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了晚饭，陆元甲早早到了使司衙门，向刘仲武详细了解了钦差遇刺前后的事情。

　　正如刘锜所说，刘仲武也告诉陆元甲从现场带回了十七支箭矢。

　　随着刘仲武进了后堂的一间别室，陆元甲便看见条案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支箭矢，昏黄的烛光下，箭矢散发着冷森森的寒气。

　　刘仲武拿过烛台，举在眼前，以便陆元甲能看得更为清楚。

　　也如刘锜所讲，其中的三支黑色羽箭格外醒目，箭矢周身都是青黑之色，而且比寻常箭矢要长上两寸有余，箭杆也要粗壮几分，犹如枪杆一般。

　　先是若无其事地看过其余几支箭，最后，陆元甲才拿起了一支黑羽大箭，放在手中掂了掂，感觉份量比一般箭矢也重上不少。

　　“秦帅，这箭矢倒是有些不同寻常。”陆元甲低身道。

　　“不错，此箭用料考究，做工精到，而能操控此箭的弓和射手都也应有不俗之力才是。”刘仲武也拿起一支黑羽大箭，放在手中端详着。

　　“秦帅此前可曾见过此类箭矢？”陆元甲问道。

　　“从未见过，本帅征战西北多年还是第一次得见。”刘仲武斩钉截铁地答道。

　　黑羽大箭的箭羽是用黑雕或黑鹰的羽毛，一丝不乱，刚韧有力。箭杆是竹材所制，韧性十足，不知使用了何种漆料，箭杆被涂成了通身油亮的青黑色，若不细看，还以为也是金属制成。箭簇发出来的青黑色幽光，陆元甲最为熟悉，那是冷锻铁才会有的光泽。

　　陆元甲正盯着黑羽大箭看得出神，刘仲武手里的烛光却一阵摇曳，似是有风掠过一般。

　　别室无窗，刚刚进来时也已经关紧了屋门，又是哪里来的风呢？

　　陆元甲打起了精神，虽然眼睛还盯着黑羽大箭，耳朵开始认真地捕捉着屋内四下似有似无的异响。良久过后，却是毫无所获。

　　“秦帅，天色已晚，灯火不盛，下官想将其中一支黑色箭矢拿回营中，细细验看一番，不知可否？”陆元甲问道。

　　“无妨，陆大人拿去便是。”刘仲武答道。

　　陆元甲拿起一支羽箭，便与刘仲武出了别室。

　　别室通往后堂要经过一截短廊，短廊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扇轩窗，隐隐可见冷冷的月光。

　　忽然，陆元甲发现东侧的轩窗似有东西飘过，一下子遮住了月光，倏忽间，待陆元甲想停下脚步，细细探视时，月光却又亮了起来。

　　想起刚才别室内烛光的异样，陆元甲不禁满腹狐疑。

　　辞别了刘仲武，陆元甲匆匆回到了落脚的营房。

　　顾大放正在屋中等得心焦，他下午听陆元甲说，行刺现场可能有些物证。

　　见陆元甲进来，手里还拿着用一块布裹着的细长物事，便道：“陆大人，可将证物带回来了？”

　　陆元甲点了点头，他心里暗自期望见多识广的顾大放能给他带来一点惊喜。

　　“这便是证物？”顾大放迫不及待地扯去外面的布，一脸茫然地问道。

　　陆元甲见顾大放的神情，不禁一阵失望，看来顾大放也未必知道它的来路。

　　顾大放拿着那支箭，反反复复看了半天，仍是不得其解。

　　“你可曾听说过黑水堂的黑羽大箭？”陆元甲低声问道。

　　“啊？！这便是……”顾大放的神情由迷茫变成了错愕，嘴张得老大，有些结巴地说道。

　　“你听说过？”

　　“听说过，听说过，只是从未见到过……”顾大放有些语无伦次。

　　“你说说看。”陆元甲拍了一下顾大放的肩头，在屋中的火盆前坐了下来。

　　顾大放把黑羽大箭放在桌案上，在陆元甲对面默默坐了下来。

　　“话要从差不多十几年前说起，末将刚刚也才二十出头，在环庆路庆州从军。那些年，朝廷和西夏的小梁太后之间攻伐甚为紧张，环庆路帅司为瓦解党项人，安排人四处封官许愿，暗中拉拢西夏边将投诚。当时的主将也被派了差，末将也就随着去了。也可算作运气不错，费了些功夫，便促成了当时在宋夏两国都影响甚大的一次诱降……”

　　顾大放似乎已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目光死死地盯着火盆中跳跃的火焰，火星捡到手上都毫无反应。

　　良久之后，顾大放沉声说道：“李和景带着几千人马投奔了朝廷……”

　　陆元甲纵然听得专注，但是听到李和景的名字还是被惊得有些愣怔。

　　顾大放的目光似乎也被炭火炙烤得难受，他收回眼神，狠狠眨了几下被热气熏得干热的眼睛。

　　“只是朝廷对李和景并不放心。把他带过来的人马整编消化后，便把他派往了定远军，任知定远军。还在他身边则安排了不少的眼线，末将便是其一。李和景因末将曾参与过劝降，对末将也是格外亲近，便在亲兵营做了头目。只可惜，好景不长，李和景刚刚站稳了脚，党项人的杀手也便到了定远军……”

　　顾大放的语气忽地急促了起来，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来的是黑水堂的刺客，末将那是第一次听到黑水堂，是李和景说的……”

　　顾大放圆睁的眼睛目光闪动，陆元甲似乎从里面看到了当年的刀光剑影。

　　“李和景为人狡诈得紧，自归宋后几乎从不在官邸过夜，每次却又都安排替身睡在府中。那夜，或许是听到响动，替身便起身想到屋外看个究竟，结果……”

　　“待末将护卫李和景回到官邸，只见那替身仰躺在屋前，心脏处有一个枪杆粗细的创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李和景将他身体翻过来，就见背后对称的位置也是一个同样大小的创口。李和景看罢便呆坐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是黑水堂的黑羽大箭’。”

　　顾大放费力地清清嗓子，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事后听李和景说，黑水堂在行刺极为要害目标时便会使用黑羽大箭，且要箭穿心脏而过。事后，刺客需持周身染血的黑羽大箭，方能回到黑水堂销号缴差。”

　　陆元甲转头看向桌案上的黑羽大箭，想到如此硕长粗壮的箭矢洞穿人心的惨烈，不禁也是一阵骇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