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更正一下,是对普通的法师有难度。
当曾经的安博图成为夏仲·安博之后,他的导师莫利克斯很快发现,这个来自异界的学生有多特别。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解决语言和文字的问题之后,夏仲曾经的教育经历使他在学习和记忆法术时显得格外轻松——很多法术都与数理化密切相关,这让他联想到故乡那句知名的口号: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逻辑清晰,记忆力超群,而穿越两个世界不同位面的特殊经历让夏仲得到了远超常人稳定而广阔的识海——这几乎决定法师触摸魔网的速度和深度,举个例子来说,当夏仲触摸到三级法术的边缘时,和他一同在莫利克斯的法师塔中学习的年轻人们绝大多数没能摆脱学徒的称号——直到夏仲遇到那个棘手的,令人厌烦的问题。
但和他另一个特质比起来,莫利克斯认为这卓越的天赋并不那么让人注意。
夏仲拥有高度集中并且稳定的注意力——不过在最初的那段时间,这个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年轻人和他的导师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某天莫利克斯看到年轻人用燃烧之手加热了一杯牛奶——整个过程中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放在右手那本古老的羊皮卷上,直到加热过头的牛奶飞溅到心不在焉的年轻人左手上让他烫得险些跳起来。
莫利克斯对这件事惊叹不已,但懵懂的学生显然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概念——他告诉导师,自从学会第一个魔法之后他就开始这么干了——在藏书室里夏仲经常用法师之手为他拿取书本,而一直专注于阅读的本人从没为此减少一安卡克的注意力。
那些赛普西雅女神的宠儿,青史留名的魔导师们,一个比一个擅长一心多用。
让我们重新回到黄昏时分的苏伦森林石道上,法师的谨慎为他们夺回了主动权,对方却对此毫无觉察。在广阔的识海中,夏仲指挥着透明的眼球状的玻璃球在整片树林中游走,很快就发现了袭击者的踪迹。不过外表上,这个神秘的法师只是将双手拢在袍袖当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一直潜伏在法师识海中的莫提亚尔出现在夏仲面前,“你真让我惊讶。”这个貌似老年男性的人类说道:“哪怕是巫师们还生活在贝尔玛的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太多。”
被法术活化的玻璃球忠实地将五百安卡尺之内的景象重现在了夏仲的识海之内,现在法师打算让这些小东西再跑远一点——你越了解你的职业,就越会忌惮同行,法师并不怎么喜欢自己成为那些超远程法术的靶子。
“我尤其感谢自己能做到。”夏仲没好气地回答,“劳驾,现在让我好好考虑怎么保护那个男孩好吗?”
“我以为你会认为那是个麻烦。”寄居者对主人的态度毫不在乎,“在我看来,除了知识和历史之外,你很少会对什么人真正施以同情和注意。巫师,你关心风和水,大地和天空,关心这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关心过去无数纪年中的每一个片段;但你千方百计地试图推开身边的人,不关心现在,更不在乎未来,巫师,”莫提亚尔并非没有注意到法师僵硬苍白的脸色,但对于一个过去时代的非人幸存者,度过无数岁月的元素集合体来说,人类的情绪无足轻重。
“这并不重要。”夏仲避开了莫提亚尔的问题,也避开了任何导致法师软弱的可能,他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同时假装其后的问题并不存在:“他当然是个麻烦,但是,某些时候,哪怕是圣人也会干点不伤大雅的糊涂事。”
当法师的形象彻底从识海中消失,莫提亚尔对自己说:“圣人和糊涂事?他把自己比作圣人,还是说,在夏仲·安博看来,这无伤大雅,而且顶多算是糊涂事?”
最后识海恢复了和往日毫无二致的平静。
不管法师是否过分狂妄或者冷淡,识海中发生的一切至少和旅人面对的威胁无关。夏仲控制着窥探眼球小心地靠近袭击者们,注意不要过分接近那个法师——这个中年人胸前佩戴的徽章显示他的等级比夏仲之前估计的还要更高一些——一位五叶法师。
“有些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法师暗自嘀咕。
五叶法师的不远处的阴影里藏着一个弓箭手,而另一个则脸色苍白仰面躺在不远处毫无动静——看起来死神不久之后就会带他离开;夏仲认为应该有一个刺客或者游荡者,不够他还没能发现。
其他的人带着长刀或者短剑,没人带盾牌(“这倒是很正常。”),他们穿着轻便的锁子甲,弓箭手穿着皮甲——法师现在知道为什么沙弥扬人的重箭如此轻易地让撕开了伤者的铠甲,总的来说,因为需要秘密深入苏伦森林,袭击者们并没带太多的东西,这让他们成功地赶在了旅人的前面,但也让他们的战斗力勉强只能保持在水准线之上。
“您还在考虑什么呢?”袭击者之一又喊道:“您对那个男孩可没有任何义务!您没向阿斯加德家族效忠,您也不是他的持剑骑士,您仅仅是有一颗金子般高贵的心,父神在上,您是在行善哪!可这个世道,善行可得不到什么好报酬,这位殿下能给您什么好处呢?可只要您选择离开,椴树还是晶核,不管是您还是那位法师先生有什么要求,我的主人都一定会满足你们!”
沙弥扬人的回答是又朝声音的方向射出一箭,这一次悄无声息,显然没有射中任何目标。
天色渐渐昏暗,树影幢幢,纠缠的枝叶就像隐藏在夜晚中张牙舞爪的怪物。没有人点起火把,只有那堆旅人们宿营时点起的篝火还留着微弱的火苗,但没有足够的燃料,再过几个卡尔,篝火准得熄灭,那时,除了祈祷夜晚不是阴天和萨苏斯的眷顾之外,也许还有比对方更加充足的耐心。
女战士谨慎地伏低了上半身,她将剩下的箭矢放到手边上。而不知何时退到她身边的法师低声对她说道:“我们估计得在这儿呆一会儿。”
“我想他们不会忍太久的时间——巡林队也许不会到这儿来,但也许会,另外,谁又能保证他们没有在森林中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我是说,就连最轻巧的林鹿,也一定会在森林中留下足迹。”
男孩和半身人向法师和贝纳德身边慢慢蹭过来,尽量不弄出大的动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加拉尔仅仅能保持日常的活动,而半身人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他们人很多对吗?”加拉尔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不忘竖起耳朵听古德姆和法师主仆对话,“我们要继续等下去吗?”
“我们得继续等下去。”贝纳德回答了商人,“但我认为不会等太长时间。”
仿佛为了佐证沙弥扬人的话,对面的树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动静越来越大——忽然飞快地冲出了两个人,同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呢喃声。
“噢,我的同行。”法师站了起来,他的手指不断扭结出古怪的手印,晦涩拗口的咒语响过后,“回避侦测,”一道黄色的灵光瞬间笼罩了法师本人,“防护箭矢,”这次的施法对象是所有人,“反转箭矢,”这道法术给了沙弥扬人。
女战士的右手抚上胸口,她牵起法师长袍的衣角亲吻,然后按照沙弥扬人的传统说道:“愿亚当弥多克指引我的剑,愿星见为我指引胜利。”
按照传统,法师应该回答沙弥扬人:“愿亚当弥多克庇佑你,我祝福你的剑,我将见证战斗的开始,也将见证胜利的结束。”
夏仲保持了沉默。
半身人和男孩目睹了整个仪式过程——他们也许并没意识到,这个特别的仪式已经有数个纪年没有出现了,尤其是出现在苏伦森林居民之外的人面前,这非常珍贵和难得。
贝纳德重新拉开的弓弦,袭击者速度很快,昏暗的光线下,锋利的刀刃闪过一丝冷光。在男孩看来,这几乎意味着死亡的立刻到来。
但女战士还是游刃有余地瞄准了一下,松开弓弦的瞬间,贝纳德无视那位咽喉中箭倒下的男人,朝着另一个人冲了过去——沙弥扬人的速度快得惊人,至少不像男孩所见识过的那些威武漂亮的侍卫,女战士的动作粗野却有效,她侧身避开袭击者慌乱的长刀——男孩发誓听到了贝纳德不耐烦的一声“啧”。
女战士将直刀反转下压,磕开那把因为犹豫所以显得软弱的长刀,男人的脸上闪过慌张的表情,但闪亮的刀光依旧毫不留情地向他劈了下去。
但男孩期待中的献血和死亡并未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代表法术的蓝色灵光猛然将沙弥扬人的对手笼罩起来,直刀劈开空气,敌人却依旧毫发无伤。
“镜像。”法师眯起了眼睛,他取下了兜帽,呢喃起一段古怪的咒语——男孩从没听过那样陌生并且拗口的语言,“法术侦测。”然后他满意地笑了起来,“找到你了。”
随后所有人就发现,在距离战斗大约十安卡尺的地方,一阵强烈的光芒毫无预兆地炸开,袭击者和被袭击者都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用以避开过于刺眼的光线。
在这耀眼的光芒中,黑袍的七叶法师从虚空中一脚踏出,“律令:目盲;律令:震慑。”他指向一棵橡树,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体的轮廓,袭击者中唯一的法师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他不断哀嚎,用力捂着自己的眼睛:“该死的!是谁!”
“四叶法师?”饱含疑惑的声音为受害者指明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法师方向,但他还来不及再做些什么,那个声音便又响起了:“我认为,你暂时前往崔亚斯的宴会吧。”
“陷入深眠。”
可怜的法师终于从黑暗和疼痛中解脱了出来。愿塞普西雅女神保佑他。
夏仲想了想,“法师之手。”他说道,然后躺在冰冷地面的倒霉鬼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落在了一堆厚实的树叶上。
他向愣在原地的战斗双方解释道:“噢,别惊讶,只有法师而已,我们是同道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