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门口跑出来后，我拽开两个人，冲进了正打成一片的人群里，在吵杂的叫骂声中，我只听见赵晨风的低吼声，但是却看不见夏鸿飞和小帅的影子，然后就感觉无数个拳头和脚像雨点般朝我身上砸了过来。对方人太多我们跟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只好用手护住头，过了好一会，我隐约听到一阵警笛的长鸣声，随着这声警笛，我感觉原来砸在我身上的拳头的数量开始减少，后来一下子就全都散去了，我慢慢站了起来，头有点晕，漏出带着血迹的地上抱头蜷曲着的两个人，一个是赵晨风，另一个是老黄。

　　看上去老黄的伤更重一些，但也没有大碍，我们几个被警察带到了区派出所，交代了事情经过，北城区的派出所就在我们父辈工作厂区的附近，这的警察也跟我们几个的爸都认识，在加上我们几个从小就调皮捣蛋，一来二去都照个面熟。一个姓刘的教导员把我们带到他的办公室里，抽着烟，看着我们，

　　说，quot;怎么什么事都跑不了你们几个臭小子，从小到大你们就没消停过，人家都在考大学你们竟然跑出去打架，是不是不想好了，真想当流氓去啊，真不知道你们当爹的怎么生出你们几个混小子。”

　　说着，又看了一眼小帅，说，“你爸还是厂里的保卫干事，叫你爸知道能把他气死，说说怎么办吧.？quot;

　　“刘叔啊，这次真的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几个本来都要进考场了，谁知道老黄去厕所的时候被丁大头他们带着一大群人给堵在校门外头了，我和夏鸿飞卓越本来是去拉架的，可是这群地痞流氓上来就打，我们想跑都跑不出去。”

　　小帅说的特别委屈，不知道还真以为他是个被人欺负的好学生。

　　“是啊，刘叔，您看赵晨风和黄旭被人打的样子，我们就是在昏，也不能在高考的时候跑出去打架啊。”我跟夏鸿飞也在一边忙着说。

　　事实确实如此，我跟夏鸿飞和小帅赵晨风先走后，老黄上完厕所刚从门口出来，就被大头带着一伙人给围住了，于是就有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这次打架，绝非偶然，完全是大头他们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影响我们高考，从而影响我们的前途。但是他却没想到假如我们考不上大学，沦落为街头的混混，那么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90年代的高考安保设施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完善和严谨化，但是也绝对不允许进入学校里的考场打架。所以丁大头他们早早就等在校门口以外，这个大头一伙人也是一个胡同出来的，小时候因为赵晨风跟我们打了架，打那以后就跟我们结下了梁子，这梁子从小结到大，只要见面必有一场恶仗。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大头一伙人早早就辍学了，那时候没有网吧，经常沉浸在录像厅台球室里瞎混。成了典型的街头地痞，他们还跟正经的大流氓不一样，因为这群人的德行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他们又比别的街头小混混缠人，怎么打都打不服，今天打服了，明天还去缠着你。大头这人心胸狭隘，十分记仇，自从小时候我跟夏鸿飞几个人帮着赵晨风把他们打了一顿后，大头就一直想报复，经常在校内外拉帮结派，找我们麻烦，但是很少跟我们正面交锋，最喜欢趁我们一个人的时候抓单个，还伙同他们胡同的孩子们凑齐七个人，每个人胳膊上上用钢笔尖纹了只狼头，自封为“七匹狼”但是那狼头，怎么看怎么像狗，还因此得了个狗头的外号。

　　“恩，这大头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家里有关系，到处惹事儿，但是你们也不怎么老实，在这个时候跟人打架，我看你们回去怎么跟你们家里解释，行了，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都先回去吧，等我抓到丁大头那伙人在说。

　　从派出所里出来，我们几个人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各怀着心事，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确实有点玩过了，从他们几个复杂的眼神中，能看出一种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迷惘，这种感觉在小帅的身上尤为明显。

　　派出所里刘叔的话，又加重了我们心里的负担，命运有的时候总是会在一些偶然和不经意间发生全盘的改变，而我们必须要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然而有些代价的重量我们根本无法承担。

　　乔雅已经答的差不多了吧？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

　　跑出去的一瞬间，我好想恍惚的看到她那张俏丽的失望的脸，回去怎么跟爹妈说？我在心里想着，以前每次打完架，老黄总是显得特别兴奋，即使是我们挨打了，他一张嘴前前后后说个不停，好像每次他都利了特别大的功，但是这回从区派出所里出来一路上老黄都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邱小白，你他妈就是一傻逼，谁他妈叫你跟着跑出来的？跟他们打架用得着你么？你看不出来那是大头他们故意毁咱们么？你真想当流氓么？乔雅还等你跟他上大学呢！你没长脑子啊？”沉默了好一阵，夏鸿飞突然爆发了。

　　但是没想到这第一句话先跟我骂上了。这一骂真把我给骂愣了，从小到大夏鸿飞真的很少跟我发脾气，偶尔对骂几句也是开玩笑，但是我能看出此时的夏晨风是真的生气了，而且隐约中眼圈有点发红。nbsp;nbsp;nbsp;

　　“夏鸿飞，你他妈凭什么骂我？你不是带着头跑出去我能跟着跑出去么？我他妈不知道考大学重要么？你们叫人打死了，我自己考不考大学有个屁用”

　　我心里也压着一股子火，正无处发泄，被他这一骂一下子挑了起来。

　　“鸿飞，从小到大你都杨桥胡同儿领头儿的，什么事大伙不是跟着你去的，你好歹是个当大哥的你邱小白发什么火？”小帅也来劲儿了。

　　“你们两个怎么跟鸿飞说话呢？”赵晨风低着头，用很低的声音说，带血丝的眼睛看着地面。

　　“呵呵，行，都他妈出息了，都牛逼了，那个赵晨风你想干什么，是想跟邱小白和小帅动手么？你不是打架挺狠的么，我看看你怎么个狠法。”

　　夏鸿飞轻轻的笑着，这笑里带着轻微的哽咽的声音。

　　“我他妈要是去死，你们也跟着去吗？”夏鸿飞突然喊了一句。

　　“去！你先死，谁不跟跟着谁孙子。”我跟小帅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口同声的顶了上去。

　　夏鸿飞笑了，笑里夹着两行眼泪，看着特别心酸。

　　“都怪我，我把兄弟们的前途给毁了，我黄旭对不住大伙，对不起！quot;

　　老黄低着头，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在我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从老黄的嘴里说出“对不起”，而且是冲着自己十多年的兄弟，看惯了爱装逼显摆的老黄，突然来这么一出，特别不适应，看着他那样儿，我的心里好像有块石头，堵得特别难受，眼睛也开始泛酸。

　　“跟他妈谁说对不起呢，把你脸抬起来，再说一句试试？”夏鸿飞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走到老黄跟前，一把扯住老黄的衣领儿，说，

　　“咱是兄弟，少他妈的跟我提那三个字。高考年年都有，兄弟是一辈子的。”

　　几个大小伙子在一个胡同里，互相抱着哭在了一起。哭也是一种发泄的法式，在心里积压的情绪无处发泄的时候，这是一个很好的途径，不然会把人憋坏，只是这种方式的专利只属于女人，男人是铁打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男人天生就要比女人承受更多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铁若是化成水，再次凝固起来，那将是坚不可摧的，在此之前我没想到我跟夏鸿飞老黄小帅赵晨风之间有如此之深的感情，只有真的等到事情发生了的那一瞬间，你在下意识里甘心的为他舍弃很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你才会体会得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天的眼泪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兄弟，为手足之间传递着的感动。曾经有很多人问过我，假如在什么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什么情况，你会怎么办，做出怎样的举动？我说不知道，因为毕竟还没有发生，有些举动只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才能做的出来。

　　男人之间的感情表达有着一种特殊的方式，或者说男人之间的感情根本就用不着刻意的表达，一个眼神就能让各自的心理明白很多东西，夏鸿飞骂我的时候，实质要表达的意识是一种惋惜，我考不上大学也抹杀了他和所有杨桥儿胡同人们的自豪与荣耀。赵晨风和小帅互相发火，其实是为对方释放心里的委屈和愤恨，即使是真的打起来了，都消了气，第二天还跟亲兄弟一样，那只是一种发泄的方式，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感情。

　　有句话古话叫，渡尽波劫兄弟在，相逢一笑抿恩愁。指的是光明磊落，肝胆相照的大丈夫之间的信诺。但是跟大头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没有什么道义可讲，对于人，可以讲道理，但是对于畜生，那就只有拳头。欠下债，必须要还，赵晨风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在几年后他做到了。（未完待续）