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莫忘情长(1)
没见过脸皮厚成赛城墙的人,我对他的厚颜无耻表示出鲜明的鄙夷之情,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分明是你故意引我进来,不怀好意,贼喊抓贼!”
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背后听得更激烈的水声,我知道是他从沐浴的木桶中站了起来,红热的脸上更是艳得能滴出血来,我到底是转过去还是不转过去呢?转过去显得我太外露,万一被他误认为贪图他的美色怎么办?不转过去又显得我太刻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正浮想联翩的当口,一只宽大的手掌在我空洞无神的眼睛前晃了几下,我回神之际冷面男高大的身形站在我面前,表情疑惑地看着我:“你不舒服么,怎么脸这么红?”
我以为脑中的花花肠子被他看了出来,惊得后退了一大步,只见他穿着一身白净的中衣,鬓角的发丝还残留着水渍,我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掩饰道:“没——没什么——屋子里有点热——”
他更疑惑地转过头,屋门大大地敞开着,不时有徐徐的风灌进来,我窘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企图把这一段蒙混过去。
他也不拆穿我,过去把门关上,问我:“你急匆匆找我,所为何事?”
我看了看他:“我让小二换掉我房里的檀香,他拿来了一瓶花。”
“花香与果香一样自然清淡,很多秦州当地的百姓喜欢,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一向习惯在房间里摆放新鲜的花,还在轩王府的时候就是这样,原来秦州人的习惯与我一样。
我试探道:“你可知小二拿到我房间里的是什么花么?”花瓣有那样独特变换的颜色,根本过目难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几乎以为解忧花只会出现在传说中。
我以为他至少会说几句话来撇清此事和他的关系,毕竟他主动带我来悦来客栈,目的昭然若揭,但他的回答很直白:“你没有看错。”
“小二摆在你房间里的花就是忘忧的解药,解忧花。”
我愣住,忘记了反应,很多种念头在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我怎么抓都抓不住,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直接问他:“你曾对我说过,普天之下只有南国宫廷种植了忘忧,忘忧的解药也只有南国皇室才有。为何解忧花会出现在秦州?”
我倒要听他如何巧言令色,他神色坦荡:“悦来客栈处于秦州以北,距离南国皇城不足百里,是两地的交界处,这里的气候和水质与南国近似,忘忧值于此地同样能够存活。”
“秦州独立于诸国之间实属不易,秘密种植忘忧目的就是防范南国皇室。得知你身中忘忧之毒纯粹是个巧合,三年前我暗中命人在此地培植忘忧,以来是研究其特殊的毒性,而来是为得到解忧花。”
“解忧花是忘忧的解药不假,但是一般人并不知道其服用之法,南国皇族早已将熟悉此法的人除尽,你想解忘忧之毒,我可以帮你。”
“但是秦曦,你不用马上答复我,我给你三天,这三天足够你考虑清楚很多事,假如三天后你还这么坚定,那时我一定会帮你恢复过去的记忆。”
我在冷面男清明的眼睛中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犹豫,我犹豫了。
就在上一刻,我还为亲眼见到解忧花激动不已,急忙找他证实,我和我的一段过去相隔的这么近,他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彻。
回到我的厢房,我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双腿无力支撑地滑落在地上,我的过去已经成为现实,不能被改变,而我的未来如何,全在我的一念之间,是我可以决定的。
这是个天然纠结的矛盾。
我心底有个突兀的声音,直觉告诉我,那段尘封的过去并不快乐,若我忆起过往,我会知道我是谁,我的父母是何人,我出生何地如何长大,但或许我和李轩之间就走到了尽头,等待我们的可能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我已经紧握在手上的幸福会因为我的过去而像沙子一般流逝。
我该不该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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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天便是除夕,秦州民间风俗传统,街上清一色全是朱红色,到处是卖红灯笼红春联红福袋的摊子,我漫无目的晃荡,那样鲜艳的颜色也遮不住我眼中的黯淡,我和春节来临的喜气仿佛根本不沾边。
我在一个小小的面摊上坐了下来,掏出一锭碎银扔在桌子上,懒散道:“老板娘,给我来碗阳春面。”
没吃早饭就出来逛街,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有些头晕眼花,好在出门带了银两,不至于饿肚子。
老板娘为人老实,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姑娘,我这是小本生意,你的这锭银子,我只怕找不开呀。”
我瞄去,面摊旁的纸牌子上写着“地道阳春面,八文钱一碗”,一锭银子是多少个铜板来着?去多了酒楼,我很少来这小摊上吃东西,没有随身带铜板的习惯:“不如这样吧,这锭银子押在你店里,我下次再来,你就从账上扣,你看如何?”
我不是暴发户,犯不着穷显摆,且我也不可能真的让老板娘找给我一堆铜板带回去,老板娘憨厚道:“那好,以后还望姑娘多来关照我的生意。”
老板娘利索地回去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动作麻利地揉起面团,熟练地擀面切面捞面,我发呆地一会儿,一碗清汤白面已经端至面前,汤面上漂着清新翠绿的葱花,我谢过老板娘,喝了一口清汤,汤清味鲜,清淡爽口。
我夹起几根油亮的面条,用嘴吹了吹热气,吃进腹中,面条柔韧,嚼劲十足,我看了看站在腾腾热气里的老板娘,若我有娘,她应该也会这样温柔地做饭给我吃吧,鼻子酸酸的,我娘会长成什么样呢?我的相貌是像我娘多些还是像我爹多些?
一滴眼泪掉入清汤中,我嘴里的面条变得索然无味,我却固执地一根接着一根往肚子里吃,吃到后来,连面条变冷了也没发觉。
老板娘是热心肠,见我一坐就是这么长时间,料到我碗里的面该凉了,她体贴地替我加了点热汤,我面颊湿润,也没抬头谢她。
一个男子在我这张桌子坐下来:“这面当真这么好吃?”
“老板娘,也给我来碗面。”他出手的银子比我那锭碎银可大多了,足足一个银元宝,简直比暴发户还暴发户。他钱多也是正常,如今整个南国的钱库都是他的,他能缺钱么?
我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面,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她可能瞧着我不像下回还来,给我加了好多面,肚子差不多半饱,我吃得很慢,在外人看来,这碗面确实是很好吃的样子。
楚泓吃了一口,感慨道:“朕好久没吃到这么清淡的阳春面了。”
他的身份已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受人胁迫的质子,而是帝王,昔日的温和在如今看来却是不怒自威,深沉难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