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嘉的性格里没有绝对的原则,她是个随性得有点随便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不快。除了一个她身边好友都心知肚明的习惯,就是她不能等人。你如果跟她约好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她等你,否则后果非常可怕。
据说她曾经因为她的男朋友让她等了一分钟,就在当下立刻提出分手,一丝挽回的余地都不留。
罗雨嘉的这种任性在某种程度上让人觉得十分不可理喻,所以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但我觉得那根本没什么,大概也就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一到两个怪癖,不稀奇,反正我一向都是个很准时的人。
十一点四十五,我已经裹着我难看的棉袄站在医院门口打寒颤了。
“唐大仙!”她一向都是先闻声后见人。
我环顾着四周寻找她的身影,然后就看到她瘦得要命的两条腿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从对面朝我跑过来。
我一瞬间居然有点想哭。
“唐大仙我想死你了!”她冲上来想给我一个熊抱,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我臃肿的棉袄让她很难完成这个动作。于是她换做踹了我一脚,说:“仙哥儿,你怎么又富态了。”
“相信我,是你的错觉。”我做出一副真诚之至的神情。
“哈哈哈,别贫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罗雨嘉冻得通红的脸蛋看上去更小了,脸颊微微向里凹着。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似乎又瘦了。
“说我富态还敢拿美食祸害我?”我一边跟着她走一边不忘跟她抬杠。
“你又这样,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相由心生,跟吃不吃没关系。”罗雨嘉连头都不回。
这句话放在她的身上实在很适合,因为说到吃和食量,真没什么人能跟她相提并论。可是从我高一认识罗雨嘉的时候,一米六五的她体重就从未超过九十五,而且据她所说,春夏秋冬饭前饭后的落差绝对不会超过两公斤,也就是说,整整五年,她的体重就没怎么变过。
“你啊,以前初中的时候不是也瘦得跟冰棍儿一样,说明你那时候内心单纯。为什么后来会变胖呢,就是因为心里太杂乱,目标不明确,太纠结,所以就越来越胖了。”她补充着,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我现在不是比高二的时候瘦多了吗?”我问。
“噢呵呵,那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超越那时候了,一百四十八斤,你以为谁都能病到那个地步的?”她一脸鄙视地看着我,然后又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唐大仙,你现在其实挺匀称的,不用减了,内心纯净。”她小声地、略带试探地对着我说。
我知道她在努力圆方才说漏嘴的话,但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被戳了伤疤或者伤心难过。我打心底里感谢她,因为在患上暴食症的那些日子里,如果没有罗雨嘉,我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哈哈,得了吧你,至少得把体重控制在你左右。”我毕竟比罗雨嘉矮了五公分。
“其实现在很多男生都喜欢比较肉一点的。”她讨好似地说。
“恩……罗雨嘉,我,有男朋友了。”
餐桌上的罗雨嘉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整张脸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这架势看上去就像被劈了腿的原配与小三的对战。就连准备向我们递上菜单的服务员都感觉到了我们的异样,默默退到了一旁。
“圣诞节的时候在一起的,没多久。”我觉得还是我先开口比较好。
“谁追谁的?”
“他,追我。”
“人家追了你就答应了,唐林孤你不是吧?”罗雨嘉有着些许的激动。
“我当然也是对他有好感的,而且我二十一了,大学里也该谈场恋爱了。”我说着从包里拿出那条包装好的手链,递给她。
“没给你过成生日,补上的礼物。罗雨嘉,生日快乐。”我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吃惊地呆在那儿,完全没有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她似乎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地盯着我,我看到她的目光由吃惊变为惊喜,然后是一股温暖又感动的神情。
“唐大仙你这个死女人,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罗雨嘉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然后在看到那条镶着珍珠的手链时眼里绽放出欢喜的光芒。
“喜欢吗?这颗珍珠可是我亲自撬开贝壳镶上去的。”
“我太喜欢了,唐大仙,我可喜欢了!”罗雨嘉兴奋地大叫着,由于激动怎么也扣不上手链的接口,我无奈地站起身帮她把手链戴上,不得不说地是,那条手链真的很配她。
“快点菜吧罗雨嘉,我快饿死了。”
服务员似乎感受到了我们的响动,在这个时候非常合时宜地再次走了过来。罗雨嘉伸出戴着手链的手有些刻意地抬起接过菜单,点菜的过程中她一直不断地拨正着手链,我甚至感觉到那个服务员有些许的不耐烦,但是我依旧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那一餐饭吃得我很满足,在厦门永远吃不到这样泡着辣椒充满重口味的菜。走出餐厅的时候我从门边上的镜子里看到我有些发红的嘴唇,很满意地笑了笑。
罗雨嘉捧着肚子靠在门边,用一种又满足又难受的复杂表情看着我,缓缓地说:
“我再这么能吃,就别想嫁出去了,我这辈子都想不到,唐大仙会比我先找到男朋友,这要是让陆凡知道,绝对能笑我笑到嫁人为止。”
“听说他的第四段恋情又以‘谈一闪’告终,要是他笑话你,你凭这个足够堵他的嘴了。”我笑笑。
“真的假的!你这消息哪来的?”罗雨嘉来了精神,从墙边上站起来。
“听余冉冉说的,貌似是被人家姑娘劈腿了。”
“诶。”罗雨嘉叹了口气,“让我说他什么好。”
如果说,让我形容罗雨嘉最大的缺点,我一定会说太糙了。这一个字表达了她整个人的生活状态,就是对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很较真,简单地说,计算题里她永远是那个会把一加一算出等于三的那种人。
而在我看来,罗雨嘉的好朋友陆凡,就是一个会把计算题解成作文题的人。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有何特别,在他的身边,像我和罗雨嘉这样能被他冠上“好朋友”头衔的人,不说一百,也有一千个。
我一直十分惊叹于他的人际交往能力,他似乎总有一种魔力,能让任何类型的人跟他称兄道弟。起初我一直不相信罗雨嘉对于他这样的形容,至少对于我而言,人群中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和我几乎是绝缘体,甚至在心底我曾经不止一次觉得这样的人肤浅又做作,虽然我承认我羡慕他们纯净的笑容,和永远鲜活、能与不同人周旋的精力。
但是所有对于陆凡的质疑,都在我第一次见到他之后被彻底击溃了。
不得不说,他的神奇就在于,似乎不论什么样的人他都能找到最合适的距离与其相处,即使你跟他说着他完全没听过的话题,他也能接着你的话题跟你探讨起人生。
陆凡是一个文艺又喜欢研究类似“活着的意义”“爱情的忠贞”“人性的善恶”之类问题的青年,他不喜欢血腥和暴力,甚至,他有一点晕血。
命运果真是淘气而捉摸不定的,就在那个炎炎的夏日里,在无数分别的离歌和惆怅中,在那个我即将背上行李离开此地奔赴远方的季节,晕血的陆凡,粗心的罗雨嘉,胆小的余冉冉,共同考入了一所江城最好的医学院。
那让我开始逐渐相信我的父亲曾经所说,他说,那些总说着以后必然不会经历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违心去做。
这三个人,都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医生是他们这辈子绝对不会考虑的职业。
陆凡是为了一个女生而去的那所高校。
似乎自我认识他以来,他的感情就很少处于空档期,但像他这种身边环绕着无数优质女生朋友的人,却在爱情世界里屡屡受挫。他为了一个女生放弃了他热爱的哲学系,硬着头皮陪她进了医学院,却在开学的第二个星期被一个学长挖了墙角。不过当然,这并不是他最失败的一段恋爱经历。
高中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一个叫沈晓吟女生,整整一个月都舔着脸跟在我和罗雨嘉屁股后面蹭吃蹭喝,就为了省下钱去给那个女生买一双价值不菲的鞋。而就在那个女生如愿以偿收到鞋子后的第三天,她以不想影响学业为由跟陆凡分了手。罗雨嘉气得破口大骂扬言要去打那个女生,而没出息的陆凡竟然在那个女生故作可怜的眼泪下跟罗雨嘉大吵一架。那段日子我和罗雨嘉见到他都要绕道走,他远远看到我们,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段日子我和罗雨嘉见到他都要绕道走,他远远看到我们,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某一天晚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