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刘锜急匆匆来找陆元甲，进屋便气喘吁吁地说道：“陆大人，秦凤路探事营刚刚有探卒从韦州回来，说黑水堂在那里的分堂不知何故突然失了火，烧得片瓦不存。我父帅也已经安排人将情报送往兰州机宜房，又怕来回周转耽误了，便让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按照计划，宋朝使臣进入西夏的第一站便是韦州。这个时候，韦州的黑水堂分堂却失了火，陆元甲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可还有细情？”陆元甲问道。

　　“我专门找了送情报回来的探卒，听他说，失火以后，静塞军司立即便封锁了火场，那个探卒在外边连转了两三天也没能靠近，只听说分堂的指挥没了去向，估计是被火烧死在里面了。真是老天有眼，没想到黑水堂如此快就遭到了报应！”刘锜说道，语气中夹杂着兴奋。

　　陆元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这把火和镇戎军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否有所联系。

　　忽然灵机一动，陆元甲忙问道：“那场火灾应该是哪天的事情？”

　　刘锜伸出手指，掐算了一下，说道：“大概在五日前吧。”

　　“就是顾大放受伤之前……”陆元甲自言自语道。

　　“应该不是……”刘琦摆弄着手指，细数着日子，“失火后的第三天晚上探卒才混出韦州城，加上路上的时间，按此推算，应该是顾大放受伤到射伤顾大放那支黑羽大箭丢失这段时间的事情。”

　　陆元甲心中疑团陡增，半晌说不出话来。

　　黑水堂静塞军司分堂是离镇戎军最近也是最大的黑水堂，按理说，黑水堂如果要对镇戎军采取任何行动，绝不可能越过静塞军司分堂，甚至很有可能就是由静塞军司分堂办的差事。如果分堂着了火，而且还烧得一干二净，黑水堂还有心思派人到镇戎军来偷回黑羽大箭么？

　　刘锜这时也有些恍然，拍着脑门，说道：“此事还真是有些蹊跷了，衙门都被烧光，哪里还会来镇戎军捣乱……”

　　“少帅，听说此前叛逃的李和景现在静塞军司任了职事？”陆元甲问道。

　　正说着大火的事，刘锜不知陆元甲为何突然提及李和景，便迟疑着说道：“是啊，做了静塞军司的副帅，风光得紧咧……”

　　皇城司副使梁泰奉旨出使西夏，太尉童贯和殿帅高俅也就只能耽搁在了镇戎军，等着送走了梁泰一行，才好赶往兰州。

　　虽然钦差行辕戒备森严，但也不乏热闹祥和。前来拜谒请安的西北地方官员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毕竟，对于多数西北官员来讲，能与朝中重臣亲近的机会并不多，何况还有皇城司的副使大人。

　　其实，这也是太尉童贯有意为之，他不想让钦差大人们闲下来总想些没影儿的事情。西北地方官员不仅乐此不疲，心里还都暗自赞叹太尉童贯的体恤和胸怀，自然在两位钦差面前也就极尽溢美之词。

　　刚到行辕西院门口，就看见红光满面的刘仲武从东院里面出来，后边跟着公子刘锡。

　　刘锡为人老成，处事周到，主要是帮着父亲处理官场上的一些事情，上次拿着礼物到兰州拜见太尉童贯的也是刘锡。陆元甲还记得那份礼单，可谓厚重非常。

　　陆元甲隐身在树后，看着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是苦笑。

　　前两天听刘锜抱怨，刘仲武已经把青海骢送给了梁泰，还和他商量能不能把万石紫檀弓也贡献出来，因为殿帅高俅对收藏弓箭颇有兴趣。

　　西院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少顷，就见秦公公走了出来，看见秦公公的一刹那，陆元甲突然就改变了原本求见梁泰的想法。

　　“秦公公，您两日没过去，顾大放便唠噪个不停，催着让我过来看看您！”陆元甲笑吟吟地拱手招呼道。

　　“咱家有何好看的，顾将军可还好么？”秦公公笑着问道。

　　“恢复得很快，精神也尚好，真是让秦公公费心了。”

　　陆元甲一边说着，一边随着秦公公往院里走。

　　“粱大人正在会客，陆大人要不先到咱家房中坐坐？”

　　“在下便是专程来看看秦公公的，自然是要到秦公公屋里坐坐的，粱大人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他了。”

　　“好，好……”

　　秦公公喜滋滋地笑着，径直把陆元甲引进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和上次相比，屋里的香气已经微不可闻，桌子上的香炉也没了踪影，却多了一套煮茶的物事。精巧的炭火炉子上，水壶正冒着滚滚的热气。

　　“陆大人来得真是巧，咱家刚刚煮好的茶，陆大人尝尝滋味如何？”

　　秦公公说着，便将一盏茶盅推至陆元甲面前。

　　陆元甲端起茶盅，只见里面的茶汤色泽黑中透红，与平素喝的茶水大相径庭，呷了一口，苦中回甘，气味绵长。

　　“此乃党项人最爱饮的官茶，也叫伏茶。虽是产在大宋的陕西路，中原却饮用的不多，便多用作与党项人交换些马匹青盐之物了。”秦公公说道。

　　陆元甲又呷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说道：“色泽味道确实独特，不过倒是很几分西北的朴拙浑厚之气。”

　　“伏茶不仅可做茶，亦可为药，有健脾开胃之效。党项多以肉乳为食，辅以伏茶，可利于消化。就要去西夏了，陆大人也要入乡随俗才好啊！”

　　陆元甲没想到远从东京而来的秦公公对党项竟是如此了解，听太尉童贯说，梁大人是担心不了解西夏，才请西军派人相随的。可如今自己却还得让秦公公来帮着扫盲，便觉得有些惭愧，忙说道：“秦公公说的是，前些日子中军行营也已经做了些准备，马匹车驾，包括随从卫队等都已是万事俱备，不知秦公公还有何要特意关照的么？”

　　“咱家昨日都去看过了，很是齐备，多谢陆大人了。只是，镇戎军眼下这千头万绪的事情，不知陆大人又做何打算？”

　　“唉，顾大放重伤未愈只能暂且留在镇戎军了，也好帮我打理一下这边的事情，只是，这事情一波不平一波又起……”陆元甲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哦，又有新麻烦么？”秦公公问道。

　　“刚刚得到情报，说是黑水堂在韦州的分堂失了大火，烧得很是凄惨，不知会否对粱大人出使产生影响？”

　　秦公公却是波澜不惊，笑着问道：“以陆大人之见呢？”

　　“我听说之前叛逃的李和景现在静塞军司做了副统领，想他必是最不情愿见到粱大人出使西夏的，就怕他从中作梗……”陆元甲故作含糊地说道。

　　秦公公收起的笑意，怔怔地看着陆元甲，没有搭话。

　　“况且，西军中也有传言，有人琢磨用此前归附我大宋朝的梁可师去换回李和景，如果弄巧成拙，逼得李和景破釜沉舟，再生出些波澜来就……”。

　　秦公公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案上，脸色阴郁地问道：“有这等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