讯很多时候直接喊便好了,哪还用得到传讯符了。
而后者制作就较为复杂,相应的炼化属法术也只有绿芒七阶以上才可以使用,传讯范围也有百里,自然贵上许多。
山匪老大接着说:“无论哪种情况,自有人帮我们放下绳索,我们攀上去便好了。”
虎展旗收了两张传讯符箓,又问:“上去之后,是哪里?”
“是一间废弃不用的仓库,平日里没什么人去。”
“很好,现在,你告诉我出了仓库是哪里。”虎展旗又问。
老大忙着说:“出了仓库便是山上兄弟们睡觉的地方了。”
老三补充:“出了库房其实是条甬道,两边才是兄弟们的寝室,一共二十二间房子,每屋六人。”
虎展旗又问:“那你们关人的牢房在哪里?”
“关人的牢房……”山匪老大面露迟疑之色,显然不愿意说。
虎展旗也不恫吓,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比划两下,忽而出手在山匪老大肋上喇了一下。
“啊呦!啊呦!”老大大声惨叫,手往腰上一摸,尽是鲜血,惊恐地望向虎展旗,“你……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便刺我?好歹威胁我一下啊!”
虎展旗说:“好我现在威胁你,说出牢房在哪儿,不说,立马在你肚子上穿个洞!那可不就是只流点血的事了!”转向老二老三,“你们家也是,快说,要不然也得挨刺!”
“我说,我说!老二连忙说:“我们其实也没有专门关押人的地方,若绑来了人票,就关在山顶塔寨最高处的一间大屋里头。”
“好,那个几天前被你们掳走姓纪的男子是不是就关在那里?”
“那一票不是我们三个做的,是虎魂大哥领着张家三兄弟做的。”老三连忙说。
“我问你人在哪儿。”虎展旗略显怒容。
“应该就在那儿,就在那儿!”三匪唯恐挨剑刺,忙不迭地喊道。
如此,虎展旗问什么,他们答什么,半个时辰过去,便将虎羊山上情各种情况都掌握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