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汉子名叫纪二田,是湖州西海郡前海村村民,这个前海村是个大村,人口足有三千多,临海,水产十分丰富。
也正因如此,这个渔村里成立了数个宗派,相互攻伐,抢占渔业资源。
纪二田有三个儿子,都加入了村中名为“金壳蟹”的宗派,他们加入时,金壳蟹宗有一名蓝霞境好手,算是村众第一大派,盛极一时。其他宗派屡遭此宗派欺压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纪家三子凶狠好斗,十分勇猛,金壳蟹宗宗主颇为赏识,不过一年时间均做了执事,他们升了官,气焰更加嚣张,抢夺地盘,耍狠斗凶,时愈发卖力,纪家便也成了村中大户,人人敬畏。
而金壳蟹宗也是在一场场争斗中愈来愈强盛。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日中则昃。金壳蟹种种暴行,惹得村内其余宗派甚是不满,暗地里联合起来,突然向金壳蟹宗发难。金壳蟹疏于防备,被打得节节败退,那个蓝霞境好手更是在一场激战中丧生。
至此之后,其他宗派更加振奋,越战越勇,而金壳蟹失了中流砥柱,人人自危,兵败如山倒。
纪家三兄弟经历一番厮杀,一死一伤,纪二田眼看纪家要绝后了,赶忙让儿子们跳出门墙。而金壳蟹宗主眼看着宗派金壳要被踏碎,也急忙求和,但求和便要找个有名望的大宗派居中调停。
那时候,湖州宗已然成立,麻长老四方奔走,倒是有些名气,且湖州主城距西海郡本就不远,所以金壳蟹宗宗主便相中了湖州宗,咬咬牙出了不少银子,请了麻长老过来。
前海村众宗派谈判那日,纪二田也在,看着麻长老谈笑风生间便使得其他宗派与金壳蟹宗握手言和,好不敬佩,忙向身边人打问,这人是谁。
旁边人说是湖州宗一长老,姓麻。纪二田大惊,心说一个长老就有这般风采,那宗主还得了?那人哈哈大笑,说这湖州宗最大的不是宗主,就是这麻长老,麻长老计谋过人,神威凛然,已将宗主治得服服帖帖。
纪二田听了进入去,更加仰慕麻长老,久久不忘。
几日前,一伙占山为王的强人将纪二田的二儿子掳走,并向他索要高额酬金。
在金壳蟹宗与其他宗派的争斗中,纪二田的大儿子殒命,小儿子重伤,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废了双腿,一辈子残疾,只有这二儿子健全在世。
而掳走他二儿子强人可不是看纪家有钱,才动了心思,而是因为他们跟纪家三个儿子有仇。纪家三子在金壳蟹宗内时蛮横无礼,欺压邻里,作威作福。
他们见邻居张三家无人入宗派,便动了歪心思。经过一番谋划,诡辩巧言,竟将邻居张三家的捕捞船只说成了自己家的,并明火执仗据为己有,拒不归还。
张三立马去衙门状告,可众村民因惧怕张家,无人敢作证,那船又不会开口辩白,张纪两家各执一词,一时间根本分不出真假。而官府也无心当青天大老爷,随便查问一番,便驳回了张家所述。
张三见控诉无果,反倒让恶人愈发猖狂,怒火攻心,引得旧疾发作,在床上躺了几日就死了。
张三也有三个儿子,他们见父亲死了,又是一纸诉状将纪家三子告上衙门,可是张三是死在床上,衙门认为死因跟纪家完全扯不上关系,又驳回张家状子。
张家三子见衙门靠不住,便萌生了自己复仇的想法,他们起来想去,决定要加入宗派,习武修术,练好本领再行复仇之事。可是当时的金壳蟹宗正是鼎盛之时,无人敢惹,村内宗派虽多,但没人敢为收了他们而惹金壳蟹宗三位执事不快。
张家三子一时气愤干脆落草为寇,加入了一帮盘踞在西海郡虎羊山上的强人,干起打家劫舍的抢到买卖。等到纪家老二脱离金壳蟹宗时,他们认为来了机会,便找自家大哥帮忙在纪老二一日在山间赶路之时将其拦住。
依照张家三子的主意,是要把他当场砍杀的,但是纪老二也算聪明,被擒获后大吼,说自己家里甚为富庶,可以用银子卖命,大哥跟他又没什么仇怨,一听他如此有钱,便动了心思。
不再理睬张家三兄弟的斩杀请求,而是将纪老二掳回山上,差人送信给纪二田,告诉他若想让儿子活命,五日之内拿来两万两银子来赎。
纪家三子在金壳蟹宗鼎盛时期任执事职,却是抢夺、敛取了不少财物,但也只不过七八千两,却哪里弄得来两万两?可山中强人根本不容他讨价还价,把话说死,五日之内,凑不到两万两,便将纪老二宰了。
纪二田找金壳蟹宗宗主求助,但这时候的金壳蟹宗已然衰落,宗主自顾不暇,根本不愿意帮纪二田,冷冰冰地说道:“你三个儿子均已脱离本宗,现在又来求我算什么道理?”
纪二田不服,说道:“我三个儿子都未宗派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一死一伤,只剩下这老二,你不能不管!”
宗主冷笑一声,斜睨纪二田:“你三个儿子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我看说反了吧?应该是金壳蟹宗为你纪家立下汗马功劳才对?你家三个儿子仅是执事,每个月才有多少月例?但看看你家房子,看看你家穿用,我可都尚有不如!银子哪里来的?还不是在宗派里贪来的?”
纪二田知道三个儿子任职时确实屡有侵占宗内公银的事,无法再说,只能走了。他为救儿子性命,百般奔走,四处筹钱,但他家好的时候欺压邻里,此时落难,亲戚朋友十有八九,不愿理睬。
忙活了一天,能求的人全都求遍了,其中肯伸出援手的,也是寥寥无几,只凑到十几两量银子,杯水车薪。
纪二田无奈之下,又去报官,县衙可不愿招惹虎羊山上的山贼,随便寻个理由,说纪老二之所以被绑,是因为他原本是宗派中人,在那时候与人结下了仇怨之因,所以衙门管不着。
走投无路之下,纪二田想起了麻长老,于是乎带上所有家底,向求麻长老去就他儿子,却不知道麻长老早就死了,如今宗派是郭裕飞当家。
湖州宗,会客大堂里。
纪二田紧紧抱着装满银票的小包袱,闷不吭声,心说:“难不成麻长老出门办事了?那怎么办?这个宗主没有用,我就算给了他银子,也不顶用啊。”
正自思量,郭裕飞说:“老丈不知怎么称呼?”
“纪二田”他据实回答。
“唔,原来是纪老伯。”郭裕飞笑吟吟地说,“你是麻长老什么人?又为何找他?”
纪二田又低下头去,想要扭头就走,但一时被这恢弘大堂的气势所慑,不敢轻易说要走的话,也不想回答郭裕飞的话,一时踌躇。
“喂,你快快说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啦!”堂中弟子出言恫吓。
郭裕飞身向后仰,靠在圈椅之中,喝了口茶水,轻描淡写地说:“纪老伯,麻武丘已经死了,你见不着他了。”
“什么?麻……麻……长老死了?”纪二田双目圆睁,“不可能……麻长老他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死了?是得了什么病吗?”
堂上弟子哂笑着说:“姓麻的哪里神通广大了?他一时猖狂,那正是我家宗主布的局。我家宗主略施小计,便将其擒杀了。”
“啊呦……”纪二田看着坐上年纪轻轻的郭裕飞,一时间不敢相信,连连摇头:“不信,不信……”
郭裕飞感觉很是无聊,再聊下去,也是无聊,摇了摇头冲左右说:“把他请出去吧。”说着自己便要起身。
“是。”左右得令,立马上去撵人。
纪二田心念飞转,感觉自己如果请不动湖州宗,好似便没了救儿子的路,倒不如姑且新郭裕飞一回,对方真要能杀得了麻长老,那本领必然要在麻长老之上,那也就必然就得下自己儿子了,连忙大叫:“郭宗主,郭宗主!老汉刚刚无礼,请勿怪罪,老汉有事相求。”
“慢着。”郭裕飞也无事可做,见纪二田开了口,便又停下了步子,撵纪二田的弟子也止住动作,纪二田奔回堂上,跪倒在地,给郭裕飞磕了个头,说道:“郭宗主啊,老汉我是湖州前海村村民。
我家遭了瘟神,三个儿子,已经一死一伤。如今只剩下二儿子还是个健全人,可没想到老天爷如此残忍,我那二儿子前两天走山路的时候,又被虎羊山的山贼给截住了,他们向我索要两万两酬金,可老汉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说到最后纵生大哭,眼泪鼻涕横流,这份伤心七分真,三分假。
郭裕飞看着动容,忙问:“纪老伯你莫要慌张,公子被绑,应该去衙门报案啊,你来我这里,可找错了地方。”
纪二田摸了把眼泪,怒冲冲地说:“县衙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白吃干饭的货色!我早就去过了,他们一听是虎羊山的强人,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肯去?随便找个理由就把我给打发了。”
郭裕飞并没挺过虎羊山名头,问身边弟子:“这虎羊山是什么来路?”
那弟子恰是湖州西海郡中人,自然知道这虎羊山了,忙回答说:“回宗主的话,这虎羊山就在西海郡西面,再往西便是前海村。
虎羊山前的那伙强人盘踞已久,没有一百年,应该也有八十年了。原本啊,也是宗派,就叫做‘神虎宗’靠着贩卖虎羊山上的灵草灵植倒也发了家,不过这伙人没太过贪心,采摘无度,也不知如何培育持续,十几年功夫,便把满山的草植采了个干净,从那以后便没了收入。
可宗内上下可有近百号人,前十几年吃穿奢靡,也改不了了,宗主跟几个长老一合计,干脆占山为王,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如此一来,便被朝廷所不容,在宗派名册中除了名,列为匪类。
县上出兵围剿,可是这伙强人之中颇有几个拳脚的修士,且人多势众,仗着高耸寨墙,将官兵打退数波进攻。
但他们也算有头脑,虽然打退官兵进攻,但却十分克制,并没有伤及军官性命。其实县上剿匪也是为了应付上级派下来的差事,围剿几次不成,便说贼人势大,无法剿灭,请求上头派兵援助,但这又是什么好活儿了?
反正那帮强人也没惹着官府要员,也就没人着急,层层拖沓,层层推诿,以至于虎羊山上的强盗非但没有被剿灭。反倒愈发壮大,如今虎羊山山道已鲜有人敢走,他们也就做起了绑架的买卖。
但据我所知,他们并不会绑穷人,也不会动官府和宗派,所绑的都是富豪乡绅,索要赎金也都不会太过离谱。他们既然问这老头儿要两万两,想必他应该有吧。再说了虎羊山那帮子人虽然不能跟咱们湖州宗相提并论,但毕竟是道上的,咱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郭裕飞听那弟子说完,望着老汉,困惑地说:“可我看,这个纪老汉,可不像能拿出两万两银子的人呐。”
弟子说:“看着是土头土脑,不像养尊处优的富庶人家,但……宗主,你看他身上所穿袍子衣料可不一般,许是个暴发户。”
纪二田跪在堂上一直等着郭裕飞回音,却久等不至,焦急万分,忙又高声喊道:“求郭宗主可怜可怜老汉吧!”说着又要磕头。
郭裕飞忙冲左右使个眼色,身旁弟子会意将纪二田拉了起来,说道:“我家宗主日理万机,你这点小事,实在无暇理会,你去找其他人吧。”
纪二田挣扎着又跪下了,将怀来的小包袱抖来,里头满是银票与银锭子,他嚎哭着说:“郭宗主,你只要能救下犬子,这五千银子全部奉上,这是老汉我全部的家底了。”
纪二田颇为狡猾,他亵裤里头和鞋底明明还藏着共计两千余两银子的银票未拿出来,却故意扯谎。
郭裕飞本来认为,无论怎么说,掳劫人家儿子也是不对,应该去救。但又觉得天下不公的事太多了,要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但这可是虎口夺食,正像那弟子所说,湖州宗没必要去招惹虎羊山上的强盗。
不过忽然见那老汉包袱里的银两,郭裕飞可就动了心,目前宗派虽然渐渐走上了正轨,但所赚钱财已是今非昔比,加之银库被孔石搬空,想要重新凑齐一百一十万两银子,可变得遥遥无期了。
每每想起燕若绢整日躺在床榻之上,虽生犹死,就就不禁难过起来。当下这五千两银子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了。
所以他打算挣这五千两,但具体怎么挣,还没有主意,于是说:“纪老伯,你暂且下去休息休息,从长计议。”
纪二田看有了眉目,一番千恩万谢后随着湖州宗一指引弟子下去了。
傍晚时分,郭裕飞先是叫来了那个熟悉虎羊山情况的弟子,仔仔细细询问一番,然后又找来虎展旗跟沈墨砚商量此事,郭裕飞只知纪二田的二儿子被掳劫,却不知为何被掳,所以复述出来,纪老二完全是无辜人。
虎展旗听了,一拍桌案,说道:“我最瞧不上的便是这些强盗,身强力壮,干什么不能混口饭吃?非得欺压百姓,真是怂包。这个人咱们得救!”
郭裕飞问沈墨砚:“墨砚,你怎么说?”
“我听你的。”沈墨砚满脸认真的回答。
郭裕飞思量着说:“听说这个虎羊山可不简单,当家的大哥自称虎魂大王,是绿芒九阶的修士,使只虎头锤纯熟不容小觑。”
虎展旗面露不屑神色,说:“这些强盗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还‘虎魂’?还‘大王’?呸!自欺欺人。再说了,如今你们都是蓝霞境,还怕他个绿芒境?”
郭裕飞又说:“虎羊山上除了这虎魂大哥之外,还设两把交椅,分是二哥‘鹿魂大王’和三哥‘羊魄大王’,也都有绿芒八阶修为。”
“郭师弟,你到底拿了个什么主意?”虎展旗问。
郭裕飞沉吟着说:“我想的是以湖州宗名义邀三位当家的前来,说和说和,让纪二田少出些银子,将人家二儿子放了,也不伤了和气。”
虎展旗说:“这主意可不行,你也说了那个纪二田总共也就五千两银子,就算全给了虎羊山也不够一半,缺的只能拿咱们湖州宗的面子去补,这样倒弄成我们湖州宗欠了虎羊山一个人情。
要是名门正派也就罢了,可他一伙占山为王的土匪,咱们为何要欠他们人情?人情欠了可是要还的,要是哪天他们杀人放火,惹怒了朝廷,求咱们庇护,咱们可就进退两难了。”
郭裕飞恍然:“是啊,我想得可太短浅了。”
沈墨砚说:“那怎么救?难不成要率众攻上山去?”
郭裕飞摇头:“那可就太兴师动众了,为了五千两银子,可不值当的。”
虎展旗说:“郭师弟,你可还记得,你在岚风门修行时,咱们夜探金佛寺,最终救出被囚少女一事。”
“那怎么会忘?自然记得。”郭裕飞说完这句,立马知道了对方意思,“是了,虎师姐,你的意思是咱们故技重施,悄悄潜入虎羊山上,将那纪家老二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来。”
虎展旗眸子里显现出出兴奋神色:“是啊!我正是这个意思!你们觉得如何?”
“我看行。”郭裕飞回答。
“嗯,我看也行。”沈墨砚接着说。
虎展旗大为激动,欢喜地说:“那咱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啊。”
她大小就喜欢冒险,行侠仗义,虎开山尤为喜爱女儿,凡事都随着她。但是,等到她与周李儒成亲之后,虎开山对她的要求一下子严格起来,再也不允许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整日里,还将她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主要便是学着如何治理宗派,如何与人交际,虎展旗虽然很不自在,但在父亲强大的威压下也不好不从,努力刻苦倒真的学到了许多真本领,这也是她为何能让湖州宗重现起色的原因所在。
虎展旗日日忙碌,不得自由,好久都没有武枪弄棒,打坏蛋了,心痒难耐,当下一听有出手机会,自然不愿多等。
“现在?是不是太着急了点?”郭裕飞有些没底。
“兵贵神速,越拖越难办。”虎展旗立马说道。
郭裕飞还是不放心:“可是……咱们不得准备准备吗?”
虎展旗略一沉思,然后说道:“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咱们三个换上夜行黑衣,带上家伙,谁也不要惊动,除了宗派直奔虎羊便是。哦,对了既然要上山,就要带一副攀岩的绳索工具,其他就没有了。”
“可是……”郭裕飞总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应该从长计议才好,如此急匆匆,太过鲁莽。
虎展旗说:“没什么‘可是’了,一群蟊贼而已,还要让堂堂湖州宗宗主和两位长老商量多久才行?都挺我的,咱们这就出发。”
郭裕飞看虎展旗急不可待,又忖虎羊山上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绿芒九阶修为,三人前去,就算救不下纪老二,但足以自保,没有什么危险,于是点了点头说:“行吧,那就听虎师姐的,咱们今夜便出发。”
一轮缺月升至天中,厚厚的黑云遮蔽星月,庞大的虎羊山隐在夜色之中,只有山顶处亮着火光,那便是山中强人的城寨了。
郭沈虎三人乘马飞驰,距离虎羊山山麓尚有半里路程时便下了马,是怕有山匪巡逻,撞上了自己。
三人将马匹拴在一山坳内的大松树下,继而弓腰潜行,一路向前,不多时来到山脚下,仰头看,这虎羊山并不多高,但山势险峻,山顶处伸出两块巨石,巨石造型奇特,又几分弯曲弧度,酷似羊角。
这“羊角”上安装这滑轮,滑轮上串着手臂粗细的绳索,绳索一端向下垂去,一端连接着绞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