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湿了储宁宫小院,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凉爽的感觉。一个宫女忽然从殿内出来,脸上忽然满露出喜色:“公主,公主,您看,罐子已经都满了,今天咱们贮藏的雨水够多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凤尾纹蜀锦裙子的女子走出来:“可不是,你看,雨停了,都有彩虹了!”
“母亲,母亲,皇祖母说,要摘几朵新荷叶回来,做荷叶茶呢。”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拉住身着淡绿色衣裙女子的手,抬着小脸说。
那女子正是如愿,她刚要说话,只见锦秀从里面出来,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小男孩,脸上满是笑容:“今天的雨好,又不大,空气又凉爽。”
如愿连忙迎上前去:“母后,外面天气凉,您别出来了,小心着风。”
“不要紧,本宫哪里有你说的那样虚弱,还没有老到那份儿上呢。”锦秀笑眯眯地说。
“皇后娘娘,这是太子妃刚给您做好的桂花糕,请您尝尝。”一碟散发着香气的金黄色糕点放在面前,锦秀先拿起两块,分别交给旁边的两个孩子,才又说:“留出半碟来,一会和荷叶茶一起,给皇上送去。”
皓广最近身子一直不好,锦秀极为忧心,竭尽全力照顾,也不见好转,故而想尽办法亲手做些新鲜东西,为了皓广多吃一口。又去问送糕点来的宫女:“太子妃做什么呢?”
“陪着三皇子妃聊天呢,说一会就来给您请安。”宫女恭声说道。
锦秀点点头,如愿在旁边笑着道:“二嫂真是个有心人,知道三哥这几天出外巡边,怕三嫂心里憋闷,总是拉三嫂进来说话。”
“你三嫂刚有身孕,心情难免抑郁些,这是太子妃想的周到之处。”锦秀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小女孩:“称心,进宫里来好不好?”
称心嘴里咀嚼桂花糕,还有些含糊不清:“好,可是母亲不让总进宫来,说是怕打扰皇祖母休息。”
锦秀爱抚地看着称心:“你母亲是这么说而已,她不是家里忙吗?再说,你身子又弱,你母亲怕你受了风。”
如愿嫁与礼部尚书长子,成婚三年才生下了这女儿称心,先天身子就弱,因此当做掌上明珠一般,轻易不敢乱走,倒是凝香,常带着一儿一女进来看锦秀,帮锦秀照料皓广。
正说着,只听外面报道:“太子妃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太子妃已经走了进来,向锦秀请安:“母后身子安好?”
锦秀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三弟妹呢?”
“三弟妹说有些疲倦,儿臣就告诉她不用过来了,先回去歇着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太子妃笑盈盈地说。
“是啊,她那个身子骨儿,可得当心,本宫这里,也用不着那些虚礼。”锦秀说着,又问道:“对了,前几日你说,你姐姐那里最近有了瘟疫,可好转没有?”
“谢母后惦记着,姐姐来信说,已经过去了,母后不用操心。”
宏思和皇长子妃一直留在郴州镇守,生下了两儿一女,平时轻易不回京来,小日子倒也安居乐业。
“咱们去看皇祖父吧,要不,一会糕点该凉了。”两个小男孩拉起锦秀的手,说。这是宏远的两个儿子,成婚次年和第三年生下这两男之后,太子妃再无所出,太子又坚持不肯纳妾,所以膝下没有别人,幸好两个孩子都十分健康,长子已经封为皇太孙,锦秀和皓广也不再考虑其它了。
锦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笑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这就走。”说着,又关心地嘱咐道:“他们离得远,你多想着问候问候,本宫年纪也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照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担子,都在你的身上。”
太子妃听了这语重心长,别有意味的话,忙敛目低声说道:“儿臣一定谨遵教诲。姐姐每次来信,都说在那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说着又笑道:“母后哪里老了?心思细腻,只怕谁都比不得。”
锦秀正要说话,两个孩子已经拉着锦秀向外面作势走去。太子妃连忙说:“别闹,母妃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在未央宫要乖,再这样,看母妃回去不罚你们?”
两个孩子都不敢说话,悄悄低下了头,锦秀忙笑道:“是皇祖母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了,来,别被你母妃吓着,皇祖母带你们走。”
两个孩子听了这温和的话,才又鼓起兴头,扬起了笑脸:“皇祖母,您慢些走,我们搀着您。”
听了这充满稚气的话,在场众人都呵呵大笑起来,如愿笑道:“这孩子,倒是真有孝心。”
“是啊,不过,皇祖母还用不着你们搀,留着这份孝心,到皇祖母七十岁的时候再用不迟。”锦秀说着,就迈出步子。
清宣殿内,药香缭绕,皓广怕锦秀着急,坚决不肯让她多留在这里,锦秀纵然心里惦记,可是门口守卫森严,进不来,每日,只有晚膳之前的一段时光,皓广才让锦秀来。
门口的太监见锦秀等一行人过来,连忙无声地行了个礼,将门打开,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锦秀的心立刻揪紧起来。
捧着药碗的宫女来回穿梭,锦秀便向太子妃说道:“你们先留在这里,怕皇上嫌烦,本宫带着皇太孙过去就是了。”
“可是,母后身边还是得有人照料吧?”太子妃关心地说。
锦秀沉吟了一下:“那就让如愿陪着本宫过去吧。”说完,就拉起皇太孙的手,如愿端着碟子,向里面走去。
明黄帷帐半垂着,皓广正倚在那里读书,锦秀忙快步走了几步,来到面前,将书从他手中夺下来:“身子不好,还要看书,也不怕累着。”说着,坐在他面前,又继续埋怨道:“也不让臣妾过来,还自己一个人硬挺在这,也不怕臣妾担心吗?”
皓广脸上做出笑容:“也没什么大事,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皇上还说没什么大事呢,看这脸色,都已经不好了。为什么不让臣妾过来?就这样天天将自己关在殿里吗?”
“什么叫关在殿里?朕忙了一辈子,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呢。你反而不让朕清静了。”皓广毫不在意地说。
锦秀望着他日渐憔悴的面容,心里如同刀割一般,却不愿意流露出来,叫皓广心中难受,只得勉强用镇定的语调:“皇上身子不好,不愿意见外人也就罢了,难道连臣妾也不愿意见吗?终日在这屋子里,只有几个贴身照应的,要是——”她猝然咽住下面的话,觉得说不出口。
皓广知道她没说出来的是什么,只是抓住她的手:“朕不愿意别人来打扰,能有什么事?你们别担心了。”
“堂堂帝王,就这样谁都不愿意见,这是为什么?皇上,还是让臣妾留在这里吧。”锦秀试图再说服皓广。
皓广虽然微笑着,却坚决摇了摇头,意思很确定,没有再说话,而是拉起来皇太孙的手,问道:“还有谁来了?”
皇太孙年纪虽然小,吐字却很清晰,只听他用奶声奶气的语调说:“还有二姑母,还有母妃,都来看皇祖父来了——还给皇祖父——带了母妃做的糕点呢——”
“是吗?”皓广温和地看着皇太孙笑道:“在哪里,你给皇祖父端来好不好?”
如愿正在旁边,见状连忙将点心碟子交给皇太孙,给他使了个眼色,皇太孙连忙踮着脚尖,送到皓广跟前。
皓广拈起一小块,笑着说:“难为你们这片孝心,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睡吧。”
皇太孙回头看了锦秀一眼,锦秀知道扭也扭不过皓广,便点了点头:“听你皇祖父的。”
皇太孙乖乖地点了个头,向皓广行了礼,如愿就带着他,悄悄出去了。隐约还能听见外面和太子妃开门出去的动静。
锦秀还没有走,她坐在皓广跟前,十分疑虑的表情:“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这里多寂寞啊。”
“不要紧,朕安安生生的反而更好,若是要你来的时候,朕就会叫你来了。”皓广静静地说。
多年的夫妻,毫无间隙的感情,叫锦秀如今反而迷茫了,她不知道皓广为什么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心中难过,犹疑着站起身来,知道留在这里也没用:“皇上好生安歇,臣妾先告退了。”
“好,去吧。”皓广没有挽留,只是温和地说。
锦秀又看了皓广一眼,快步踏出殿门,止不住,两行泪水顺着腮边流了下来。
第二天,锦秀照常带着皇太孙去给皓广请安,皓广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脸色略微蜡黄些,锦秀也没有在意,回到未央殿,无情无绪地在榻上躺下,只是睡不着,一阵阵的不安。
夜半,万籁俱寂,锦秀大睁着两眼,却只是望着黑暗中的穹顶发愣,忽然,一阵惊心动魄的云板声传来,锦秀蓦地一惊,立刻披衣坐了起来,外面已经有两个宫女开门进来:“皇后娘娘,皇上叫您立刻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