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守株待兔
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夏宣德打一个,陆元甲便昏头涨脑地出了帅府,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营房。
刺客的事情毫无头绪,顾大放还卧在床上,随梁泰出使西夏的事又迫在眼前,陆元甲心里不免升起一阵焦躁。
刚进营房门,便听见一声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陆大哥!”
只见陈燕云站在眼前,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说话间,陈十六也从营房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王奎。
“你们怎么来了?”陆元甲颇有些惊喜地问道。
陈十六兄妹来到镇戎军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在都作院里秘密研制火器。上次,梁可师过来,曾告诉陆元甲,兄妹二人非常用心,做了很多次实验,陈十六还受了几次轻伤。
“我和妹子想念陆大哥了,正好都作院也有公务到镇戎军,便向粱大人抢了这份差事……”陈十六像个孩子似的,蹦跳着地来到陆元甲面前,嬉皮笑脸地说。
王奎本不认识陈家兄妹,见他们持着都作院的腰牌来找陆元甲,一直还半信半疑地加着小心,怕又搞出了别的名堂。
此刻,见二人与陆元甲言语亲热,便陪着笑道:“陈兄弟也是刚刚到,属下还没来得及安排,大人便回来了。”
“哼,这位王大将军可是苛刻得紧呢,拿着都作院的腰牌反反复复看个没完,又寸步不离地盯着,横竖是不放心我们……”陈燕云小嘴一撇,又拿出了那副得理不饶人的刁蛮劲儿。
“陈家妹妹说得这是那里话来,言重了,言重了……”
王奎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陆元甲,揉搓着双手说道。
王圭比陈十六也大不上几岁,只是在西北的风刻日蚀之下,看起来要比陈十六苍老不少。此刻,见他被陈燕云抢白的尴尬样子,陆元甲心里不禁一阵好笑。
“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呆在家中,擅闯军营姑且不说,在军爷面前还要伶牙俐齿,当心王将军将你捉了去……”陆元甲佯装生气,虎着脸对陈燕云说道。
陈燕云吐了一下舌头,大眼睛忽闪着,瞟了一眼王奎。
王奎还没来得及摆出将军的威风来,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又说闹了一气,陆元甲领着陈家兄妹进了自己的营房。
忽又想起了刘锜那边的安排,便让王奎带上机宜房的好手去听刘锜的吩咐。
“陆大哥,我们来是想给你看两件东西。”
陈十六小心翼翼得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了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件泛着青白,一件则是乌黑。
“这是?”
陆元甲看着这两个东西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陆大哥,这便是做好的炸雷,青白的这个外面套着瓷,我叫它瓷雷,这个黑的,是铁壳子,叫铁雷。”陈十六满脸严肃地说道。
陆元甲慢慢地拿起那个陈十六说的瓷雷,放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比后世的手榴弹略重,又在上面摩挲了几下,感觉有些粗糙,并不似日常用瓷那般细腻。
“这外壳是瓷做的?谁想出的点子?”陆元甲问道。
“是一位老师傅的主意。”陈十六说着,又拿起那个铁雷递到陆元甲手里,“最早做成的是这个铁雷,但是铁皮的薄厚却是难以掌握,若是厚了的话,太沉重,很难掷出太远,也不好携带。做薄了的,使起来倒是轻生些,可就是爆炸后少了些威力,不疼不痒的,没什么意思。一位老师傅从前给党项人烧过粗瓷,颇有些手艺,所以,便出了这个主意。”
陆元甲接过铁雷,感觉份量确实要比那个瓷雷重出许多。
后世炸弹一类的东西,基本原理是依靠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来伤人。而当世所使用的黑火药还远没有后世的黄火药威力大,不可能产生强大的冲击波和热辐射,它所能起到的作用更像是冷兵器里的一张强弓,要把爆炸后粉碎的弹片像弓箭一样疾射出去。所以,弹片的材料便和箭矢一样,变得至关重要。
陆元甲最早想到的也是铁,毕竟后世的手榴弹也好,各色炸弹也好,无一不是铁制的弹体。而所担心的也正如陈十六所说的那样,弓与箭必须匹配,如果拿一张寻常的木弓来发射黑羽大箭,结果则很有可能是洞穿了自己的脚掌。
用粗瓷来做弹体,这个想法虽然别出心裁,倒是合情合理,当世,对烧瓷工艺的把握远比铸铁要更为老道,薄厚造型也更能随心所欲。
试想一番,如果鞭炮炸响时,飞散的纸屑换成了碎瓷片,那喜庆也一定会被肃杀所取代。陆元甲心中不由也是一阵兴奋,恨不得赶紧拉着陈十六就去实验一番。
陈燕云还是那副鬼机灵的样子,像是看穿了陆元甲的心思,笑着道:“陆大哥,要不要去炸炸看?可好玩了呢!”
“咚!咚!”营门外传来一阵隐约的更鼓之声。
刘锜倚靠在临窗的墙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透过窗棂,借着隐约的月光,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存放着黑羽大箭的那间营房。
已经入了二更天,营中一片寂静。营房中早已灭了灯火,但刘锜似乎还能从每一扇窗户里都看到些光亮,那应该是埋伏下的军卒们紧张而又焦急的眼神。
王奎立在临窗的另一侧,几乎和刘锜是一个姿势,也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
二人都一门心思地往外看,却没有留意屋子的后窗,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掀起了一丝缝隙,一缕若有若无的雾气被风缓缓吹了进来。
隐匿在屋中的军卒,忽然看见少帅刘锜藏身的上房屋门一开,一个身影从屋中溜了出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从身形和穿着看,应该是少帅刘锜。
刘锜小心翼翼地来到存放黑羽大箭的营房,推门便走了进去,少顷,又从屋中退了出来,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查看周遭的布防有没有什么疏漏。
在院中逡巡了片刻,刘锜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屋中。
隐在暗处的军卒们正好奇地看着少帅刘锜的举动,突然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人喊马嘶之声,有人在大声呼喝:“站住,站住……不要放走了刺客!”
外面吵得热闹,却不见刘锜藏身的上房有任何动静,众军卒一时都拿不定主意,是冲将出去,还是继续隐藏。
陆元甲匆匆处理完营中的事情,就打算赶到刘锜的营中去看看。
陈十六兄妹一直缠着陆元甲,非要请他见识一下他们的劳动成果。实在被陈燕云纠缠得没办法,陆元甲就只得带上他们一道出来,打算先和刘锜汇合,然后再做安排。
临出门时,陆元甲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工兵铲,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用得上。
刚到刘锜营房的后身,就见一个黑衣人影从一间屋子的后窗跳了出来。
起初,陆元甲看那身形与刘锜相近,还以为是刘锜又在故弄玄虚。可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黑衣人影步态凝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翻腾。
先是试探性地喊了声,令他站住,谁知,那黑衣人影不仅没有站住,而是没命般地发足狂奔起来。陆元甲情知不好,便开始大声呼喝。
黑衣人影似乎对镇戎军城很是熟悉,专挑犄角旮旯游走。刘锜之前安排埋伏在周遭的几支马步军,听见有人呼喊,便争先恐后一股脑地冲杀出来,到了一处逼仄的转弯,人马一下子竟相互纠缠拥堵在了一起,一时竟是进退不得。
陆元甲和陈十六兄妹三人倒是轻车简从,毫无羁绊,只是拼命奔跑着,从乱糟糟的马步军之间的缝隙中穿了过去,一直死死地咬在那黑衣人影的身后。
那黑衣人影三转两转便上了镇戎军城的城墙,待陆元甲他们追上去的时候,只见一座城垛上拴着绳子,几个持着刀枪的军卒指手画脚地吵嚷着,正张弓搭箭往墙下射去。
离城墙不远处的城下,隐隐约约正伫立着几匹骏马,马上端坐着些黑衣骑士。
那黑衣人顶着零零散散的箭矢,踉跄着跑过去,正要跨上其中的一匹骏马。
马上的黑衣骑士也开始朝城上引弓放箭,破空的风声不绝于耳,一名军卒发出一声闷哼,肩膀上中了一箭。
几支箭从耳侧飞过,陆元甲举起工兵铲横在身前,惊得陈家兄妹赶紧躲在了墙垛的后面。
“哥,还愣着干嘛?!放炮啊!”陈燕云忽然大喊道。
“对!对!……”
陈十六似乎如梦方醒一般,连忙从身上的背囊中摸出了那只瓷雷,又从口袋里抓出火镰。
转瞬就见引信闪着火花,“呲呲”作响,空气开始弥漫起刺鼻的味道
猛地从墙垛上探出了头,陈十六瞄着那几匹正要离开的骏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黑乎乎沉甸甸的瓷雷狠狠地掷了下去。
“放鞭炮喽!放鞭炮喽!……”
陈燕云发出一声夹杂着颤声的尖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