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加贺美似乎有些疲惫,脸上一直挂着的诡异笑容也消失不见。
“考虑的怎么样了?”
千重抬起头,双眼无神地望着加贺美。
“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虽然你不是度魂师,不过看在是临老师的儿子的份上,我可以留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想要去哪里参观都可以,我会让森陪着你,不过你也知道,它是寄宿于黑暗中的式神,想找到它的话只有等到晚上了。”
千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再也感觉不到那股灵力的流动。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人类果然还是逃脱不了这个本性啊。”加贺美丢下一张纸人,那是用来召唤森而准备的,“我走了,之后随你的便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太阳从头顶一直走到了远处的西方。
“哐!”病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迎面而来的是满脸怒意的鬼冢茉茉子。
她大步走上前,一把揪起了坐在地上的千重,怒声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姐夫被你害死了,整个御木家都完了!如果不去惹怒那种大妖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御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千重还没从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走出来,又被茉茉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心中的悲伤与愤怒顿时交织在一起,发软的四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扯开了茉茉子的胳膊,紧接着一拳砸在墙上!
这一拳发出的声音响彻着整个病房,他的手骨也裂开了一条缝,鲜血顺着墙壁流了下来。
“你这家伙又懂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失去过,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如果有能耐的话,去杀了那只彭侯!否则就滚出去!”千重抬起拳头,悲愤化作力量,又重重的一拳落下,血溅的到处都是。
茉茉子被千重突然的发怒震得心里一惊,声音也变得小了一些:“如果是我在的话,姐夫就不会死了,你根本没有资格生在御木家,你这个祸害。”
“茉茉子小姐,这里还有其他的伤员在休息,请不要打扰到他们。”医疗室的医生听到这房间里传来的吵嚷声,很快便赶了过来,茉茉子这才消停下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千重后,疾步走出病房。
“混蛋……”千重的心像是被无数把刀来回划弄着,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可是却又无法流出,就这样一直流向心底,“我真的没法再成为度魂师了吗……”
茉茉子走后,千重再次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不理会上前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的护士,紧张、焦虑、悲愤、痛楚集于一身,他的心脏仿佛像是要炸开一样。
直到夜晚,被茉茉子重创的心灵才稍微舒缓了一些,坐在墙根的千重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而当他的眼神收回来的时候,突然瞄到了放在床边墙角的一把古旧的太刀。
千重慢慢站起身,走向墙角,伸手想要抓起太刀,可是刚刚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之中,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灵力,按照加贺美所说,不仅是阴阳术,连法器都无法使用,那么这把刀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响应。
“要是带上你的话,说不定
局面会不一样呢……”千重抚摸着刀身,右手尚未干涸的血慢慢被刀鞘所吸收。
“那把赤守天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可惜你已经用不了它了。”黑暗中,一个独特的声音缓缓靠近过来,带着猫面具的式神森再度出现在千重的面前。
“我没有召唤你。”
“在下不只是会应召而来。”森走上前,拿起墙角的赤守天龙,“看来你一次都没有用过它,是吗?”
“那种东西,我为什么要用?”
“你只是在抵抗身为度魂师世家的宿命而已,可是宿命是逃不掉的,你的反抗只会带来更大的恶果,我相信你已经体会到了那种痛苦。”森试着拔出刀,可是那把刀像是被刀鞘紧紧吸住了一样,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其拔出。
“怎么了?”
“真是奇怪,为何今天这把刀拔不出来了呢?”森打量着手中的刀,很是疑惑。
“式神也能用法器吗?”
森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加贺美大人不曾允许在下使用法器,这把刀也一直被放在仓库里,只有加贺美大人和往任的神职官接触过它。”
“加贺美说可以让我在这里多住几天。”
“这个在下明白。”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千重接过森交还回来的赤守天龙,不过感觉这把刀要比之前的份量略微重了一些。
“悉听尊便。”
两人离开了医疗室,这中央阴阳庭他还是第一次进来,只有身为正式的度魂师才有资格进入这里,即便千重有着御木家的血脉,再没有获得认可成为度魂师之前也是不可以进入这里的。
“森……”
“千重先生有话便说,我只是加贺美大人的式神,不用对我施以礼数。”
千重点了点头,这奇怪的式神倒是有些性格。
“加贺美说我已经无法再成为度魂师了,不过你是式神,应该还知道一些度魂师不知道的事情对吧?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重新取回灵力?”千重走在月光下,问着一旁一直待在房檐阴影中的森。
“式神所知并不比度魂师多,说起来我先前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妖怪,幸得加贺美大人的指点才摆脱妖怪的名头成为式神。”森依附到千重的影子上,跟着他走向远处的湖泊,“不过千重先生并不想成为度魂师,为何现在又想要找回失去的灵力?”
“我要为老爸报仇,亲手杀了那个彭侯……”
“这样啊。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取回灵力的办法,但是我劝千重先生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为什么?”
“如今度魂师分为四类,京都御木家的阴阳系,名古屋千代宫家的灵装系,东京江户家的净火系,以及奈良鬼冢家的古法系。这四种驱除鬼怪的派系都有着一个共性,那就是在除妖的时候不掺杂任何仇恨。一旦被仇恨所沾染,所有力量都会发生变化,最糟的还会使人失去理性,化身修罗。”森离开了影子,又寄身于湖边的一棵樱树下。
千重低下头,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那股不甘油然而生。
“即使变成修罗也无所谓,我的目的只是杀了它。”千重紧
握拳头,却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手上的那条伤口已经悄悄愈合。
“堕入修罗之道的人,中央阴阳庭会全力将其祓除,千重先生,修罗的存在可是会扰乱世间秩序的,请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森摇了摇头,现在的千重仅仅为复仇而活,连正常的人生都无法拥有,“千重先生,你应该知道加贺美大人的过去吧?”
千重顿了顿,他似乎听御木临讲起过一次。
“加贺美大人的双亲在他的面前被彭侯杀死,他也险些丧命,后来被临先生所收留,又经过一番磨练最终成为了阴阳庭的神职官。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并未去找过彭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对彭侯还留有仇恨,只有当那份仇恨烟消云散之际,他才能够真正去面对那只大妖怪。”
千重说不出话来,他回想着加贺美那双时常眯缝起来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中不知道夹杂着多少的悲伤,可是他知道自己要走的道路,也是这种性格让他成为了神职官。
“忘记仇恨吗……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连加贺美都不确定的事情……”
“千重先生,仇恨会让人变成恶鬼修罗,唯有保持心智才能成为度魂师啊。”森的话刚说完,便消失在樱树下,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呼……好重的戾气啊。”
在千重好奇着森的去向时,一个年迈的声音突然从一旁的庭院中传来。
千重打量着远处的庭院,那里似乎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赏月喝茶。
“年轻人啊,过来吧,我这里有上好的茶!”老人朝千重挥着手,示意他过去。
千重并没有多想,在这阴阳庭里,妖怪多半也不敢进来。
走进庭院,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这里的墙边种满了茶花,每一株都精心栽培,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看你愁眉苦脸的,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老人为千重沏了杯茶。
千重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老人的装束。他和这里的度魂师穿着并不同,一身朴素的便装,身形魁梧,即便上了年纪,身上健硕的肌肉依然没有消退。
“对我这茶没兴趣吗?尝一下吧,你会爱上它的。”老人见千重没有坐下的意思,便主动站起身递上刚刚沏好的茶,“刚刚跟你在一起的是森吧?”
“你知道它?”千重微微抿了一小口,他平时并不喜欢喝茶,多半年轻人也是如此。
“士久的式神,见到它就像是见到了神职官一样,所以很多人对它都很尊敬。”
“士久?”千重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土御门士久啊,你们口中的加贺美廉川。”
千重回忆了一下,御木临也的确提到过加贺美的原名。
“哦!那个!”老人突然睁大了双眼,兴奋地双手发抖,指着千重背在身后的左手。
“那个是!赤守天龙吧!呀呀呀!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它了啊!”
“你连这把刀都认识……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脸上突然升起自豪的笑意,像是武士一样摆出架势,大声喝道!
“老朽名为池部斩!中央阴阳庭二十五任神职官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