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行政级别，谢宾从镇计生办主任的位上安排到县民政局当股长，是平调，接到组织部的调令就开始到新单位报告、上班；王晴明不一样，面试和考核后还要公示，程序繁琐了些。

　　过程不同，而时间却差不多，农历腊月二十四是潮楠农村传统的“送神”的日子，据说这一天各路神仙都上天去“述职”，要到明年正月初四才下来，这段时间凡间的大事小事由凡人自己解决。

　　也就是这一天，王晴明和谢宾同时离开鸿雁镇政府，各自到新单位上班。王晴明任“潮楠循环经济新工业园区”党委委员、纪检书记。这一次的干部配备很迅速，同样是这一天，潮楠县档案局长唐新民下派到鸿雁镇，任镇政府主要负责人---也就是说，要等到春节后鸿雁镇人大例会选举之后才正式称为镇长。

　　春节临近，大家的事都很多，王晴明再次推辞了杨书记“送旧迎新”的宴会，匆匆走上新的工作岗位。

　　又是一年春来早，迎新年、送旧岁是一件开心的事，但是此时的李立德，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从得知王晴明的笔试成绩全市第一名那时开始，孤独、落寞的感觉与日俱增。

　　刘文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丘庆丰，如果当时不是从轻发落，早就一文不值，想不到如今居然也可以分庭抗礼；张海鸥深藏不露，跟工作有关的事基本上是不置可否；李姿柔，是什么来头？曾经峡海镇的妇女干事、圈内人心知肚明的“公众人物”……

　　这些，哪一个不是杨喜顺的人？

　　杨喜顺出手太狠了，完全不顾及机关同志的情绪，直接将杨铁岭和纪序文这两名大家都看好的干部拒之门外，将丘庆丰弄进来。换届前的那些程序是陈斌在组织落实，自己没有介入到具体的细节。但是作为副书记，他也不是瞎子聋子，有抵触，却无能为力。不想还好，一想起心里就充满无奈、充满愧疚。今后还有什么资格跟大家谈论组织原则，谈论组织纪律？

　　党群副书记是副科级，跟委员和副镇长同一个级别，名义上可以协调和指导他们，但是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村委会的换届选举虽说是民政部门主导的业务，而其实上一届的主要工作实际上还是组织部门在做。党支部、村委会的班子该如何设置，是否交叉任职，等等，由组织委员牵头来办，力度和效率明显提升。陈斌有能力，乐意干，当然，顺利完成后他也有成就感，总结起来都是满满的成绩和经验。

　　今非昔比，这一次，陈斌不肯接受，说李姿柔分管民政工作，自然要以她为主，自己当配角。李姿柔也很谦虚，说是新来乍到，情况不熟，陈斌有经验，应该当仁不让。

　　两人互相推辞，这事拿到书记办公会上讨论，研究的结果是李立德自己任组长，直接负责，李姿柔和陈斌配合。李立德很不是滋味，村委会选举是整个镇委镇政府的中心任务，多干点也是应该的，问题是责任要明确，要分工配合，形成合力。如果每件事都自己包揽，还要设那么多的委员和副镇长干嘛？

　　自己亲抓，王晴明才放心，他的态度比杨喜顺明确得多。没办法，接受下来，就算是理解吧。

　　让李姿柔扛起村委会选举的大旗，她当然没那种能力，但是还不至于出大乱子，因为并不是一个人在做事。你只管踏实做，按照程序慢慢铺开，逐渐积累经验，碰到什么实际问题就及时通报一下，我李立德绝对会给予实实在在的支持，时间到，任务依旧可以完成。

　　但是她不肯，而且那原因听起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现在说人地生疏、经验不足，以后向上面汇报总结的时候还不都是你李姿柔的成绩？这一点，李立德是看得透的。

　　说的人多，做的人少，清谈也逐渐成为一种新时尚。工作上碰到什么实际问题，如何想办法处理，大家越来越不愿意提及，更多的是讨论类似母亲和媳妇同时掉水里，要先救谁的话题。

　　天马行空、夸夸其谈，天天都离不开“酒文化”，上行下效，整个领导班子的风气已经变得匪夷所思，李立德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如今唐镇长来了，自己最后的一线希望已经破灭，接下来肯定越来越被排斥、被边缘化。

　　作为镇委的专职副书记，是书记、镇长之后的第三号人物，可以说是两人之下、全镇数万人之上，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关注，所以有委屈也不能公开发泄，只能默默吞下去，这才是难言之隐。平时总是要求各部门主任、各村干部要团结协作，求真务实，服从和服务于镇委镇政府的中心工作，不要太过计较个人得失，如果自己也跟着发起牢骚，那岂不是自打嘴巴。李立德非常珍惜自己的羽毛，他当然不会这样做。

　　但是内心是苦闷的，春节后的村委会换届选举是全镇十二个村同时铺开，从成立选委会到确认选民资格、选举村民代表和村民小组长，接下来的提名候选人，再正式选举，每个环节都要遵守法律的规定，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各个村的动态要及时了解，哪个村哪个职位大概有哪些人想竞争、各方实力的对比情况、各方的职位搭配和资源整合情况、哪些村能够一次性通过选举、哪些村可能要两次三次才能完成、中间有没有变数，如果有，可能性比较大的是什么……这些问题，都必须提前有个大致的了解。村干部提供的情况是主流，外围和民间反馈的信息也不能忽视，要参考……

　　选举顺利了，成绩属于别人，若有什么闪失，责任就在自己。

　　你是谁，为了谁？

　　以前机关里打扑克纯属娱乐，四人搭配成两个组，每一局牌哪一对输了就主动送一根烟让大家抽，每人一根，不管参与的还是围观。

　　杨书记来了之后，觉得这样平淡无味，不好玩，要有刺激，所以玩法不断变换。从每局两包软中华，到四包，一直演变，到现在已经基本上定型，三局两胜制，输了就一条软中华。

　　一条软中华多少钱，这不明摆着就是变相赌博吗？传到外面去，群众会怎样看待镇政府的干部？谁赢了都差不多，图个好心情，那烟说到底还是大家一起抽。可是输的呢，除了杨书记有现成的烟，其他的都要掏钱打电话让外面送来。

　　这样玩，杨书记开心，大家也乐意，都习以为常。

　　李立德很无奈，这是政府机关，长期这样，那是关系到机关作风和风气的问题。领导们这样随意，还怎么要求下面的同志们去遵纪守法。

　　王晴明离开，现在连一个可以说正经事的班子成员都很难找，此时的李立德真是五味杂陈，怎么办？走吧，争取离开鸿雁镇，这个地方已经不宜久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